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赦免

  第299章 赦免

  大峒主生的很高大,按照大爺的說法,這位被他稱作老傢伙的十二峒主導者起碼已經有百歲高齡,但蕭硯卻完全沒有在對方身上感覺到一絲老態的氣息。

  蕭硯本就已經算得上是挺拔,但目測大峒主居然也要比他高半個腦袋,這不由讓蕭硯下意識有些懷疑這位大峒主到底是不是嬈疆人士。

  不過心下如何想,蕭硯面上也只是不動聲色,不需大爺介紹,便已直接抱拳出聲:「晚輩因有要事在身,此番若有叨擾之處,還望大峒主諒解一二。」

  「甭與他客氣。」大爺笑眯眯的拍了拍蕭硯的肩膀,而後背著手道:「怎麼樣,我大侄子不錯吧?」

  大峒主沒有應話,只是對著蕭硯微微點頭,撥弄著一串念珠從二人中間走過,「你持有李先生的信物,便是十二峒的貴客,談不上叨擾。」

  大爺對蕭硯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立即跟在了大峒主身後,然後取出李淳風那枚令牌,直接開門見山道:「十一峒主幾日前曾言,說持有這方信物來見大峒主,便可以向大峒主提一個請求,不知可還作數?」

  「只要是不違背十二峒應有之規矩,你大可提來。」

  交談間,大峒主引著二人走過那方刻著密密麻麻字跡的石壁,這時候蕭硯才發現石壁後居然還刻有一副接著一副的浮雕,但構圖複雜,蕭硯只看了一眼,並不能從中分析出什麼信息來,便已跟著二人走進石壁後的洞府內。

  洞府里甚是暖和,有一條人腿粗細的青蟒盤在洞口,似乎正在冬眠一般,但不知是察覺到了有生人的氣息還是什麼原因,在蕭硯步入此間後便立即昂起了蛇頭,吐著信子用一雙三角眼盯著蕭硯轉動。

  蕭硯沒有理睬這條青蟒,倒是對大峒主格外感興趣,不過後者在進入洞府後也並沒有取下兜帽,而是徑直在一個蒲團上坐下。

  俄而,蕭硯只聽見沙沙的聲音在洞府深處響起,下一刻便見有兩條小臂大小的白蟒,各自頂著一方蒲團從洞府後的拐角處爬出來,不需大峒主吩咐,便分別將蒲團放在了蕭硯和大爺身前。

  大爺顯然早已見怪不怪,並沒有立即坐下,而是背著手在洞府里走來走去,在一排整齊的書架上翻翻找找。

  蕭硯初來乍到,難免有些驚奇,且並不好像大爺那樣不客氣,只是盤坐在蒲團上,沉吟片刻,繼續剛才的話題道:「依照大峒主所言,何為不違背十二峒應有規矩?」

  「只要不會沾染上外界的事,就是沒有違背十二峒的規矩,有李淳風的信物,你就該怎麼提就怎麼提。」大爺在旁邊插話道。

  大峒主緩緩撥弄著念珠,似乎並不反感大爺這種喧賓奪主的行為,在大爺說完後,又沉默了半晌,突然看著正瞭然點頭的蕭硯,莫名發問:「你是李唐後人?」

  蕭硯不動聲色,亦不去看大爺,只是道:「這與我向大峒主提請求這件事,可有什麼聯繫?」

  大峒主思忖片刻,似乎在猶豫著什麼,末了,只是搖了搖頭:「並無關係,你想要求十二峒做什麼?」

  大爺在旁邊默不作聲,雖然背對著二人在那書架上翻翻找找,實則心思一直注意著蕭硯。

  他也忍不住猜想蕭硯到底會提出什麼要求。

  是關於兵神怪壇?還是想要讓十二峒平定此次嬈疆之事?這兩件事雖然有些違背十二峒避世的規矩,但大爺方才那句話實則也帶有一些暗示的意味,十二峒確實死守規矩數百年,但在李淳風的事情上,向來都能夠破例一二。

  若蕭硯真要提出來,按照大爺對大峒主的了解,不說會令十二峒鼎力相助,為了將這份先人遺命徹底了結,大峒主起碼也會給蕭硯指明一條方向,或者遣出一位峒主幫助蕭硯一二等等。

