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西都的雪倒是格外大,紛紛雜雜的落,差點壓倒了院子裡新種的梅花。
她只出神的望著窗外,嘴角勾起的笑似有似無。
「可笑我這半生顛沛流離,竟終是落不得一點好的日子。」
一旁的丫鬟帶來件狐狸披風掛在她身上,仔細整理著,語氣里卻有幾分擔憂,「小姐本不必如此,等主子回來再行商議便罷,不該一口應下的」
「不必了,吹吹雪風清醒些也是好的,」塗著豆蔻紅的指甲緩緩滑下 攏掉披風,「義父既是有心,我便躲也是躲不過的,不如就遂了他的意,也讓他對哥哥多放心幾分。」
「那小姐可想過了主子該如何?主子的心意我不信小姐從未察覺過,如今小姐決意和親,當真要棄主子而去……」
「巧兒!」
厲聲一喝
空氣倒是安靜的出奇
她語氣放軟了些,「此話切不可再提,義父本就有心防範,此番送我和親只怕也是蓄謀已久,如此走了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若是不走,才真的讓他生疑,到那時哥哥的處境只怕會更艱難。
巧兒抓著她的衣袖,眼下划過的淚粒粒分明,「小姐,景國山高路遙,無人照應,景淮王暴虐兇殘,更絕非良配。巧兒捨不得,不止巧兒,還有主子,還有好多好多兄弟姐妹,我們也都承了您和主子的恩才活到現在,您萬不能拋棄我們……」
「好了,巧兒,你且先去替我看看可有哥哥送來的信件吧」
說罷,抬手撫上巧兒光滑柔嫩的臉,划去晶瑩的淚珠,「擦擦眼淚去,到時候可別像個小花貓似的哭腫了眼睛送我出嫁」
門外是幾人急切的聲音,
「如何了?小姐還是決意去和親嗎?」
巧兒哭花了臉,斷斷續續說著,「我們等主子回來,去求求閻公,一定有辦法留住小姐的。」
此時的暮昭還在快馬加鞭趕回去,他是如何也不曾想過,此次僅離開月余,便出現如此大的變故,若是再多耽誤些時日,樂寧只怕是早已嫁去了景國。
義父眼裡終究是容不得寧兒了,又何嘗只是寧兒呢?
自從被收養的那天起,我們就已經成了他手裡的刀,他那樣的精明的人又怎麼會讓鋒利的刀對準自己
可他萬不該動到了寧兒身上……
兩日後,西都城內
巧兒一路小跑,
「小姐,小姐,主子回來了」
不等她說完,下一秒熟悉的臉就出現在眼前。
冷峻的臉上冒著絲絲寒氣,眉發間凝集的雪晶還未來得及散開,若是抹掉他眼裡幾乎快溢出來的關切,這張臉看著倒是比平時更冷上幾分。
「哥哥回來了,怎麼這般風塵僕僕」,說著吩咐道「巧兒,再添些炭火來」
暮昭一把握住替他解下披風的手腕,
「樂寧」
有些話雖是沒說,可兩人卻默契般地都知曉了。
「哥哥該明白,這是我自己的選擇」說罷,將手腕輕輕抽出。
「若是我不願,此事也不會這麼輕易便定了下來。」
他懂。
她也知道他懂。
可是又怎麼能甘心呢?
從一起被義父撿回來開始,他們就已經是名義上的兄妹了。無論是暗無天日的地窖,或者是毒蟲肆虐的蛇窟,還有那些殘忍到變態的訓練,他們都熬過來了,他的寧兒用小小的身體擋在他前面,在劫後餘生睜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拖著他一步步走出堆滿白骨的洞窟,也許便是從那一刻開始,他就不願再和眼前的小姑娘分開了。
他很不齒,竟對她生了些許旁的心思。
他開始一步步向上爬,幾朝便成了閻公的左膀右臂,再被認做義子,總算帶著寧兒過上了西都里的尊崇日子。
可惜年少,太露鋒芒。
借寧兒來敲打他倒真是走的一步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