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知道是錯的還去做了,是抵擋不住心中欲望,但有些事明知道做了就可能會死還是做了,就可能和欲望無關。
馬車裡,李先生搖搖晃晃中險些睡著了,心說自己這些年果然還是太放肆了些。
在這樣的環境下還能犯困,這是多羞恥的一件事啊......
他想著,一個孤膽英雄,只身前往龍潭虎穴,這種故事說起來有多壯烈?
這故事要連載的話,都不能說過時了,說不定訂閱還不低。
但若是這個孤膽英雄因為睡著了打呼嚕被人發現,而導致事情失敗,最終被人群毆而死,那這故事說書人都不好意思講。
這些年來,李先生一直信奉一個道理,那就是只要你不冒險,你就不會有危險,只要你沒道德,就不會被道德綁架。
然而此時此刻,他做出的選擇卻違背了他做人的原則。
他不知道馬車還要走多久,但是這樣搖搖晃晃的感覺真的很容易讓人犯困啊。
主要是他生活的太安逸了些,每個午後都要休息,這樣的習慣此時變成了一種折磨。
在這種情況下,李先生覺得必須想個什麼辦法出來,給自己提提神。
想來想去,也沒有什麼特別好的辦法,掐自己大腿......下不去手啊,大腿里子,多嫩啊,掐一下,多疼啊。
忽然間靈機一動,他想到了。
抬起手揪住自己一根頭髮使勁兒一拽,確實有那麼一絲疼意。
但是這種級別的刺激,顯然不能讓他真正的振奮起來。
於是他把手伸進了自己的腋下......
果然管用多了啊。
可是只堅持了不到一刻左右,那種困意再次襲來,而且大有不可抵擋之勢。
於是李先生又把手伸進了自己腋下,想了想,換了一邊。
做人嘛,要公平。
但是顯然這種刺激也還不是那麼強烈,於是他伸手在自己鼻孔里,最終放棄。
第一是實在有些不好捏住,第二是鼻子癢了會忍不住打噴嚏。
這時候,李先生勉強在如此狹小的縫隙里低頭,看了看某處。
又片刻後,李先生的眼神里出現了幾分決絕。
下一息,精神一震。
他媽的,果然還是某些地方管用啊......
如果他這段經歷被人寫出故事的話,說書人大概也不好講,如果是連載的那種,稍微有點描寫就會被和諧。
熬到了快天黑,車隊終於停了下來,但顯然沒有到達目的地。
因為車夫們下了車就開始聚在一起閒聊,聽起來是在一邊吃飯一邊休息。
李先生側耳傾聽,然後就有些鬱悶起來,因為他聽到那些人說要連夜趕路,今天晚上不休息。
李先生這麼愛睡覺的人,下午都能困到需要拔毛助長......精神,那到了晚上豈不是更加難熬?
李先生想著如果他們趕路三五天的話,別說自己會不會困死,他可能會把自己薅死。
薅不死,薅禿了,也是很羞恥的一件事啊......
然後李先生又想到了一個學術性問題。
這個問題曾經就困擾過他,這次想起來,權當是解悶了。
李先生想著,人的頭髮是在不斷生長的,如果你一輩子不剪頭髮的話,那麼頭髮的長度可能會達到一個驚人的地步。
人的鬍子也一樣,一輩子不刮鬍子的話,最起碼到胸口位置不是什麼問題吧。
可是為什麼,有些地方,長到一定長度就停了呢?
是的,就是睫毛。
「齊魯大人!」
就在這時候他聽到外邊的人整齊的叫了一聲,他立刻屏氣凝神。
被稱之為大人的人,就一定是頭目了。
一身長袍的人出現在隊伍里,像是鬼魅一樣突然出現的,沒有人看到他是從什麼方向過來。
被稱為齊魯大人的中年男人環視四周後問道:「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吧。」
有人回答道:「一路上平安無事。」
齊魯嗯了一聲,然後開始走動,李先生聽到了很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似乎是在逐車檢查。
所以李先生在心裡嘆了口氣,想著大概不會躲得過去了。
「這輛車留下來,你們帶著其他車輛離開,明天一早務必趕到燕冀大人讓你們去的地方。」
「是!」
一群人應了一聲,緊跟著就是車馬動靜。
但是李先生所在的車一直都沒有動,所以李先生知道,自己被發現了。
「你膽子不是一直都這麼大吧。」
他聽到車外的人說話,顯然是對他說的。
李先生沒理會,他在等著對方先動手。
雖然他像是被困於車內,但實際上這些箱子也成了他的保護層。
他先動,就會被人有機可乘,他後動,就有機可乘。
「我不會和你動手的。」
車外的人像是往遠處走了,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遠,大概在幾丈外停住。
李先生只好把頭上蓋著的苫布掀開,坐起來往四周看了看,只剩下這一輛車,有個身穿長袍的人站在遠處在看著他。
李先生從馬車上下來,在車裡翻了翻,沒有找到吃的,於是有些失望。
他這樣的舉動,倒是讓那位齊魯大人有些無奈。
「我想和你聊聊。」
齊魯對李先生說道。
李先生問:「帶吃的了嗎?」
齊魯:「......」
他沉默片刻後反問道:「我給你吃的,你敢吃嗎?」
李先生找到個水壺,拿起來打開蓋子聞了聞,然後扔了:「操......」
齊魯:「......」
