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定情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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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桃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反正這一夜她的夢裡總是不斷回放著睡前在手機屏幕里看到的那一幕。

  年輕公子披散著濕潤的烏髮,不著寸縷,肌理分明的上半身如無暇白皙的美玉,水珠順著他喉結微動的弧度一點點滑下胸膛,直至腹肌……

  再往下,再往下……謝桃忽然驚醒,臉色燙紅。

  鼻子有點熱熱的。

  謝桃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並沒有什麼異樣。

  她的鬧鐘適時地響了起來,謝桃連忙伸手去把放在床頭柜上的鬧鐘按掉。

  因為把窗簾拉得很嚴實,所以這會兒房間裡的光線很暗。

  謝桃把燈打開,打了一個哈欠,偏頭的時候,卻看見了被她昨晚慌忙扔到最裡邊的那件白色的衣袍。

  她一瞬呆滯。

  像是有滾燙的岩漿在她的腦子裡綻開似的,昨夜的一幀幀畫面又都不受控制地浮現在了她的眼前。

  昨天晚上她臨時抱完佛腳,多默背了幾首必備古詩詞之後,原本已經很困了。

  匆匆洗漱完,她剛上床準備睡覺,一件衣服就兜頭落下來。

  那是一件白色的衣袍,完全是古代的樣式。

  衣袂間似乎還帶著一種不知名的淺淡香味。

  她當時拿了手機點開視頻通話本來是想問問衛韞這件衣服的事,卻沒想到,視頻通話一接通,她就看見了……

  謝桃又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裡。

  但兩分鐘後,她又連忙掀開被子下了床,跑進了洗手間裡。

  今天上午還有考試,她可不能遲到。

  早飯也沒來得及吃,謝桃就去公交車站搭了公交車到了學校。

  彼時,衛韞正身禁宮的占星閣中,手裡握著一隻玉色的小茶盞,僵在半空,要放未放。

  「大人這是怎麼了?」負責占星閣中雜事的年輕公公陶喜在廊下望著,心裡一時有了疑惑,便問身旁的衛敬。

  因為禁宮是不允許佩劍的,一向抱劍抱慣了的衛敬這會兒總覺得自己懷裡少了點什麼。

  聽見陶喜問他,他也是心不在焉地答:「不知道。」

  從昨夜在浴房外,他只聽房內的大人命他去取一件衣袍來,但那乾淨的衣袍不是一早便由衛伯送進去了麼?

  衛敬心裡雖疑惑,但也並未敢多言。

  但自從昨夜他見大人從浴房裡出來之後,便見其臉色有些不對,之後大人便在書房中坐了一夜,連帶著他也在書房外守了一夜。

  時至清晨,到了上朝的時辰,他才見大人從書房裡走出來。

  下朝後,大人便一直坐在這裡,手裡雖握著一卷書,卻總歸是神不守舍的。

  這一陣子,衛敬看過的他家大人顯露出的異樣還少嗎?

  不少了。

  且經歷過上次被那個身懷異術的神秘女人釘在牆上的事情之後,衛敬已經佛了,他開始覺得這世上已經沒什麼不可能了。

  就好像一向過得寡淡沉悶的大人的書房內,忽然每天都會換上一枝姿態鮮妍的花一般。

  此刻的衛韞坐在案幾前,被靛藍銀線祥雲紋的寬袖遮掩下的他的手裡握著一枚銅佩,指腹時不時地輕輕摩挲。

  彼時深秋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錦緞織就的衣袍泛著瑩潤的華光。

  隔著水岸與一片樹影,隱約可見瓊樓之上有身穿月白道袍的道士來來去去,人人手中執著一把拂塵,幾乎人人都留著半長的鬍鬚,做出一副仙風道骨之態,仿佛自己便已是這世間腳不沾塵的活神仙了。

