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馬路上不太方便說話,喬晚和那對夫婦去了大廈一樓的咖啡廳。坐在卡座上,喬晚看著對面還沒平復下來的夫婦,小心翼翼地問道。

  「叔叔阿姨,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

  「沒有。」女人更加激動了。像是錯過喬晚一般,她伸手就要去抓喬晚。喬晚下意識躲避,旁邊男人也拉住了妻子。

  「我們自己的女兒還是能認得出的。」男人握住妻子的手,他還算鎮定,但看著喬晚的眼睛裡也滿是掩飾不住的慈愛。

  「你是不認識我們了嗎?」女人神情痛苦。

  喬晚打量著對面的夫妻兩人,她點點頭,但是沒有說她失憶的事情。她問:「你們的女兒是失蹤了?」

  「是的。是四年前冬天在加拿大失蹤的。」此時妻子也已經平復了下來。看喬晚眼神里的陌生,她確實忘記了他們,現在只能一點點地讓她相信他們的身份。

  聽到他們說加拿大,喬晚搖了搖頭:「我沒有去過加拿大。」

  「你從小在加拿大長大,會鋼琴,愛吃糖,不喜歡吃披薩。因為從你十五歲開始,你寒暑假就一直在披薩店打工。」女人道。

  喬晚抬眼看著她,她看上去四十幾歲的年紀,但其實應該比四十幾要大,眼角被歲月侵蝕的痕跡並不是那麼好掩蓋。

  喬晚的目光描繪著她,一點一點,空白的腦海里卻沒有一絲關於她的記憶。

  她確實了解她很多,但是但凡熟悉她的人都會知道這些,這也並不能作為她是他們女兒的憑據。

  似乎看出了她的懷疑,女人打開自己的包,從裡面拿了一個小布包出來。打開布包,裡面是各色各樣的照片。

  「這是你從小到大的一些照片,因為來的匆忙,我也沒拿幾張。你看看,是不是你。」女人說著,把照片推到了喬晚的面前。

  喬晚低頭看向了照片。

  小布包不大,裡面包著的照片有六張,按照時間順序疊放在了一起。照片已經有些時間了,但是被保存得很好,只是在照片邊緣有些褪色,能看得出被無數次拿出來一遍又一遍地看過。

  照片能帶給人很強烈的共鳴感,因為它們是定格的記憶。

  在喬晚看到那六張照片時,那照片裡的人,照片裡的背景,像是一束電花,輕輕地過了一下她的身體和頭腦。

  喬晚的頭像是被針線穿引而過,生得疼了一下。

  她這個時候,臉上的警惕,禮貌才緩緩消失了些。喬晚伸出手,把照片拿在了手裡,她的目光緊緊地落在照片上,眸光一動未動。

  「這都是你的獨照。」男人和她介紹著,「你出生的時候,上幼兒園的時候,上小學的時候,還有初中高中你外出遊玩的照片,你還能記得麼?」

  喬晚抬頭看向男人,她眼中沒什麼起伏和表情,男人也怕是刺激到她,不敢再說什麼激進的話,他打開錢包,把裡面一張合照拿了出來。

  合照拿出來,被喬晚接了過去。合照里,喬晚抱著鮮花,她身後站著坐在對面的男人和女人。

  「這張照片就只有一張。」男人眼睛落在照片上,道:「上次我錢包不小心掉水裡了,所以有些模糊了。你要是不信,我讓家裡的管家馬上送一些別的合照過來。只是照片都在國外,可能要明天才過來了。」

  喬晚拿著那張合照,她的眼神也從失神重新變得有些鮮活了起來。

  「我現在有一個家。」喬晚把照片放在了桌子上,她說完後,抬眼看著對面自稱她父母的夫婦道:「我家裡有一本相冊,也有我從小出生,上幼兒園,上初中,上高中的照片,有很多。包括我和我父母,我和我剛出生的兒子,還有我小學初中高中的畢業照。」

  「那不可能。」喬晚說完,女人眼中驚疑道。

  喬晚道:「有的。現在就在我家,我可以拿來給你們看。」

  喬晚車禍失憶,母親拿著相冊,一遍又一遍的講著相冊里的照片,給她講過去的事情,希望她能找回記憶,但是收效甚微。

  但是不得不說,他們夫婦倆拿過來的照片,照片裡的女孩和她長得確實很像,甚至說是一模一樣。只有在小時候有些差別,到了高中大學就基本上差不多了。

  世界上有很多長相相似的人,他們可能是認錯人了。想到他們已經找了女兒很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長相相似的女人,他們滿懷希望的過來,最終卻發現認錯人了。這種失望和絕望差不多了。

