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晚安衛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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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要到除夕的前兩天,謝桃特地回到了棲鎮。

  福妙蘭穿著厚厚的棉襖,整個人看起來仿佛又胖了許多。

  小鎮上的一切,都好像還是她離開時的模樣,什麼都沒有改變。

  只是街頭巷尾都掛上了紅燈籠,鎮上也漸漸地有外出打工的人回來,更比平日裡多添了幾分熱鬧的年味。

  清晨還攏著寒霧,在橋上形成朦朧的影,缺了柔軟綠意的樹枝倒映在橋下的水波里,層層推開,漣漪微泛。

  謝桃和福姨帶著她的女兒福花一起,在橋頭的早餐店裡吃早餐。

  她已經好久都沒有吃過這裡的涼麵了。

  今天她特地點了一大碗。

  「桃桃,你在南市過得還好吧?學習有壓力嗎?」福妙蘭一邊喝著粥,一邊問她。

  「我挺好的,福姨。」

  謝桃捧著碗,沖她笑,「學習也能跟得上,您放心吧。」

  福妙蘭把一小碗粥推到她的面前,又把謝桃上下打量了一番,見她沒有消瘦的跡象,臉色也白裡透紅的,她心裡也放心了不少。

  「你一個人在外頭,可別虧待了自己,有什麼難處你就跟福姨說,不要一個人扛著,知道嗎?」福妙蘭伸手摸了摸謝桃的腦袋,那神情是又愛又憐。

  謝桃應了一聲,「我知道的,福姨。」

  下午福妙蘭出去置辦過年的東西,就留了謝桃和福花看店。

  謝桃在這兒做酥心糖做了整整一年多,再回來時,也仍然對這裡所有東西的擺放位置都還是那麼的熟悉。

  做完一批花生味的酥心糖,謝桃自己裝了一盒,又給福花餵了幾塊,剩下的就擺在裝了暖黃燈管的玻璃櫃裡。

  一會兒的時間,就來了好些福家蛋糕店的常客。

  一個個見著謝桃回來了,都笑著跟她打招呼,有的甚至還把自己剛買的糕點給了她。

  謝桃是推脫不掉,只能笑著接了。

  「桃桃姐姐,我能吃嗎?」福花眼巴巴地望著她手裡用牛皮紙包好的糕點,那雙眼睛裡盛滿了不涉世事的單純。

  雖然她已經十五歲了,但因為小時候燒壞了腦子,她始終都是這副小孩心性。

  謝桃把綁在外頭的線繩解開,展開牛皮紙,把裡頭的板栗桂花糕遞到她面前,「吃吧花兒。」

  福花咬著糕點,嘴邊站著碎屑,望著她笑。

  謝桃做了一會兒作業,又看了一會兒她從衛韞那兒帶來的那本《璞玉》。

  後來福妙蘭終於提著大包小包回來了。

  謝桃連忙去幫她那東西。

  「你說說你,除夕不在這兒過,你要去哪兒過?」福妙蘭早上的時候就聽她說了今年除夕不能在這兒過的事情了,這會兒她和謝桃以前把東西拎到後院兒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她連忙問,「桃桃,你是要回家去過年嗎?」