  十二峒與那位李淳風的因果,可已經交纏了三百年,只要完成這一點,十二峒便無需再遵守什麼承諾,從此以後便能隔絕於世外,潛心經營這一畝三分地。

  在大爺認真偷聽的耳朵里,終於傳來了蕭硯的聲音。

  「不知讓大峒主赦免一個人,算不算違背十二峒的規矩?」

  大爺猛然一愣。

  大峒主撥弄念珠的手指亦是一頓。

  蕭硯一臉正色,極為認真,半點不作假,只是盯著大峒主,靜靜等著回答。

  「你欲赦免何人?」大峒主的聲音依然波瀾不驚,但是一直都不再撥弄念珠。

  蕭硯道:「死溪林鮮參,可行否?」

  大爺先是愣住,而後忍不住發笑,似乎這個回答既讓人意外,又在情理之中一般。

  但大峒主並未立刻回答,在蕭硯的視角中,那團僅有黑暗的兜帽下,他第一次有了被人注視的感覺。

  片刻後,大峒主那僅有一團幽暗的黑袍下,緩緩顯露出一張白須且蒼老的面容來。

  蕭硯看見這張臉後,先是一怔,而後忍不住想要回頭。

  因為這張臉固然蒼老,遍布皺紋,鬍鬚盡為雪白,比大爺的灰白鬍鬚更勝雪色,但那張臉卻格外的與大爺有幾分神似。

  若是這位大峒主年輕個三四十歲,簡直就是翻版的大爺,眉眼極其相似,里里外外都透露出一股和善之氣來,但與大爺不同的是,大峒主顯然看起來要嚴肅的多,一雙老眼灼灼,單看眼睛,真是半點老氣都沒有。

  「這是……」蕭硯終究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大爺,又回頭看了下大峒主,難得的有些茫然起來。

  「你無需多想。」大峒主不苟言笑,道:「我不姓李。」

  蕭硯仍然有些始料不及,茫然的去看大爺,後者卻亦是聳了聳肩,像個小年輕似的一攤手,示意他自己也不知道內情。

  大峒主卻毫不理會二人的小動作,一雙老眼只是嚴肅的盯著蕭硯,問道:「李先生留下的這枚信物,意義非凡,可讓十二峒為你完成一次需求,只要伱願意,十二峒所有的禁忌秘術皆可對你開放,甚至就算是繼承李先生的峒主之位也未嘗不可……你可想好了?機會只有這一次,你當真要把這個機會留給鮮參?!」

  蕭硯已回過神來,聞言只是一笑,盤著腿格外輕鬆,雙手放在膝上,點頭笑道:「難道有何不可?還是說大峒主不願赦免鮮參?」

  大峒主皺了皺眉,一張臉的皺紋好似都皺在了一起,又問道:「你可知鮮參犯了什麼事?」

  「大爺在外面講過,她私自盜取了兵神怪壇的秘術,傳授給了外界的人。」

  大峒主瞥了眼大爺。

  後者只是淡笑著捋著須,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樣。

  大峒主皺著眉思索片刻,又道:「你可知,就算是赦免了鮮參,她也仍然是十二峒的人。她便是離開了死溪林,也不得離開十二峒……就算是這樣,你也還願意提這個條件?」

  「願意。」蕭硯點了點頭。

  大峒主開始不斷的撥弄念珠,滿是皺紋的臉上神色複雜,盯著蕭硯的眼睛看了半晌,終於是長長一嘆。

  而後不見他有什麼動作,那枚放在蕭硯手側的漆黑骨質令牌便倏然落於大峒主手中。

  「我明白了。」

  大峒主搖了搖頭:「李先生三百年前留此物於你的原因,倒是我想的狹隘了。」

  蕭硯笑了笑,並未接這個話茬,而是道:「大峒主應下了便好……鮮參峒主固然犯下了大過,然她自囚死溪林近二十載,已然足以彌補過錯。兵神怪壇乃大劫之定數,三百年前便應該發生的事情,只是推遲到了如今而已。」十二峒避世數百年,早已與外界無關,兵神怪壇失竊於外,就算在外界釀成了大難,當年十二峒恐怕也不會出手干涉,既然如此,又何必加定數於鮮參一人之身?」

  說著,蕭硯沉吟一二,詢問道:「坦白言之,在這十二峒之中,當年鮮參盜竊兵神怪壇之時,大峒主難道真的沒有察覺到半點動靜麼?」

  「……」大峒主不為所動,只是默不作聲。

  「大侄子說的好!」大爺在旁邊鼓掌,進而悠悠道:「老傢伙自欺欺人罷了,當年咱們可謂是親眼看著鮮參把兵神怪壇偷給蚩離、蚩笠的,那時候就沒想著阻攔,這囚了將近二十年了,本來也該差不多了。」