  隔著一片水色光影,衛韞瞥向那高欄之上來來去去的人影,眼底泛著幾分沉冷。

  占星閣雖是衛韞主理,但煉丹這種事,卻一直是吳孚清兼管著的,那是啟和帝心頭最看重的事情。

  但近日煉丹房中新出的丹藥卻令啟和帝不甚滿意,為此,他已經殺了兩批道士。

  此刻在那高欄上匆匆來回的,便是新來的第三批。

  「大人。」

  彼時,衛敬忽然從廊下走來。

  「何事?」

  衛韞抬眼看他。

  「曄城來信。」

  衛敬將自己方才收到的一封密文雙手奉上。

  只聽得「曄城」二字,衛韞便正了正神色,面上多了幾分肅冷,他接過衛敬手中的信件拆開,取出信紙。

  上面只寥寥數語,卻令當即衛韞皺了眉。

  「大人,如何?」衛敬見他神色有變,便問。

  衛韞垂眸,聲音里聽不出多餘的情緒,「太子與信王,都在查我的底細。」

  衛敬一聽,便道:「大人可要屬下做些什麼?」

  「不必。」

  衛韞搖頭,眼尾浮笑,卻是冷的,「便讓他們查去罷,我想讓他們知道的,他們定會知曉,我不想讓他們知道的,他們絕不會聽見半點風聲。」

  為著兩年前的郢都之行,他一早便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便是連啟和帝,早前也暗中派人多方查探過他的過往。

