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相國府

  第514章 相國府

  楊陸張屠四位家主商議完了大事,沒有過多停留紛紛告辭離開,誰也沒注意到在不遠處的樹林裡也有四個男人,其中一個還爬上了大樹,正舉著一根圓筒透過枝葉向這邊張望。

  「六十六,我們該盯著誰?」見到三輛馬車陸續離開,樹上的人向下面發出了信號。

  「……那伙山西商人是從屠家出來的,你們三個去盯他,我和後門的二一一繼續留在這裡!」

  這四個人就是朱三十六領導的小隊,總共11人,去掉朱三十六和跟著山西商人北上的兩個,再刨去留在廣州的兩個,目前在寧波可用的只有六個人,由伍長朱六十六負責。

  他在陸家後門安排了兩個人,自己領著其餘四人蹲守前門。雖然人手嚴重不足,卻沒影響積極性。能離開海戶司出來為皇帝效力,立功受獎,是海戶司里每個孤兒從小就明白的道理。為什麼不知道,就像人餓了必須吃飯。

  「如果事出緊急無法在聯絡點留下信息,就不要冒險為之,盯緊了目標自行發揮。不管他們往北還是往南,總要進入其他小隊的轄區,屆時再找機會尋求協助。」

  看到三位同伴牽著馬要走,朱六十六又想到了一個問題,趕緊做出補充。然後才拿起望遠鏡蹭蹭蹭爬上了樹杈,繼續向陸府方向張望。

  寧波城內並不止月湖一處美景,向東二里地還有座不小的湖泊,形趨於圓,像正午的太陽,遂被當地人稱為日湖,正好與月湖相對應。

  日湖東岸,距離奉化江不遠處也有座大府邸,門第上高懸匾額,沈宅。不過寧波本地人都把它稱為相國府,因為裡面住著一位當過大官的人物,職務堪比歷朝歷代的丞相,他就是曾經的大明首輔,沈一貫。

  自從景陽元年(1605)黯然請辭至今已有整整九年,沈一貫也成了年過八旬的垂垂老翁,頭髮白了、後背駝了、牙齒掉光了。

  遠離了朝堂爭鬥,更無了黨派牽掛,不需爾虞我詐你死我活,現在他每天最喜歡做的就是坐在花園的藤椅上慢慢搖動,看著天空中的雲朵發愣。

  雖然不再是當朝首輔了,甚至沒有了一官半職,但沈府的生活質量還倒很過得去。既沒有年久失修,也不見草木凋敝,逢年過節依舊車水馬龍、高朋滿座,說起來還是當年在位時種下的因果。

  他因為私下用各種方式籠絡浙江籍官員被皇帝所忌憚,從而失去了高官厚祿。但在下台之後,卻沒有因為丟掉了官職、得罪了皇帝而被家鄉官員排擠欺負,反倒經常有人登門噓寒問暖,尊敬有加。

  甚至逢年過節還有人特意從浙江各地趕來,帶著重禮登門探望。而這些人全是當年被他提拔、重用的浙江籍官員,到底算不算因禍得福,連他自己都想不太清楚。

  不管怎麼說吧,反正日湖沈家在此時此刻仍舊是寧波城裡數得上號的大戶,坐擁良田萬畝,豪宅莊園多處,來來往往皆是高官豪門,風光仍然。做為一名被迫致仕的官員,能得此結局已然算很不錯了。

  但俗話說得好,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世界上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人和事。沈一貫同樣有個心病,那就是他的獨子沈泰鴻。

  沈一貫出生在官宦世家,小時候並不出眾,快40歲了才考中進士,仗著能忍和運氣好混進了內閣,又趁著朝中派系傾軋問鼎了內閣首輔的位置。一路走來不能說磕磕絆絆,也很是曲折。

  在剛成為內閣首輔的那段時間裡,他也沒時來運轉,同樣受到了不同派系官員的排擠和彈劾,很是風聲鶴唳惴惴不安。

  而他的獨子沈泰鴻則從小就展露出了天才的苗頭,年紀輕輕高中舉人,詩詞造詣在寧波附近的州府中鮮有出其左右者。如果去考會試,不敢說必須能拿到前三名,中個二三甲的進士肯定毫無問題。

  但兒子的學習成績太好,反倒成了沈一貫的心病。當時朝中正為上一次科舉有人徇私舞弊吵得不可開交,為此多名官員被貶黜。

  眼看會試日期臨近,如果沈泰鴻一來就高中進士,敵對派系的官員肯定要大做文章,搞不好就會因此影響內閣首輔的位置。

  咋辦呢?沈一貫也是個狠人,為了保住官位,居然連哄帶騙的把兒子的學籍從浙江調到了京城,然後通過蔭恩的方式弄了個官職,正六品的尚寶司司丞。

  要說這個官職也不算低了,即便中了進士也不見得能馬上拿到。可沈泰鴻非但不感激父親的疼愛還當場翻臉,從此視如仇敵,不相往來。

  當兒子的為什麼會如此不識好歹,拿老爹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呢?說起來還真不是沈泰鴻糊塗,而是沈一貫太過愛惜羽毛,毀了兒子的一生。

  按照大明律規定,舉人當官之後還是可以繼續參加會試和殿試的,但有幾種官職例外,比如尚寶司。這個部門掌管著皇帝的寶璽、符牌和印章,品級不高,但和朝中重臣甚至皇帝交往太多,很容易徇私情。

  這樣一來沈泰鴻就不能參加科考了,對於一位明朝的年輕人,不能堂堂正正的以進士出身步入仕途,就相當於斷了今後的前程,無論多努力,大概率無法升到頂層職務,說出去名聲也不好聽。

  雖然沈一貫被迫辭職並沒影響到兒子的官職,可沈泰鴻還是捲入了舉子案當中,好在還不深,主動上疏請辭也就成了。可沈泰鴻回到家鄉之後始終不願與父親和解,總是找各種藉口躲著能不見就不見。

  人老了,不管以前是啥脾氣,總會不由自主的想兒子、想孫子,盼著膝前能有兒女相伴,一大家子和和睦睦。但不管沈一貫如何努力,仍舊換不回兒子的心。

  常常看著天空發呆,腦子裡想的並不是家業,更不是朝堂和江山,他是在回憶當年有老妻、兒子相伴的點滴光陰,雖於事無補卻聊勝於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