  她以為謝桃這回是終於想明白了。

  謝桃搖搖頭,「不是的,福姨。」

  福妙蘭聞言,「那你是要去哪兒?」

  「桃桃啊,這大過年的你可別亂跑,當心遇上壞人。」

  她還不放心地囑咐。

  謝桃抿著嘴唇笑了一下,說,「我……是去朋友那裡,福姨你放心吧。」

  斟酌了一下,她現在還不打算跟福姨說衛韞的事情,她想再等一等。

  黃昏時分,福花拉著謝桃的手,要謝桃陪著她一起出去玩。

  謝桃跟福妙蘭說了一聲,然後就帶著福花出去了。

  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又正逢飯點,所以小鎮上也沒有多少人來來往往地走動。

  直到,她的手機忽然開始響起來。

  是衛韞。

  謝桃轉頭看了福花一眼,看見她蹲在不遠處和一隻小狗玩兒,就按下了接通鍵。

  視頻通話接通的剎那,謝桃就在手機屏幕里看見了衛韞的身影。

  「這是在哪兒?」

  像是看到了她身後不斷移動的景象,不同於南市的高樓大廈,衛韞便問道。

  「是棲鎮!」

  謝桃說著就把手機鏡頭轉換了一下,給他展示周圍的景象。

  掉了白漆的斑駁牆壁,脫了色彩的木製斗拱,還有綁著銅鈴的翹角屋檐……偶爾略過護城河旁的闌珊樹影,遠遠地還可以望見那河流之上的石拱橋。

  謝桃忽然停了下來,就站在那兒。

  她的腳下,是不夠平整的青石板路。

  衛韞看著兩排雕花的木製門窗綿延出去,在遠處的落日餘暉下成了模糊的影,檐角的紅燈籠隨著風聲晃動,夕陽墜落在這一片寧靜的青石街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來來往往。

  他忽然聽見她說,「我好像,就是在這兒撿到鳳尾鱗的。」

  自從聽了盛月岐說的那些話之後,謝桃也開始思考過那枚鳳尾鱗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落在她的手機里的。

  想來想去,也就只有在她騎著自行車,往車站趕的那個時候了。

  她從自行車上摔下來的時候,明明看見了一道神秘的光幕,好像還有什麼東西飛了出來,劃破了她的眼皮。

  謝桃原本以為那道光幕,只是一時恍惚的錯覺。

  但是自從和衛韞在一起之後,自從她開始知道有兩個時空之後,她就發現,自己之前看過的那道光幕,好像並不是什麼幻覺。

  雖然,她並沒有來得及看清那枚劃破她眼皮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樣子。

  謝桃把鏡頭轉回來,嘴裡還在吃著糖,說話的聲音有點含糊,「這是我回南市之前住過的地方。」

  衛韞還未開口,便看見光幕忽然多出了另一個腦袋。

  那是一個看起來仍然稚嫩年幼的女孩兒。

  「哇……」

  福花一看見謝桃手機屏幕里的衛韞,她的眼睛睜大了一些,指著手機屏幕,望著謝桃,「這個哥哥真好看!」

  謝桃被忽然湊過來的福花嚇了一跳。

  她嘴裡的糖一下子被她咽下去了,她拍著自己的胸口咳嗽了好幾聲,眼角都隱隱有點濕潤了。

  在這樣安靜的街角,她的咳嗽聲顯得尤其清晰。

  衛韞皺起了眉。

  「你……」

  他方才要說些什麼,便聽得門外傳來了衛敬的聲音。

  「大人,宮中差了人來,說是陛下請您入宮。」

  衛韞聞言,原本已經柔和了些許的眼眉驟然又添上了幾分疏冷,「知道了。」

  謝桃也聽見了,她忍不住說,「這天都快黑了,你們那兒的皇帝還找你加班啊……」

  加班這樣的用詞竟然還有些貼切。

  衛韞看向光幕里的她時,眼裡有了幾絲笑痕,「我去去便回。」

  「去吧去吧!」謝桃朝著手機屏幕招手。

  等掛了視頻通話,天色也暗了一些,謝桃就拉著福花往回走。

  回去的時候,福妙蘭已經做好了晚飯。

  一頓晚飯吃完,謝桃和福花玩兒了一會兒。

  她一直在等著衛韞,但是直到晚上十點多,她洗漱完,在福花的床上躺下來的時候,都還是沒有等到他的消息。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迷迷糊糊地就睡著了。

