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為什麼走?」
老孫問。
他已經喝了差不多三斤酒,臉色發紅,說話的時候舌頭都已經有些大,所以這句話問出來的時候,便好像沒有什麼質疑,只是有一丟丟怨氣。
「我可能和正常的人真的不一樣。」
蘇入夜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
「所以我們看到的也不一樣。」
蘇入夜看著已經空了的杯子,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這個世上每個人的力量也是不一樣的,對不對?」
老孫點頭:「廢話。」
蘇入夜道:「力量大的人,不該是去欺負力量小的人,對不對?」
老孫想了想,回答:「如果力量小的人是混帳東西,是敗類,那麼別說欺負,打死都可以。」
蘇入夜看了他一眼,然後嗯了一聲:「也對。」
老孫居然笑了:「看吧,你也有正常的時候......可你要說的到底是個啥?」
蘇入夜道:「我一直覺得我們這個天下不對勁,像是有什麼很強大的東西在暗中看著我們,如果這個世上出現了什麼錯的人,暗中看著我們的那個東西,就會安排對的人出現,把錯的清理掉,我覺得,我可能是那個有使命去清理什麼的人。」
老孫嘆了口氣:「我收回剛才的話,你就沒有正常的時候。」
蘇入夜也不在意,畢竟每個人都覺得他不正常,都覺得他是個瘋子,要麼就是得了癔症,很嚴重的癔症。
蘇入夜不辯解,不力爭,只是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我一開始覺得,大楚崩壞成了這樣,一定是出現了什麼錯的人,我想找到他。」
老孫道:「那也不見你去殺劉崇信。」
蘇入夜搖頭:「劉崇信算什麼,他死了天下還是那樣。」
老孫:「那你找到了嗎,拋下霓凰走了那麼久,你又找到了什麼?」
蘇入夜看向老孫:「她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
老孫瞥了他一眼:「你還知道?」
蘇入夜道:「如果我直接告訴她,我此生不會娶妻生子,她可能會覺得是我看不上她,而不是我真的不想娶妻生子,所以我想著,我走很久很久之後,她大概也就釋然了,不然的話以她的驕傲,她如何能接受。」
老孫:「扯淡。」
蘇入夜居然點了點頭:「是的,現在看來確實很扯淡,我應該直接告訴她才對。」
老孫問:「那你就告訴我,你到底是喜歡她還是不喜歡。」
「喜歡。」
蘇入夜的回答很乾脆。
老孫瞪著他:「那你他娘的到底是想怎樣?又喜歡,又不想娶妻生子,玩人家?」
「不是......」
蘇入夜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你知道,我看到過月亮上跳著走的人,看到了深海中不用擺動就可潛游的鐵魚,還看到過那個騎著鯨魚的少年。」
老孫嗯了一聲:「我知道,你跟我說過。」
蘇入夜:「我還看到過,我被人用一把劍釘死在城牆上,我就掛在那,然後另一個我從身體裡飛出來,飄在半空看著自己的屍體。」
老孫怔住。
然後他呸了一聲:「呸!都他娘的是假的,除了你之外誰還能看到,都是你幻覺而已。」
蘇入夜笑:「萬一呢。」
他低著頭說道:「有人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你覺得這話怎麼樣?」
老孫:「挺好。」
蘇入夜道:「是挺好的,如果我不能給她久長,我就更不給她一朝一暮,如果只貪戀一朝一暮的歡愉,給她一人剩下久長的悲傷,那是最不負責的事,我是最操蛋的人。」
老孫沉默。
蘇入夜笑了笑:「那是一把很漂亮的劍,從我心口刺進去,我居然避不開,也接不住。」
笑容里,那麼複雜。
老孫起身:「我喝多了,我要回去睡覺了,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被人掛在城牆上的話,我會把你摘下來,然後跟著她去給你報仇,你知道的,她一定會去,不管要對付的是誰......所以你想的那些都是扯淡,而你也真的是個最操蛋的人。」
說完後老孫離開,搖搖晃晃,似乎是真的喝多了。
蘇入夜品著老孫剛才說的最後一句話,忽然間有一種頓悟的感覺。
是啊......