  喬晚感到很遺憾。

  「抱歉,我……」喬晚雖然很想幫助他們,但是她除了這張臉好像確實沒什麼可以幫忙的。她道了歉,準備離開,但是對方顯然並不打算放棄。

  「做DNA檢測。」男人道。

  喬晚抬頭看了男人一眼,男人轉頭和女人道:「茹麟,不要放棄,我們可以做DNA檢測。」

  女人聽到丈夫這麼說,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激動道:「對對,DNA檢測。」

  她說著,抬手放到了後頸,她摸索了一會兒後,從後頸處拉了一根自己的毛髮出來。她拿出毛髮後,用原來包照片的布包包好,遞給喬晚。

  在已定的事實面前,喬晚覺得這麼做沒什麼意義。但是對於對面夫婦而言,這是絕境中的一絲希望。可是到最後結果出來,很可能對他們又是更大的打擊。

  「我覺得……」喬晚剛要開口,對面的男人對她道:「我怕如果我們去做檢測,你可能不相信結果。所以你拿著,你親自去做。」

  夫婦兩人目光殷切而期盼地看著她,而且為了防止她疑心,已經貼心至此。喬晚若是再拒絕,就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她看著女人手上包著頭髮的布包,猶豫了一下,接了過來。

  「好。」喬晚答應了。

  對面的夫婦像是重新獲得了希望,眼睛都變得明亮起來。

  喬晚看著他們,道:「你們留個地址給我吧。到時候檢測結果出來,我讓檢測機構也給你們寄一份報告。」

  喬晚這麼做其實是不想親眼看到他們失望。

  「好。」女人連聲答應。答應的時候,她又從包里拿了一張銀行卡出來,放在了喬晚的手裡。

  「檢測的錢從這裡面出,密碼是卡號後六位。」

  喬晚拒絕道:「不用……」

  「我知道你還是不相信我們,答應我們做檢測也是為了我們。」女人握住喬晚的手,她眼中帶著慈愛,道:「這裡面有一些錢。如果你不是我們的女兒,那這些錢就用來報答你的善心。」

  女人的手掌細膩而乾燥,這樣輕輕地握著,喬晚的手竟然再沒有什麼動作。

  「好。」喬晚接過了銀行卡。

  現在雙方無論說什麼,對方都不會信,也只有等檢測結果出來,才能讓一方死心。喬晚從座位上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喬晚說著,和夫婦二人鞠了一躬,而後她拿著頭髮和銀行卡離開了卡座。在她離開卡座的時候,女人突然叫了她一聲。

  「林沅。」

  喬晚下意識回頭,女人看著她笑著,道:「其實你也有覺得現在的生活不對是嗎?比如現在的你和曾經的你,你的性格,喜好,審美,和曾經的你不一樣對麼?」

  喬晚轉頭離開了咖啡廳。

  喬晚失著神上了回家的地鐵。

  地鐵到達後,喬晚沿著馬路回到了家。在咖啡廳耽擱了一些時間,到家已經九點多,喬小橋已經睡了,母親依舊在客廳等她。

  喬晚進門,母親從客廳過來到玄關迎接,看到她後,眼睛裡浮現了一層笑意。

  「不是八點就下班了嗎?」母親說著接過了她手上的背包放在了門口的柜子上,對她道:「剛好,我給你煲了枸杞紅棗羹。你上次來月經痛經了吧,喝了會好些。」

  喬晚痛經很嚴重,但是這些年在母親的調理下已經好了很多。她當時疼得死去活來,是母親去鄉下的山上給她摘天麻,煮紅糖雞蛋。還有一次她感冒嗓子一直不好,母親聽說石花能治,她就跑去鄉下的懸崖給她採石花。當時下雨崖壁很滑,她還摔了一跤。但是回來後,不顧自己疼先給她把石花做了,她吃了就好了。

  只有親生母親才能做到這個地步對嗎?

  「怎麼了?」

  胡玫和喬晚說著話,但是喬晚今天有些心不在焉的。她關切地看著她,喬晚低頭看了她一眼。

  看著喬晚看過來,神色有些不太對,胡玫眼裡漫上擔憂,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工作不順心?有人欺負你了?」

  胡玫緊張地問著喬晚,喬晚看著她,半晌後,她笑了笑,道。

  「沒,我有點餓了,給我再臥個雞蛋吧?」

  女兒臉上浮現了笑,胡玫的緊張也鬆懈下來。她點點頭,道:「好,小橋都沒有你這麼貪吃。」

  說著,胡玫笑盈盈地去了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