  衛韞披星而歸,抖落身上的細雪,他的周身都帶著凜冽的寒氣。

  在浴房裡沐浴過後,他方才回到主院。

  此時已是深夜,衛韞本不欲再打擾謝桃,但是他躺在床榻上半晌,最終還是掀了錦被下床。

  將金粉倒進桌上擺著的香爐,火摺子點燃金粉的瞬間,便有濃霧從香爐鏤花的縫隙里繚繞而出,如同九霄之上翻湧的雲層般,層疊浸染,飄忽流散。

  女孩兒的身形漸漸顯露的時候,衛韞及時地扶住了她。

  她穿著一件毛茸茸的長袖暖橘色睡裙,只到膝蓋的長度,於是她筆直纖細的小腿,甚至是她的一雙腳都展露在他的眼前。

  她還睡著,沒有要醒的跡象。

  衛韞收回目光,下顎微抬,像是一時不知道自己究竟應該將目光放在何處。

  衛伯在他回來之前便在屋內燃了炭火,此刻內室里也不覺冷。

  衛韞輕柔地抱起她,把她放在了床榻上,扯過錦被,蓋在了她的身上,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的。

  謝桃這會兒嘴巴微張著,像是睡得很沉,她無意識地把臉偏到一邊,用手撓了一下鼻尖,呼吸又漸漸平穩下來。

  衛韞就坐在床沿,看著她在睡夢中一切無意識地小動作,竟然就那麼看了好久。

  半晌,他忽然伸出手去,手指輕輕地撫過她的臉頰。

  那一瞬間,謝桃的眉心皺了一下,卻把臉往他的手掌里蹭了蹭。

  也不知道為什麼,衛韞的唇角微微一彎,那雙浸潤著燈火顏色耳朵額眼瞳里仿佛又多添了幾分暖意。

  唯有在此時此刻,在這樣靜靜地望著她的時候,他才會稍稍鬆懈下來,便是連眉眼,也莫名舒展。

  直到她的唇無意識地觸碰到他的手掌,衛韞忽然收回手站起來,轉身的時候,卻碰到了一旁的擺著的小案幾,上頭的幾本書連帶著茶盞的蓋子掉下來,發出了清晰的聲響。

  他回頭時,就撞見了一雙朦朧的眼。

  謝桃也是反應了好一會兒,甚至打了一個哈欠,她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在哪兒。

  而她眼前的年輕公子隻身著雪白的單袍,披散著長發,站在那兒時,便像是一尊不會動的雕塑似的。

  「衛韞?」

  謝桃這會兒喚他的時候,聲音里還帶著幾分睡意,「都跟你說了,金粉要省著點用,都這麼晚了,你讓我過來做什麼?」

  她的聲音聽在他耳畔,仍舊是熟悉的柔軟細弱。

  衛韞喉結動了一下,還未開口,就聽見她又打了一個哈欠,問他,「你不困嗎?」

  然後,他就眼見著床榻上的女孩兒往裡側縮了縮,又把被子掀開一角,又望著他。

  衛韞站在那兒,眼睫顫了一下,「不可……」

  只是他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謝桃已經掀開了被子,從床上赤著腳跑過來拉住了他的衣袖。