如果我被人殺了的話,她一定會去為我報仇,哪怕她明知道連我都能殺死的人,一定也能殺死她。
蘇入夜吐出一口氣,自言自語:「我果然是最操蛋的人了。」
另外一個院子裡。
女人們也在喝酒,同樣是喝酒,她們就顯得有些好看。
院子裡的石桌上放著精緻的菜品,還有精緻的點心,連酒壺酒杯都很精緻。
她們一開始喝的也很開心,可是喝著喝著就沉默下來,因為霓凰在哭。
沒有人勸,幾個女孩子只是安靜的陪著她。
良久之後,霓凰坐直了身子,端起酒杯:「喝酒。」
幾個女孩連忙端起酒杯:「喝酒。」
霓凰問:「你們還小,應該還沒有經歷過這樣讓人難受的感情,多好。」
夏侯玉立道:「你說什麼呢,我們怎麼是沒經歷過難受的感情,我們連感情都沒經歷過。」
霓凰楞了一下,然後噗嗤一聲笑了。
她好奇的問:「那一直都沒有讓你喜歡的男人?」
夏侯玉立撇嘴道:「一般的男人還沒有我們男人。」
她說話的時候,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高希寧。
霓凰從她的眼神中好像看懂了什麼,抬起手指著高希寧:「唔!她喜歡你!」
高希寧捂著臉:「姐姐你還真是明察秋毫,要不然你來我們廷尉府吧,你也可以喜歡我。」
霓凰哈哈大笑起來。
她本來不喜歡和別人相處,大部分時候都一個人獨居,不管是男人女人,她都覺得相處是麻煩事。
可是當突然有幾個和她幾乎在同一層面的女孩子出現後,這種感覺就變得奇妙起來。
說起來,這可能會有些傷人,但事實如此。
她不喜歡和別人相處,大概是因為別人差她太多,人不在一個層面,聊一句話都顯得多餘。
可我們的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世界啊,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人喜歡童話故事。
就在這時候,老孫來了,哪裡還有什麼搖搖晃晃的樣子。
三斤酒而已,對他來說,再加三斤也不會搖搖晃晃。
幾個女孩子之中,看到老孫出現的時候,有些興奮的是曹小昭,她朝著老孫挑了挑大拇指,用實際行動告訴老孫,我一直都是站你這邊的。
老孫對她笑了笑,然後看向霓凰:「我有話對你說。」
霓凰看了看高希寧她們,然後起身:「好。」
她跟著老孫走到門口那邊,高希寧她們這群小八卦全都眼睛不眨的看著,一個個耳朵都支棱了起來,好像一群可愛的小白兔。
「老孫是不是要表白了?」
曹小昭一臉的興奮。
高希寧搖頭:「看起來可不大像,老孫說話的樣子,更像是在勸說什麼。」
不久之後,霓凰回到這邊,老孫也回來了,看的出來,霓凰的眼神里多了些釋然,卻不是那种放下的釋然,而是一種滿懷期待的釋然。
老孫看了看桌子上的酒菜:「為什麼你們喝酒還有菜?」
高希寧嘿嘿笑了笑,側頭看向院子一側的配房,那是一間廚房,那裡有個腰上繫著圍裙的男人還在給她們做菜。
那個男人啊可了不起了,別人都叫他寧王。
老孫愣在那,他也看著廚房那邊,非但看到了寧王在做菜,還看到了歸元術在做菜,還有夏侯琢和餘九齡。
一群女人坐在這喝酒,一群男人在廚房裡忙活。
老孫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可能是喝多了,這種場景他在以往可一次都沒有見過。
楚人風氣雖然稍顯開放了些,可是女人的地位還是遠遠不如男人。
身上有功名的男人進廚房做飯,那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若是朝廷知道了,還會有重罰。
老孫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菜,然後試探著問了一句:「我可以不去做菜嗎,我不想做菜還想吃菜,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高希寧道:「坐下喝酒。」
老孫道:「都是女人,只有我一個男人坐下來喝酒,總感覺不大好......那好,從現在開始到喝完這頓酒,咱們就是姐妹了。」
夏侯玉立:「說什麼呢姨。」
老孫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和一個男人喝酒幹掉了三斤都沒喝多的老孫,和幾個女娃兒喝酒反而喝多了。
想想看,這似乎也正常,一桌子男人只有一個女人,被灌多的肯定是女人,一桌子女人只有一個男人,被灌多的肯定是她們孫姨。
喝多了的老孫忽然看向霓凰:「要不然我幫你給他下藥吧,先把生米煮成熟飯再說。」
這句話一出口,女孩子們都愣了,然後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變得精彩起來。
老孫端起酒杯看了看,然後嘆氣:「我居然會幫我喜歡的女人,給她喜歡的男人下藥......誰有藥?」
夏侯玉立:「我有啊。」
老孫眯著眼睛看向她,夏侯玉立被他看的臉一紅:「姨你別誤會,我在廷尉軍里的職責就是這個,第三衙的事就是我來管的啊,什麼製藥啊造器啊之類的都歸我管。」
老孫搖頭:「我看你不是質疑你有沒有藥,我是想問你,能管用嗎?」
夏侯玉立一拍胸脯:「這你就是看不起我了,給個男人下藥而已,還能不管用?」
她說話的聲音稍稍大了些,端著一盤菜出門的李叱聽到了,嚇了一跳。
李叱身後的夏侯琢也嚇了一跳,一把拉住李叱:「今天晚上你跟我睡,我有點不踏實。」
李叱:「啊?」
夏侯琢看著妹妹那拍著胸脯說不就是給男人下個藥麼的樣子,是真的不踏實起來。
李叱嘆了口氣,然後回頭看向夏侯琢:「能不能幫個忙。」
夏侯琢:「你想說什麼?」
李叱道:「讓你妹妹把藥給高希寧點,讓高希寧給我下藥。」
夏侯琢:「......」
他心說你個棒槌,要是給你下藥,還至於費那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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