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莫雲和蓉兒齊齊一愣。
「怎麼死的？」莫雲心頭一震，急忙問道。
「聽說是出去買東西的時候……我也不太清楚。管家大人正在處理。」瑩瑩低聲道，眼裡閃過一絲悲哀，但並不算吃驚。
雖然還年幼，但她見過的死亡已經太多太多了。
多到已經習以為常的地步。
多到已經可以苦笑著面對的地步。
「讓開一點。」
莫雲放下小女孩，推開人群，走近中央。
見到莫雲穿著的素白錦衣，還有他腰間挎著的紅纓長刀，認出了他的身份，圍觀眾人紛紛退開，露出了中間的四個人。
準確的說，是三個人，加一具屍體。
封林臉色慘白，毫無血色，額頭破開一個血洞，衣服上有點點猩紅，褲子上滿是灰塵，靜靜地躺在地上，也沒有擔架，也沒有一塊布蓋著。
他的眼皮已經被合上，嘴巴也緊緊閉著。
身上的鎧甲已經脫下來，長刀也不見了。
上午那個意氣風發的護衛隊長，已經變成了一具毫無氣息的屍體。
屍體旁邊，一對母女正跪在旁邊，發出一陣陣嚎哭。
母女旁邊，一名穿著青色長袍的中年男人皺眉站立，看到莫雲走進來，臉色一凜，立刻躬身道：
「公子。」
「他怎麼死的？」莫雲問。
「您不知道？」中年男人臉上擠出一個莫名的表情。
「我怎麼會知道？」
「聽說他上午得罪了公子……」中年男人緩緩說道。
「你覺得是我做的？」
莫雲眯起眼睛。
「當然不是公子。」莫府大管家——莫泰觀察著莫雲的表情變化，同時搖了搖頭，「公子中午一直都在獨院裡休息，根本就沒有出來過，也沒有見過任何外人。而且，對付他區區一個護衛隊長，也就是公子一句話的事情，用不著這麼麻煩。」
「你在監視我？」
「不敢，我只是找下人了解到一些情況。」莫泰沉穩地說。
「說說具體情況。」
莫雲瞳孔里閃過一道凌冽的目光。
上午還和自己交手，生龍活虎的，下午就死了，換成他是管家，也會懷疑自己這個大公子是不是有問題。
從動機上來看，他肯定是第一嫌疑人。
莫雲同時想到了更多，想到了任務提示中所說的「危機」。
「上午交班後，封林就換上了常服，出去買菜，給家人添置過冬的衣物。」莫泰慢慢地說，「可是，走在路中間的時候，他一時失足，摔進了路邊的一個土坑裡，頭部又正好碰到了一塊鋒利的石頭，當場死亡。」
「什麼？」
莫雲懷疑自己聽錯了。
一個刀法精湛，每天鍛鍊的護衛隊長，居然會半路摔倒，而且還正巧撞上一塊石頭，然後還正好撞死了？
這簡直像是天方夜譚！
「我也覺得很蹊蹺。」
莫泰沉聲道，「不過，我找人打聽了情況，封林買東西回來的路上，去醉春樓里喝了一壺酒，據小二說，當時他已經有點醉了，走路都有點晃。」他又補充道：「一些路邊攤的小販，也證明了這一點。」
「當時沒有目擊者嗎？」
「那個土坑比較偏僻，又是中午，沒有人看到。下午有人路過時，才發現他的屍體。」
「所以他是因為醉酒，一時不察，才摔進了路邊的土坑裡？」
「現在看來只有這個可能。」莫泰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可惜了，聽說那個土坑裡之前也摔死過醉酒的人，但因為那塊地屬於公共區域，一直沒人肯出錢修繕。」
「檢查過屍體嗎？」
「檢查過，只有一處致命傷在頭部。土坑裡也有沾著血的痕跡。」
莫雲皺著眉頭，看了看地上的封林，又看了看趴在屍體旁邊的一對母女。
女的大約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小女孩看起來也就四五歲，估計還不懂什麼是死亡，只是看到母親大哭，也跟著哭起來。
「她們呢？」
「很遺憾，封林之前還欠著一筆錢。」莫泰說，「如果他還活著，這筆錢還可以繼續欠著，因為他是我們莫府的護衛。但他現在死了，債主已經發來通知，要她們今日之內必須還錢，不然就必須賣身還債。」
