鐵鶴部可汗木爾坦給了楊跡句一個信物,代表他的身份,然後派人把楊跡句和楊跡深送到鐵鶴人和火勒人的邊界處。
楊跡深其實心裡怕的要命,真是實打實的不想去。
他問楊跡句,之前想去見過火勒人的時候,那些人態度極為強橫。
此番再去,還是拿著鐵鶴人的信物去,兩邊本就不死不休,這次再去還不被人大卸八塊?
楊跡句卻胸有成竹,笑道:「你且安心,我說沒事就沒事,有事也不是在火勒人這,而是咱們回去的時候。」
楊跡深還是怕,他從小膽子就不算太大,都是楊跡句照顧,但凡做什麼,都是楊跡句衝鋒在前他緊隨其後。
這次去火勒人部族中,他雖然發自內心的不想去,可楊跡句非去不可,他只好跟著去了。
不出意外,他們才進火勒人的地盤就被攔住,那些火勒人的騎士顯然更不客氣。
楊跡深擔心什麼,楊跡句就幹了什麼。
楊跡句立刻就把鐵鶴埃斤木爾坦的信物取了出來,說是代表大楚也代表鐵鶴可汗而來。
楊跡深心說這次完蛋了,火勒人對鐵鶴人恨之入骨,直接拿出來信物,怕是要被抓起來先打一頓再說。
「我說過了,你且安心,火勒人的可汗必會見我們。」
楊跡句一臉的雲淡風輕。
他們暫時被關押在一處帳篷里,每天只給一頓飯吃,勉強不餓死也就罷了。
等了一陣子,火勒人的可汗烏爾都居然真的派人來接他們了。
而且派來的還是一位部族長老,地位頗高,對楊跡句他們也是以禮相待,和之前那些人的態度截然相反。
他們被迎接到了火勒人的王庭,烏爾都居然親自在營地為等著。
見面寒暄了幾句之後,烏爾都一臉歉意的說道:「殿下上次來的時候,我恰好不在,回來後聽聞殿下到訪,未能見到,格外的遺憾。」
楊跡深心說你就放屁吧,還不是故意躲出去了。
這種客套話,就當個笑話聽即可。
半路上的時候,楊跡深問楊跡句,為何你確定烏爾都這次一定會見咱們?
楊跡深笑道:「你之前不是說,鐵鶴人和火勒人是世仇嗎?恰好就是因為這世仇,烏爾都知道木爾坦見了咱們,他才一定要見見咱們。」
楊跡深不懂,但他也無所謂,反正對他來說,就一直站在楊跡句身後喊威武就好了。
楊跡句道:「烏爾都擔心木爾坦和咱們約定了什麼,他得搞清楚情況,所以我才會和木爾坦要了一件信物。」
此時見楊跡句和烏爾都談笑風生,楊跡深在心裡是真的對楊跡句佩服到了極致。
閒聊了幾句之後,烏爾都就把話題引到了鐵鶴人那邊。
楊跡句知道時機到了,於是就開始勸說。
還是和木爾坦說的那番話,不過是對烏爾都重複了一遍而已。
不同的是,他對烏爾都說:「鐵鶴可汗那邊已經應允,並且也希望可汗你一同合作,但是他不好意思親自來,畢竟以前和可汗有些不愉快。」
「但是鐵鶴可汗說,這次如果合作成果,以後就和火勒人冰釋前嫌,是可以互相信任的兄弟了,若鐵鶴人和火勒人聯手,在這草原上也沒什麼敵人能是對手。」
烏爾都問道:「你確定不會出什麼事?」
楊跡句道:「按照我和鐵鶴可汗的約定,他會運送一批牲畜送往黑武人的軍中,然後可汗你就派人攔截,你的意思是,因為火勒人確實沒有能力分派人手,所以想請鐵鶴人將你們火勒族要送去的牲畜一併押運,結果被鐵鶴人誤會了,木爾坦不問緣由就發兵征討,可汗你雖然為難,卻也只能先應戰。」
烏爾都道:「如此,黑武人就不會怪罪?」
楊跡句道:「鐵鶴人聯絡了他們的朋友,可汗你也聯絡了你的朋友,大半個草原都打了起來,亂的一塌糊塗,哪裡還有能力為黑武人運送牲畜物資?」
烏爾都問:「那黑武汗皇若派人來質問呢?」
楊跡句道:「可汗,你是想請鐵鶴人幫忙運送物資,是鐵鶴人誤會了先動的手,你受了委屈,你怕什麼?」
烏爾都想了想,好像確實可行。
黑武人橫徵暴斂,他們打一仗,自己損失不了什麼,草原人這邊損失慘重。
黑武人每次和楚人大帳,都是草原人倒霉的日子,那麼大批的牛羊馬匹源源不斷的送過去,誰不心疼。
商量妥當之後,楊跡句又跟烏爾都要了一件信物,而且還讓烏爾都寫了一封親筆信,他要帶給木爾坦。
兩兄弟離開火勒人的營地後,楊跡句就讓楊跡深自己先走,因為接下來才是危險的時候。
楊跡深怎麼肯,偏要跟著。
楊跡句表面上答應下來,卻偷襲了楊跡深把他打暈,然後讓手下人保護楊跡深離開,去帽兒山等他。
帽兒山距離這裡大概有三百多里,山並不算多大,山下有一座小小的土城,已經破敗不堪。
那座土城是曾經楚軍的哨所,大楚興盛的時候,外草原上有大楚府兵駐軍,這樣的哨所小城數量不少。
