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涼。
莫雲皺起眉頭，問：「朱文德？他想幹什麼？」
他對這個人有些印象，在剛到學院時，朱文德就找過自己，目的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想讓他教出的學生與自己比試。
對於這件事，莫雲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幾乎都要忘記了。這會兒祝焰薇一說，那個微胖的中年男人的臉，才像是一塊黑石頭，從他記憶的河流中緩緩現出身形。
「我估計，是聽說了拉傑的天賦，想要將他收下吧。」祝焰薇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聽得出來，她此刻的心情不太好，「想跟你搶學生……」
「你打算如何處理？」莫雲問。
他沒打算直接干預這件事，只是詢問她的想法。
因為這本來就是他交給祝焰薇的任務，作為管理者，如果凡事都要親力親為，那豈不是要累死？再說，他也想看看，祝焰薇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祝焰薇的回答讓他有些驚訝：
「首先，我不會再去找拉傑，但會暗中關注他。」
祝焰薇聲音平緩地說，「這個年紀的孩子，很有主見。只有讓他自己做出決定，才會相信我們沒有騙他。」她停頓了一下，見莫雲依舊沒有回應，於是繼續說：
「其次，我會注意一下那個朱文德，看看他究竟在搞什麼鬼。如果拉傑因為他的緣故而沒有加入學院，那我不會放過他的，搶也要把他搶過來！」
聽前半句的時候，莫雲還以為祝焰薇轉性了，等到她說完後半句，他的嘴角緩緩一勾，這才是他熟悉的那個『潑辣女孩』！
「那這件事就交給你了，我相信你能處理好。等到他們開學前一天，你把他們幾個人帶到學院裡來，我會見他們一面，跟他們說說關於對策局和秘教的事情。」
「好，沒有問題。」祝焰薇說，「那個……你的身體怎麼樣？詛咒還能壓制住嗎？我可是跟著你混的，萬一你不小心掛了，我可沒地方去……」
「沒事，現在沒有什麼問題。」聽到她半是玩笑半是擔心的聲音，莫雲心裡一暖，「不過最近我需要時間養傷，還有修煉，如果沒有特別重要的事，你和衛文星商量著處理就行。」
「嗯，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
莫雲吐出一口氣，簡單洗漱了一下，就驅車趕往學院。在開學的這個星期里，他決定住在學院的宿舍里，比較方便教導學生，而且學院位於深山中，有很多僻靜的地方，非常適合修煉。
在這種酒店裡，總感覺有些放不開手腳。
不多時，黑色越野車離開酒店停車場，穿過車流涌動的街道，向郊外的群山駛去。
*
「叔，今天我想早點回去。」
腰間繫著圍裙的高大青年，用手擦了擦頭上的汗，朝站在廚房門口的中年男人說道。
「行，也快過節了，早點回去休息吧。」中年男人臉上裹著一層厚厚的油膩，離得很遠，就能聞到身上的油煙味。
但拉傑已經習慣了這種味道，因為他身上也是一樣。
「謝謝叔。」
拉傑對李叔恭敬地鞠了個躬，然後轉身離開。但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被身後的男人叫住了。
「等等，廚房裡還有半箱泡麵，快過期了。眼瞅著快過節了要放假，估計也賣不出去，你拿回去吃吧。」
「謝謝李叔。」
拉傑心裡一暖，走進廚房，找出那半箱泡麵，抱在懷裡。他知道，泡麵離過期還有好幾個月。這時李叔問：
「你妹妹也快上初中了吧？想好去哪裡了嗎？」
「這個……」
拉傑沉默了下，「還沒想好。」
「有困難就跟李叔說，我會幫忙的。」中年人笑了笑說。
「謝謝您，我知道了。」
拉傑點點頭，轉身走出了飯館。
此刻他的內心十分糾結。
回想起兩天前在酒店裡見到的那位年輕的有些過分的副教授，又想起祝焰薇曾經對他說過的話，他走在路上，感覺腳步沉甸甸的，心裡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頭。
他此時正面臨兩難的選擇。
他感覺自己像是走在一座獨木橋上，一邊是習以為常的現實生活，另一邊是完全迥異陌生的世界，古血者的世界。獨木橋的一頭連著妹妹，一頭連著死去的父母。
一天前，那個叫朱文德的男人曾經上門找過他。
比起曾經見過的那位神秘的莫教授和祝焰薇學姐，這個朱文德簡直弱的可憐，說話也總是遮遮掩掩，比起前者的開門見山和坦承，完全不值得相信。
但是，讓他真正糾結的，並不單純只是朱文德說的那些話，他對於利益和人際關係並不是很看重，他真正看重的，是家人，是他的妹妹。
拉傑並不笨，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普通人。
他的力氣比普通成年人還大得多，去工地幹活的時候，他是手腳最麻利，力氣最大的那個。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力量上限是多少。一次意外將同學的手捏成骨折後，他平時一直都收著力氣，不敢使勁。
父親曾經告訴他，他體內流動著神象的血液，是受到神靈恩賜的孩子。
但當父母死亡的消息傳回後，恩賜似乎就變成了詛咒。
根據他父母遺書中所寫，一旦他們發生意外，就要他帶妹妹瓦妮塔來江城落腳。
正是因為這份遺書，再加上家鄉的貧窮和動亂，他才帶年幼的妹妹輾轉多次，上千公里，來到江城，好不容易才安頓下來。
這幾年的時間，雖然很辛苦，但相比於家鄉的貧瘠和混亂，安定繁華的江城簡直就像是天堂。
雖然有時也會碰到歧視，但比起過去，已經好了太多。
在拉傑的家鄉，貴族偶爾打死幾個平民，根本不會受到任何懲罰。而且，女性的地位極其低下，有時甚至會發生很多難以想像的慘劇。
從小就受到父母良好教育的拉傑，對家鄉男尊女卑的風氣可謂是深惡痛絕，早就想帶妹妹離開。
來到江城後，他碰到的很多人，心腸都很好。比如飯館的李叔，比如學校的老師和房東大嬸……
過往的記憶宛如街道上一輛輛疾馳而過的汽車，在拉傑的心中一閃而逝。
十幾分鐘後，拉傑抱著方便麵箱子，拐進了一個偏僻的小巷，沿著乾癟生鏽的鐵質樓梯，走上小樓的二層。
盡頭的那個房間，就是他和妹妹租的房子。
「回來了？」一個胖胖的中年女人朝他打招呼。這是房東大嬸，一個熱心腸的老好人。
「嗯，您好。」
拉傑笑著回應。
「那個……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但我覺得……」房東大嬸猶豫著說。
「房租我明天就交給您，您別擔心。」拉傑立即說道。
「不，不是房租的事情。」大嬸搖搖頭。
「您說什麼？」他愣了一下。
「你去飯館打工的時候，有個陌生男人在附近晃蕩，還跟我打聽你的事。」房東大嬸微微蹙眉道，「那人鬼鬼祟祟的，我看著不像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