  說著,大爺一屁股坐在蕭硯旁邊的蒲團上,道:「要我說啊,鮮參犯了這種事,索性剝奪了她峒主的身份,直接逐出十二峒算了。」

  蕭硯暗贊一聲,在心下悄悄給大爺比了個大拇指。

  大峒主撥弄著念珠,臉色平靜,只是掃視著二人,但實則更多是在打量蕭硯。

  蕭硯坦然而對,並不迴避大峒主的目光,還不忘對著他洒然發笑。

  洞府內如此無言了良久,大峒主突然莫名一笑,同時間,手中的青紫念珠猝然而散,化成灰燼飄散在空中。

  大峒主隨手拍掉黑袍上的殘灰。

  「如此也好。」

  蕭硯陡然一喜,忍不住起身一禮:「大峒主果然豁達!」

  大峒主此時卻並不回應蕭硯了,只是對他平靜的拂了拂手,顯然是擺出了送客的架勢。

  蕭硯也不驚訝,再次對著大峒主抱拳一禮,轉身退出了洞府,值得一提的是,那條盤在洞口的青蟒此時居然已經是呼呼大睡,仿佛不再當蕭硯是個生人。

  大爺則沒有與蕭硯一同離開,留在了洞府內。

  「如何?」大爺的眉眼間有些洋洋得意:「早就與你說過,李茂貞這小子算不得什麼天才,那小子執念太深,拜入十二峒本就存了目的,哪裡真的是來拜師學藝的。我這大侄子,你信不信把隕生蠱教給他,他無需五年就能養成?」

  「此子又未嘗沒有執念……」大峒主雲淡風輕,道:「李茂貞煉化隕生蠱花費了十年,叛峒時尚缺些火候,此子就算是脫胎換骨,豈能如此逆天?」

  大爺揪著鬍子笑眯眯道:「我把氣經扔給他,這小子只花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學成了,然後又花了兩個時辰的功夫,就可熟練運用了……嘖嘖嘖,這小子,妖孽啊。」

  大峒主皺了皺眉:「你不是三天前傳授給他的?」

  「三天前?」大爺撇了撇嘴:「那個時候,他正被我揍得摸不著北,哪裡有功夫學東西?」

  大峒主老眼灼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說吧,留我有啥安排?」大爺顯擺夠了,自是不再多說廢話,直接開門見山詢問。

  大峒主便沉吟道:「當年聖童一事,我本以為你那後人會拿李先生的信物作問,豈料……」

  「無妨,我可以代你講給他。」大爺很是不客氣,見目的達到了,起身便走。

  大峒主獨自坐在洞府內,亦不挽留。

  不過大爺在走到洞府門口時,卻是突然一個停步,略略回頭,笑眯眯道:「你當真不姓李?」

  大峒主嗤之以鼻,更是懶得回答。

  大爺有些捉摸不透,但也沒有過多糾纏,終於離開了洞府,見到在外面等候的蕭硯正立在那石壁前仔細觀摩,便問道:「看得懂?」

  蕭硯搖了搖頭。

  「無妨,看不懂記在腦子裡便是。」大爺笑呵呵道:「這東西,說好不好,說壞不壞,沒準你會有點興趣。」

  蕭硯聽完,索性不再看,跟在大爺身後離開。

  大爺倒是奇了:「你不關心這是什麼東西?」

  「好壞參半的東西,那便是蠱了。」蕭硯道:「我無心此道。」

  「嗯……太貪心也不是什麼好事。」大爺點了點頭,也不再提這件事,只是把方才在洞府內與大峒主的交談告訴給了蕭硯。

  蕭硯倒是略有些意外,按照他的想法,李淳風那枚令牌顯然只能選一件事,聖童的作用是指引龍泉寶藏所在,但龍泉寶藏在解梁鹽池這個信息他本就知道,作用遠遠不如拿來讓蚩夢一家人團聚重要。

  倒是沒想到大峒主會額外贈送聖童。

  想到這,蕭硯便忍不住發問:「這大峒主與大爺你……」

  大爺揪著鬍子,搖了搖頭:「這老傢伙起碼比大爺我多活了五十年,這些前塵往事,我也不曾知曉。不過當年我能進十二峒,與他大有關係。」

  蕭硯瞭然點頭。

  十二峒看似隔絕世外,實則與李唐的淵源極深,李淳風早年又在十二峒混了許久,中間另有安排確實也說不定。

  「哦……」大爺突然道:「這老傢伙,與鮮參一個姓。」

  蕭硯更理不清其中關係了,皺了皺眉。

  「這些事既然都了了。」

  這時候,大爺隨口道:「明日一早,可以出峒了,待在這,浪費光陰不是。」

  大爺說完,走了兩步,卻沒聽到後面的應答聲,遂忍不住回頭去看。

  卻見蕭硯止步於後,只是鄭重一禮,並無多的言語。

  大爺嘴角一勾。

  「臭小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