那時候納蘭部族代表大楚統治外草原,納蘭部中不少勇士,也是身穿楚軍府兵戰服的。
後來納蘭部被鐵鶴人擊敗,當初跟鐵鶴人一起動手的就有火勒人。
就是因為當時分贓不均,所以鐵鶴人和火勒人才鬧掰了,且越來越敵視。
楊跡句安排手下護衛帶著楊跡深去帽兒山土城等著,他孤身一人又回了鐵鶴人的領地。
一陣風吹過。
廷安縣城牆上,武親王被這風打斷了思緒。
他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芒碭山,比帽兒山要大的多了,可是這一段山形和帽兒山真的很像。
自己腳下的這座小城,也像極了那座土城。
他心裡一陣陣的疼痛傳來,有那麼一個瞬間,疼的他幾乎不能呼吸。
他伸手扶住城垛,臉色白的嚇人,他不敢回頭,怕手下人看到他此時的模樣。
黑武人那次打了三年才退兵,都是因為他的妙計,斷了黑武人的糧道。
可是那一戰後,兄弟七人仿佛都中了詛咒一樣,尤其是那天在帽兒山土城發生的事,至今回想起來,楊跡句都覺得像是有刀子在他心口上一下一下切割一樣。
那時候的他才十七八歲,如今的他已經六十七八歲,半百之年一晃而過,可是有些事,永遠都不可能忘了。
「王爺。」
斥候從城下上來,叫了一聲,把武親王的思緒再次拉回來。
武親王偷偷的深呼吸幾次,讓自己心情平靜下來,回頭看向斥候:「什麼事?」
斥候道:「啟稟王爺,唐匹敵的寧軍已經開始渡河。」
「渡河?」
武親王眉頭不由自主的皺了起來,這唐匹敵打算做什麼?
潘興河雖然不大,稱不上天塹,可有這一條河在,寧軍在南岸死守,楚軍想過去就難。
現在寧軍主動過河,就不怕被逼到絕境的楚軍就在這與他決戰?
「都過來了?」
武親王又問了一句。
斥候回答說:「寧軍正在陸陸續續過來,看兵力規模,應該是要全都過來。」
聶啟泰道:「王爺,莫非是故意引誘我們?」
楊景元道:「王爺,寧軍援兵就算只有幾萬人,加上唐匹敵所部,也有十萬之眾,十萬人渡河絕非一朝一夕,他們故意賣了這個破綻給我們,極有可能就是他們又有援兵到了。」
十萬大軍渡河,哪有那麼快過來的,楚軍若要反擊,趁著寧軍半渡之際殺過去,寧軍必亂。
如此兵家大忌之事,唐匹敵卻如此明目張胆的做了,莫非真的是誘敵之計?
武親王在心裡仔細斟酌,到底打不打。
還是那句話,若是他年輕二十歲,正中年巔峰時期,哪裡會管什麼誘敵不誘敵,直接打過去就是了。
那時候的左武衛和現在也不一樣啊,那時候的府兵,不管是裝備,訓練,還是各種協同配置,都遠超此時。
就算唐匹敵是誘敵之計,武親王手裡若是當年的左武衛,直接打過去,管你誘敵不誘敵,先把過了河的這部分寧軍吃掉。
但是現在武親王不敢,他確實沒有巔峰時期的銳意了。
二三十歲的武親王領兵,靠的是兩個字,一個是靈一個是銳。
後來他被罷免兵權,在家賦閒了幾年,再領兵後,已經沉穩的武親王靠的已經是另外兩個字了。
霸道。
四十歲之後的武親王帶兵,將霸道兩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傳令下去,各部現在就構建防禦,挖溝壑,建土牆,讓寧軍以為我們要在此地死守。」
武親王皺眉吩咐道:「再增派斥候往東南方向探查,明天日落之前,東南百里之地有沒有寧軍,務必探查清楚。」
聶啟泰立刻應了一聲:「屬下這就去分派人手。」
武親王又看向楊景元:「你帶上半數騎兵往潘興河方向移動,給寧軍造成我們要進攻的假象,看看他們是否有伏兵。」
楊景元俯身:「屬下馬上就去。」
武親王緩緩吐出一口氣,再次回望芒碭山。
當年如果不是有座帽兒山的話,他和楊跡深就都死在草原上了。
可是當年若不是自己非要去草原的話,兄弟之間也不會變成後來那樣。
五十年了,好像一下子輪迴就到了。
可是又不完全一樣,那時候的他孤立無援,身邊沒有人,現在的他,還有十幾萬大軍在。
再說,那時候因為一座帽兒山,他能躲過一劫,這次有座芒碭山,也許不都是壞事。
手扶著城牆,武親王看向遠處。
一代新人換舊人......
可舊人,還不想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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