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格洛斯特其之二
格洛斯特的天空已經被濃稠的黑色覆蓋，北方已經被罪惡的黑犬的包圍。
「牙之妖精！那些野獸又來吃妖精了！」
「牙之妖精的災厄！不祥的牙之妖精！」
「翅之氏族的悲劇又要重演！逃！我們要出去！」
在這樣悲觀而消極的人流當中，城中的居民相互擠壓著向著格洛斯特的南門而去。南門的守衛不知所蹤，不知是早就逃去了索爾茲伯里，還是被這股人潮衝垮，放眼望去，自城中心的大賭場到南門，全被慌亂的妖精所填滿。
若是平常時期，格洛斯特是不會有這麼多妖精的，但為了慶祝預言之子來到格洛斯特敲響巡禮之鐘，繆瑞恩廣發請帖，這也讓幾乎整個妖精國的大妖精和領主都匯集到了格洛斯特，在只要一出北城門就能碰上黑犬的現在，南城門成了唯一的通行通道。
於是在沒有約束、沒有指揮的現在，迫於死亡的威脅，妖精們狀若瘋狂地你推我攘，但在無數向南逃命的人潮當中，有一隊人背對著人流，撥開迎面撞來的妖精，艱難地朝著位于格洛斯特北方的撞鐘塔行進。
提著冗長禮裙的阿爾托莉雅在又一次被其他妖精踩住自己的裙角之後，心一狠抬手將前不久才寶貝得不行的禮裙下擺撕去，但擺脫了限制後的阿爾托莉雅行進的速度卻並沒有提升多少，縱使有瑪修在前方開路，但來自於五面八方的逃亡的妖精如潮水般，只要發現前方有空隙便立刻填補進來。
而且，阿爾托莉雅還要分神防備一些覺得她們礙眼的妖精釋放的攻擊。
「要是繆瑞恩小姐在這裡就好了！」
早在奧拉莉婭的風中信息傳來時，繆瑞恩就已經不見了蹤影，此刻的格洛斯特甚至連一個能站出來主持大局的妖精都不存在，這也是此刻令格洛斯特如此混亂無序的原因之一。
「即使有繆瑞恩在，估計也指揮不動這些妖精。」阿爾托莉雅否定了瑪修的想法，她能看到周邊妖精的情緒，那是遠比災厄更令她壓抑的黑色。
她長長嘆了一口氣，放眼望向遠處的撞鐘塔。
「需要幫忙嗎，少女？」
在最前方開路的千子村正挑了挑眉，而另一邊阿爾托莉雅愣了愣，在周圍繁雜混亂的叫嚷聲中，她清晰聽到了格里姆的聲音。而身旁，瑪修和藤丸立香的反應證實了這並非是阿爾托莉雅的空想。
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阿爾托莉雅抬起頭望向了天空，在紅與黑交織的天空上，一道黑點愈發清晰。
她下方的石磚忽得開裂，埋藏在地底下的植物根莖瘋狂生長，突兀隆起的地面擠開了周邊的妖精，嫩綠的樹芽轉瞬間長成了蒼天大樹，散開的枝丫托舉著阿爾托莉雅五人身下的石磚和土地直衝向了天空的黑點。
視野猛然間拔高，穿向了更高的雲層，她們腳下的石磚卻經受不住這過快的速度，在一定高度自動瓦解成了粉末。但不等自由落體的感覺襲來，一陣風從臉前滑過，隨後腳踏實地的安全感重新回歸，再睜開眼時，她們已落在一面寬大的後背上，向著兩側延伸的巨大翅膀和光滑到反光的黑色鱗片。
「是妖精米奈歇爾小姐。」
瑪修將懷中的藤丸立香放了出來，她環顧四周發現不只是龍娘，熟悉的面孔幾乎都在這裡。
「還有格里姆先生、埃澤奎爾老先生，哈貝特洛特小姐，連加雷斯都來了。」
「你們……不是應該在北部平原嗎？」
「是諾克娜蕾大人讓我們回來找你的。」說話的是加雷斯，她迎著阿爾托莉雅探尋的視線補充道：「奧伯龍被諾克娜蕾大人留在那裡作為斥候，妖精米奈歇爾就帶著我們先回來了。」
「多虧了你們，來的真及時，大家都幫大忙了。」阿爾托莉雅揉了揉加雷斯的腦袋，又拍著身下巨龍的身體以示感謝。
「現在可不是閒聊的時候哦。」格里姆拍手將阿爾托莉雅的注意力吸引回自己的身上：「在剛剛趕來的時候，我看到了巴格斯特停止了前進，黑犬也被牙之妖精們擋在中部平原上。大概率是博格特和謝菲爾德的妖精。」
阿爾托莉雅點頭，難怪災厄的黑雲已經飄來好一會了，但一直不見正主出現。
「博格特不是伍德沃斯，僅憑博格特擋不住獸之災厄的。我們得速戰速決。」
「可是第六口巡禮之鐘至今還沒有出現。」
「來不及管那麼多了。」博格特打斷了阿爾托莉雅的發言，此時巨龍飛行的高度降低，懸停在了撞鐘塔的外圍。
「快去！」
……
中部平原。
此時烈焰已經將整片平原的綠意焚燒殆盡，赤紅的火光將天空照亮，與災厄之手一般無二的厚重災厄聚集成烏雲，在命定的災厄二次降臨時再度籠罩在了妖精國的上空。