  太子和信王能查到的,不過也都是些啟和帝查剩下的罷了。

  「以前只有一位太子便罷,怎麼如今這位信王,似乎也緊盯著大人您不放?」衛敬發出了人生疑問。

  「他們可不一樣。」

  衛韞慢條斯理地斟了一杯茶,端起來,「太子是一心想讓我死,而信王,是想拉攏我。」

  雖是不同的作為,但到底目的卻是相同的。

  因為在衛韞的手裡,有著一支驍騎軍。

  那是當年啟和帝請衛韞入朝時,便傳遍朝堂的事情。

  驍騎軍由身懷異於常人的力量的兩千異族人組成,屬世襲軍,自大周建朝以來,便一直作為保護皇帝的特殊勢力而存在。

  但令人尷尬的是,這支驍騎軍卻一直拒絕為啟和帝所用。

  因為他並非純正的天家血脈,而是先皇母家大房的嫡孫。

  先皇一生子嗣艱難,僅有的四個兒子皆死得不明不白,而當時的皇太后仍有垂簾聽政之心,便想做主從母家將長房嫡孫過繼給了先皇。

  彼時先皇正深陷於喪子之痛,並不願過繼他人的兒子作為自己的皇子。

  但皇太后見先皇日漸衰弱,便與自己的母家開始謀劃著名奪位一事。

  後來,奪位事成,先皇怒極哀極,當天駕崩。

  但令皇太后沒有想到的是,她選定的這位乖順聽話的未來皇帝,實則極具野心。

  不過幾年的時間,皇太后的垂簾夢碎,處處受制於新帝,鬱鬱而終。

  大周似乎仍是以往的大周,但又好像早已在無形中姓了別家的名姓,而不變的,仍是那站在金鑾殿裡的大臣。

  一朝天子一朝臣,似乎許多人早已將那一場血腥的宮變給忘得乾乾淨淨。

  世人或許都會忘卻,但驍騎軍卻不會忘記他的名不正言不順。

  於是兩千驍騎,一夜之間消失無蹤,無論啟和帝如何尋找,都再難找到其蹤跡。

  而兩年前,他卻在衛韞的手裡見到了驍騎軍的那枚材質特殊的透明的驍騎令。

  那是啟和帝多少年都未曾尋到的物件。

  而啟和帝之所以請衛韞入朝,一是看重他冠絕天下的才智謀略,二是為了他手裡的驍騎軍。

  驍騎軍當年除了皇帝的親衛軍之外,還替大周的歷代皇帝掌管著天家的私庫。

  啟和帝沉迷修仙練道,大興土木,不知建了多少道觀,又耗費了多少人力財力去遍尋天下靈材煉製丹藥。

  如今的國庫,早已經不起他的折騰了。

  而那天家私庫里的錢財,便是他的第三個目的。

  啟和帝有這樣的心思,信王和太子自然也有。

  他們父子三人,到底是殊途同歸。

  「此事便不必再管,你且先給我盯緊吳孚清,他近來可不太安分。」

  最終,衛韞囑咐道。

  衛敬當即拱手,「是。」

  一杯茶飲下,衛韞抬眼看向對岸時,正看見高欄上竟站著一人,正是吳孚清。

  吳孚清穿著絳紗袍,站在那兒的時候,正盯著衛韞這邊看,不妨撞上了衛韞的目光,他便露出笑容,兩隻眼睛頓時眯成了兩條縫。

  衛韞扯了一下唇角,放下手裡的茶盞,逕自起身,轉身進了樓中。

  黃昏時分,衛韞出了禁宮,坐著馬車回國師府。

  他的手裡一直握著那枚銅佩,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麼,但他擰起眉,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耳廓稍稍發熱。

  直到,他手中的銅佩終於開始發燙。

  金光流散的瞬間,一封信件落在了他的手裡。

  衛韞眼底有了細微的笑痕,他幾乎是沒有什麼猶豫的,就伸手拆開了信封。

  信上只有寥寥一句:

  「我考完試了……」

  衛韞指尖捏著信紙,像是終於安定了幾分,他眉心稍稍鬆了些許。

  待回到府中,他便逕自走向書房。

  謝桃收到回復的時候,她正在吸溜吸溜地吃方便麵,甚至還被燙了嘴。

  「如何?」

  他只這兩個字。

  「……還行。」

  她慢吞吞地打字回復。

  而他這次便只有一個字:

  「嗯。」

  謝桃也回:

  「嗯……」

  像是兩個不認識的陌生人展開的客氣尬聊,他們兩個之間都有著一種難言的尷尬氣氛。

  即便……誰也沒提昨天晚上的那件事。

  但是,有一個疑問一直放在她心裡一天了。

  最終,謝桃斟酌了一下,還是打了字,發了過去:

  「那個……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嗯。」

  他只一個字。

  「昨天的那件衣服……是你的對吧?」謝桃不知道為什麼,只是打了這樣一行字,她的臉就有點發熱了。

  而衛韞在看見紙上的那句話時,鴉羽般的睫毛顫了一下,目光一瞬閃爍,好似無處安放,便連耳廓也又熱了些。

  正在衛韞不知如何回復的時候,他便又見她的一封信件出現在了書案上。

  「但是你的衣服……為什麼直接就掉下來了啊?為什麼不在快遞櫃裡?」

  衛韞一頓,眉心微蹙。

  他盯著書案上的那枚銅佩,一時間神色莫測。

  他們哪裡知道,就在昨夜,在謝桃的樓下,那名工號a70的神秘男人又出現了。

  這一次出現的偏差,可全是他的功勞。

  而現在,他正被自己的上司提溜著耳朵,逮著罵:

  「你是不是腦子有坑?我讓你更改一下鳳尾鱗的設定你看看你更改的什麼玩意兒?你咋那麼能呢?屁事沒辦成還想吃飯是吧?」

  女人一邊揪著體型微胖的男人的耳朵,一邊大聲罵。

  動作間,她耳畔的絳紫耳墜仍然閃爍著晶亮的光。

  男人抹了一把臉:「老大你罵就罵但注意不要噴口水……我哪知道那鳳尾鱗那麼倔強啊,畢竟是神物,可你當初非要加那什麼智能設定進去,現在你讓我去改,這我哪……」

  「你工號沒了!」女人咬牙。

  「別啊老大……要是你當初不加那玩意進去我現在或許也好辦一點嘛,現在這個鳳尾鱗它確實有點難辦。」

  男人苦兮兮地說。

  「吃你的飯去!」

  女人終究說得只是氣話,最終她鬆開了他的耳朵,一向不太正經的那張面容上竟然多了幾分難言的落寞神傷。

  這件事,終究還是怪她自己。

  弄丟了那麼重要的人,也弄丟了那麼重要的定情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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