「你打算怎麼處理？」莫雲問。
「按照規矩，封林死後，就沒有資格繼續住在我們莫府，她們兩個也要趕出去。」莫泰面無表情，「而且，他不是為保護莫府而死，而是醉酒意外身亡，按道理還要賠償我們一筆錢。不過，她們兩個現在連棺材都買不起，因此我看這筆錢就不用賠了。」
「大人，求求您，別把我們趕出去……」
封林的妻子爬著撲過來，抱住管家的腿，苦苦哀求道：
「被趕出去後，我們娘倆真的沒有活路了……」
她臉上滿是淚痕，渾身顫抖著。
「滾開。」莫泰厭惡地一腳將她踢開，毫不憐香惜玉，「你丈夫也是個廢物，除了給我們添麻煩之外，沒有一點用處。現在還想得寸進尺？你知道我們莫府的住宅，外面有多少人擠破腦袋都想住進來？就算是當奴僕，我們也會挑最好的。而你們兩個……哼哼。」
「大人，求求您了……」
「閉嘴！」莫泰厲聲喝道。
這對母女立刻閉上了嘴，驚恐地看著莫泰。
「公子在這裡，要懂規矩。」
莫泰冷笑兩聲，然後又轉向莫雲，臉色瞬間變化，恭敬地問：
「公子對這件事怎麼看？」
「她們的債主是誰？」
莫雲沒有急著說出自己的看法，而是這樣問道。
「是城裡一個外來的小財主。」
莫泰說，「雖然比不上我們，但也算是有點財力。」
「欠了多少錢？」
「大約五兩。」
「五兩……」莫雲轉頭看向蓉兒。
「你那裡還有多少錢？」
「呃……」蓉兒愣了下，「大約五百兩……」
莫雲怔了一下，心頭突然泛起一陣酸楚。
雖然他不太了解這個世界銀子的購買力，但從現在的情況也能大致推斷出一些。
這對母女只是欠了五兩銀子，就被逼迫到傾家蕩產，賣身葬父的地步。
而他平時的一點零花錢，就是這五兩銀子的一百倍！
「公子，你的意思是？」莫泰不動聲色地問道。
「拿我的錢，幫她們還上，再給封林買一副棺材，好好安葬。」莫雲說，「至於她們，就繼續住著吧，平時多做點事，錢可以慢慢還。」
「您確定？」
「確定。」莫雲點了點頭。
「你們聽見了嗎？」莫泰轉過頭，平靜地看著地上跪著的母女二人，「你們應該慶幸，今天碰到了公子。」
「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那年輕女子不斷扣頭，額頭都紅腫了。
旁邊的小女孩也跟著一起磕頭。
「你們節哀。」莫雲制止了她們，低聲道。
「接下來的事情你處理吧。」
莫雲不願意再看到這副慘狀，皺了皺眉頭，對著莫泰吩咐了幾句，轉身離開。
「是，公子。」
看著莫雲緩步離去的背影，莫泰眼裡閃過一絲驚訝。
他剛才其實也有著試探莫雲的意思。
其實在莫泰眼裡，這對母女的去留根本不重要，關鍵是公子的態度。
他本來也沒有想做得那麼絕，畢竟封林曾經也是護衛隊長，不能寒了其他護衛的心。
不過，封林的死確實很奇怪。
但是，去查這件事的成本，太高，還可能招惹不必要的是非。
要知道，如果封林不是意外死亡，那就是惹到了不該惹的人，或者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不管是哪一種，能輕而易舉殺死封林，還不留一點痕跡，做得這麼自然，就足以證明對方絕對不好惹。
莫府不會為了一個死去的護衛，就去追查對方，平白無故惹上一個敵人。
這不符合他們的利益。
因此，這件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更大的收穫是，他知曉了莫雲對待下屬家人的態度。
說實話，很不錯。
知道這個消息後，想必家主也會高興的。
一瞬之間，莫泰心裡已經閃過很多念頭。
他沉著臉轉過頭，開始處理封林的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