  地面原本只鋪設著薄薄的一層地毯,根本擋不住地上的寒涼。

  衛韞見她赤著腳跑過來,眉頭瞬間皺起來,幾乎是想也沒想,直接就把她抱了起來。

  謝桃反射性地將雙腿勾住他的腰,雙手摟著他的脖頸。

  她自己的臉先紅了個透,但也沒有要鬆開的意思。

  「地上涼。」

  衛韞的雙眼始終平視著前方,也不看她。

  直到他把謝桃重新抱到床榻旁,原本是想將她放下來的,但她摟著他的脖頸,一點兒要下來的意思都沒有。

  「下來。」衛韞無奈出聲。

  「我不。」

  謝桃把腦袋埋在他胸口。

  「謝桃。」他喚了一聲她的名字,但終究沒有捨得說什麼重話。

  最終,謝桃還是乖乖地鬆開了他。

  只是在衛韞俯身,替她蓋被子的時候,她望著他垂著眼眸時的模樣,她腦子裡什麼也來不及想,一抬頭,就親在了他的嘴唇。

  他的唇色如緋,唇瓣柔軟,甚至帶著點微涼的溫度。

  那一刻,衛韞瞳孔微縮,仿佛心臟都猛地停滯了一瞬似的。

  仍然是清淺的觸碰,一瞬即止。

  謝桃的臉頰早已經紅透,但經過和衛韞這些日子以來的相處,她發現衛韞竟然比自己還要害羞,她反而膽子要比以前還大了一點。

  尤其是現在,她再一次看見了他幾乎紅得滴血的耳廓。

  原本羞怯的她忽然笑起來,伸出兩隻手,忽然捏住了他的一雙耳垂。

  衛韞此刻顯得尤為窘迫,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總是平靜無瀾的那雙眼睛裡多了幾分慌張,最後當她捏住她耳垂的時候,他又像是有些氣急敗壞地一隻手按著她的肩,另一隻手則捏住她的臉蛋。

  但即便是此刻,他也還是收著力道,怕捏痛她。

  「你怎麼能……」

  他說出口的話,卻頓住了。

  她最近總是如此,三番四次地親吻他,擁抱他。

  有時是在他看書的時候,她自己躲在內室里吃糕點,吃得一嘴碎屑,出來就撲到他身上親在他的臉頰,然後又捂住自己的臉,趴在他懷裡傻笑。

  有時是在他喝茶的時候,她自己趴在桌上做作業,回頭看見他在悠閒地看書喝茶,就直接湊過去吧唧一口,親完就跑。

  時常弄得衛韞的耳廓燙紅無比。

  她就像是一個愛好惡作劇的孩子,見慣了他冷淡鎮定的模樣,在發現了他耳廓的秘密時,就忍不住想要一次又一次地試探。

  「我不能親你嗎?」謝桃半張臉都捂在了被子裡,說話的時候聲音聽著有些模糊。

  衛韞對上她那雙水盈盈的杏眼,半晌都說不出個「不」字。

  他忽而偏頭,垂眸時,睫毛明顯顫了一下,他輕咳了一聲,「快睡罷。」

  他方才想站起來,卻被她拉住手腕。

  「你要去哪兒?」謝桃望著他。

  衛韞只看了她一眼,便別過臉,「我就在軟榻睡。」

  說罷,他就走到了與床榻相對的另一邊,在軟榻上躺了下來。

  「可是你都沒有被子……」

  謝桃趴在床沿,望著躺在對面的軟榻上的衛韞。

  「我不冷。」衛韞閉著眼睛。

  謝桃看著他片刻,還是掀開被子下來了,走到擺在另一邊的柜子旁。

  「謝桃。」

  衛韞睜眼,便見她又赤著腳踩在地上,他的嗓音有些冷。

  謝桃從裡面翻出來一床錦被,跑到衛韞的面前,把被子往他身上一扔,然後又替他蓋好。

  就像他給她蓋被子似的,她也把他裹得嚴嚴實實的,就像是一隻蠶蛹。

  然後在衛韞還未來得及說些什麼的時候,她隔著被子,忽然抱住他。

  她的臉頰貼著他的。

  耳廓再一次不爭氣地燙紅起來,她的氣息近在咫尺,他聽見她在他耳畔傻兮兮地笑。

  她說,「晚安衛韞。」

  然後她轉身就往那邊的床榻上跑,自己裹緊了被子,又趴在床沿望了他一眼,在瞧見他望著她的目光時,她的臉頰一紅,轉身縮到床榻里側去了。

  此時此夜,

  衛韞仿佛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一聲又一聲,好似有些亂了章法。

  但是當他看著對面床榻上的她的背影時,他的眼底染上月華般的清輝,唇角忍不住微微彎了彎。

  那樣一張如玉的面龐在此刻半明半暗的光影間,眼角眉梢笑意漸濃,使得此刻的他像是少了幾分冰雪般的冷,刀劍似的鋒利,平添柔和,更添昳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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