紅色，紅色，還是紅色。
那是獸之災厄，黑犬巴格斯特領域的顏色，而在一片血紅的前方是與那樣絕望領域相抗衡的謝菲爾德的妖精。
雪白色的獅子頭妖精單膝跪地，他的軟甲被火焰焚燒得焦黑，身上的皮毛混合著血水濕答答地黏在了他外翻的肌肉上，博格特較為完整的一隻手緊緊捂住了他的腹部，在那裡存在著一處近乎貫通了他身軀的空洞，鮮血和內臟斷斷續續的從那裡掉出。他已聽不到身後戰鬥的聲音，從第一次遭受到來自於身後的攻擊時，他便有了猜測。
而到了此刻，大概跟隨著他一同抗擊獸之災厄的牙之妖精們已經全軍覆沒了吧。
「……這樣啊，看樣子，我也已經被逼到絕境了啊。」
額前的鮮血從他眼皮上滑落，但沒關係，那隻眼睛已經失明了。博格特用僅剩的另一隻眼睛看著黑犬，但迎接他的卻是呼嘯而至的巨大陰影。
砰！
博格特雙手護在胸前，但他風中殘燭的身軀卻已經無法支撐他如第一次那般將巴格斯特摔飛，這一次倒飛而出的是博格特。
白色的獅子在地上翻滾了幾圈，面部朝下的被砸入了地面當中，久久沒了動靜。
最後一隻阻攔在黑犬群外的妖精倒下，在巴格斯特的長嚎聲中，蠕動的黑色潮流再度流動，而巴格斯特本身混雜在數之不盡的黑犬當中，朝著格洛斯特的方向奔去。
可是，它剛剛走出去幾步，垂落的尾巴上便傳來了被拖拽的感覺。
黑色的龐大頭顱轉過，仿若火焰燃燒的赤紅眼中倒映出了身後的景象。
博格特依舊躺倒在地，鮮血順著他與地面接觸的部分融入了身下的土地，但即便如此，白色的獅子依舊堅挺地伸出了一隻手。
只能勉強看出那是手的形狀，血珠自皮肉割裂處向下滴落。
「不……許去……」
手與尾尖接觸的地方燃燒起黑色的烈焰，但即便如此，博格特依舊還是伸出了手。他的腦袋一點點地、緩慢地抬起，露出了五官模糊到分不清的面部。
「不許去……格洛斯特……」
「牙之氏族……牙之氏族不能再錯了……」
「不能再讓……讓牙之氏族的你，殺死最後的翅之氏族……」
「我要……守住……」
火焰將博格特的手掌灼燒殆盡，但白獅卻恍若未覺的依舊抬著手。巴格斯特轉過了身子，低頭俯視著博格特。
「……格洛斯特……繆瑞恩……」
巴格斯特張開了那如同地獄入口的嘴巴，一口朝著博格特吞去。
腥臭而灼熱的吐息狂亂地打在博格特的臉上，死亡的味道撲面而來。除去烈焰炙烤的聲音，和心臟漸漸平緩的聲音外，再無其他聲音。
「……格洛斯特……」
光線昏暗了下來。
「……格洛斯特……」
他依舊高舉著手臂，儘管那已經沒了手掌的手臂早已抓不住任何東西。
「牙之妖精……」
牙之妖精的榮耀，不能葬送在他的手中，牙之妖精的罪孽，不能重現在他的眼前。
博格特的視線徹底變得漆黑，他感覺到自己身體在下墜，身體像是燃燒了起來。但在此刻，混沌的大腦卻在這時冷靜了下來。
『真沒用啊，博格特。輸了一輩子，結果連現在最該的時候都只能認輸嗎？』
此時此刻，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博格特想到的卻是伍德沃斯。
『如果是伍德沃斯那傢伙的話，肯定能做到的吧？』
鐺——
博格特緊閉的眼皮顫了顫。
仿佛是在向他訴說著這道聲音並非是虛幻一般。
鐺——
鐺——
接連的兩道鐘聲，渾厚而真實。那是骨鐘的聲音，那是巡禮之鐘被敲響的聲音。
明明是鐘聲，但卻仿佛帶著令人無法迴避的光輝。
博格特的眼睛撐起了一條細縫，他看到了身後逐漸合攏的牙關，以及隨著牙關的閉合而徹底斷絕的光線，但骨鐘的回聲卻依舊在耳畔縈繞。
「預言之子……」
抬起的手臂隨著鐘聲而垂落，博格特嘴角的肌肉收緊，模糊的五官竟顯出了柔和的微笑。
——就交給你們了。
他的身體徹底墜入了黑暗。
博格特並不是像伍德沃斯那樣反思了牙之妖精的罪孽，他只是更為單純的，想要捍衛牙之氏族的榮耀，證明牙之妖精不是只會殘害妖精的野獸氏族，比起贖罪，更像是證明。這才是他的底層行為邏輯，但無論如何，博格特和所有的牙之妖精都在聽到巡禮之鐘的那一刻得到了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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