李先生:「你們的人是不是有病,下車撒個尿難道很難嗎?」
齊魯:「那是不道德的事。」
李先生:「......」
齊魯摘下來水壺扔給李先生,李先生打開後聞了聞,居然是酒。
他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這酒里有毒,仰起脖子咕嘟咕嘟的灌了一氣。
然後他把酒壺扔給齊魯,齊魯沒接,酒壺掉在一邊。
齊魯側頭看了看:「我有潔癖,別人用過的東西,我不會再用。」
李先生:「一直都這麼有病嗎?」
齊魯:「......」
李先生問:「你想和我聊什麼?」
齊魯:「聊聊你該怎麼殺了我......不對,是怎麼殺了我們。」
李先生皺眉。
齊魯走到一邊,那裡有一塊石頭,他掏出手帕擦了擦後坐下來,然後就又沉默了。
兩個人都不說話,好久之後,齊魯問:「你在等什麼?」
李先生:「我記得有個笑話,坐下去之前用手帕擦擦,坐下後再放個屁,才是完整的流程。」
齊魯:「屁是很任性的東西,你想召喚它的時候,它未必回應,你不希望它出現的時候,它可能會硬擠出來,比如你和姑娘約會的時候。」
李先生:「好在這困惑不是男人才有,女人可能也會有這樣的尷尬。」
齊魯:「你是個有趣的人,學什麼的?」
李先生:「學醫的。」
齊魯:「挺好......什麼科?」
李先生:「全科。」
齊魯眼睛眯起來:「那大概是獸醫了。」
李先生:「聊點別的。」
齊魯問:「如果我現在說,我希望你殺了我,你信嗎?」
李先生:「如果你真的想死的話,為什麼你不自殺?」
齊魯搖頭:「自殺這種事,比召喚出來一個屁還要難......我試過,不敢,下不去手。」
李先生道:「說說你們吧,說完了之後我再考慮要不要殺你。」
齊魯道:「沒有什麼可說的,只是做錯了事而已,我不想講故事,很麻煩。」
李先生點了點頭,從懷裡取出來一個小小的玉瓶扔過去:「毒藥,想死的話就吃了吧,當是我殺的你。」
齊魯把藥瓶接住,打開後聞了聞,然後從藥瓶里倒出來幾顆藥丸。
他問:「苦嗎?」
李先生道:「不知道,沒吃過。」
齊魯把藥丸扔進嘴裡,他沒有水也沒有酒了,所以不好吞下去。
於是他開始咀嚼,看起來好像確實很難吃,眉頭都皺起來了。
他一邊嚼一邊說道:「我小時候就這樣,再小的藥也咽不下去,喝多少水也沒用,藥就在嘴裡打轉,後來被媽罵的狠了,我就一咬牙把藥嚼碎了咽下去的,我寧願承受那種苦,也不願意忍受藥片在我嘴裡那麼頑固。」
他吃完了。
然後他走向那輛馬車,在李先生的注視下,把苫布拽下來鋪在地上。
他躺在苫布上,還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閉上眼睛等著。
等著死亡。
李先生看的怔住,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遇到這樣一個人。
他在馬車上抵抗困意的時候,不僅僅是拔了自己的腋毛,也在腦子裡去推想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如果那些人個個都武藝不俗,甚至還可能有超過這個時代的武器,自己該怎麼對付,該怎麼殺死敵人。
可是就沒有想過敵人自己想死。
「你是不是有什麼詭計?」
李先生問。
齊魯睜開眼睛:「你他媽的騙我?!」
李先生:「我沒事隨身帶著毒藥幹嘛?」
齊魯:「那是什麼東西!」
李先生:「你有沒有覺得有些燥熱?」
齊魯:「我去!」
他直接坐了起來:「你是不是有病!」
李先生嘆道:「你這個人非但愚蠢還有些齷齪,你是不是以為那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那只是鹿角丸,補身子用的。」
齊魯瞪著他。
李先生問:「為什麼那麼想死?既然你那麼想死,為什麼要現在才死?你可以找任何人殺了你,只要你不反抗就行了,沒必要是我。」
齊魯起身,抬手在半空中畫了一個圓。
李先生皺眉:「什麼意思?」
「始終。」
齊魯回答。
他抬頭看向天空:「你知道,是回不去的,反正都是死,如果是死在你手裡的話,對你來說是一種完成,也許我們都死在你手裡,你就能被接回去了,你和我們不一樣,你應該回去。」
李先生:「你說過,回不去的。」
齊魯:「是啊,回不去的......可我想做點好事,萬一呢?」
他看向李先生,語氣有些沉重的說道:「你想想,誰做了我們這樣的事,一開始就想著做壞人的?」
李先生:「可是你們已經是壞人了。」
齊魯沉默。
良久之後,他吐出一口氣:「是啊.......小時候老師教過我們的,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由好入壞易,由壞入好難......」
他把長袍脫下來,整整齊齊的疊好,然後盤膝坐下,面對李先生:「殺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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