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宛彤的聲音似乎帶著某種奇異的魔力，莫雲沒聽清楚她說了什麼，但感覺自己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旋渦。
他沉入了旋渦中，無法呼吸。
突然間，他看到了。
他看到頭頂暗灰色的天空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無比的深藍色旋渦。
旋渦覆蓋了整座天空，半徑至少也有上千米，緩緩旋轉，成千上萬噸的海水在漩渦中奔涌。
天空和海面似乎翻轉了過來。
地面變成了天空，而天空，變成了海洋。
莫雲一邊向著腳下無盡的虛空中下沉，一邊看向頭頂那恐怖無比的巨大旋渦，感到心靈和身體都僵住了。
忽然。
從旋渦後，天空之外，出現了一隻巨大的紅色眼睛。那紅色眼球，至少也有方圓數千米，比旋渦還要巨大，幾乎覆蓋了整座天空。就連巨大的旋渦，都無法將那隻眼睛完全顯露出來。
更為恐怖的是，莫雲感覺到，那隻眼睛，正在死死盯著他。
相比於旋渦之後的那雙眼睛，他就像是玻璃瓶子裡的一隻小螞蟻，微不足道。他能想像到，一位可怖的存在，正俯下身，像是人類觀看地上爬動的螞蟻一般，饒有興趣的，朝著他打量。
他的全身都痙攣起來，身體不自覺地顫動。
渾身的細胞都像是要崩潰開來，化為一攤血水。
僅僅只是被注視，都讓他產生了一種整個人都要爆炸的感覺。他甚至感覺自己似乎要從地上飄起來，朝著天空中的旋渦飛去。
但很快，他的視野中，閃過一道綠色螢光。
刷！
一道綠色的枝形閃電在天空中出現。
像是炸彈在大腦里炸開。
轟！
慘白色，碧綠色，深藍色，明黃色，血紅色，各種顏色像是炸開的禮花，在莫雲的眼前爆炸。旋渦消失了，地面消失了，天空消失了，巨大的血紅色眼睛也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黑暗的混沌。
「莫大哥！」
「莫大哥！」
「莫大哥！」
聲音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莫雲感覺到，有人在搖晃自己的肩膀。他有些頭暈。
幾秒後。
朦朧的聲音變得清晰，原本低沉的呼喚聲，響徹耳邊。
「莫大哥！」聲音清脆，焦急。
莫雲睜開眼，發現一道人影半跪在他身前，正伸出兩隻胳膊，不停搖晃著他的肩膀，臉色蒼白。
女孩壓低身體，一頭紅髮垂落，發尖落在他的臉上，痒痒的。
正是祝焰薇。
「唔……」莫雲用手肘支撐地面，推開面前的祝焰薇，從滿地的枯葉中坐起來，感到渾身無力。
他試著開口，發出聲音：
「失算了啊，不該猶豫的……」
祝焰薇見到莫雲安然無恙，鬆了一口氣，拍了拍胸脯，朝著四下空曠的密林中打量，嘆氣道：「又讓她跑了，可惡！」
旋即她又收回視線，臉色緊張地問：
「你沒事吧，發生什麼事了？你不該一個人來追她的，太危險了……那個齊宛彤，就是個變態，她的能力太詭異了……」
莫雲搖搖頭，將注意力從祝焰薇身上移開。
他這時才聽到頭頂懸浮著的直升機機翼震動的聲音。抬起頭，黑色的底座正懸浮在密林上方，狂風吹動著林間的落葉，千萬片乾枯的落葉被風捲起，嘩嘩涌動。
四周的林地里，手電筒的明黃色光束在四處閃耀。
手持自動步槍的特勤戰士，正在四周巡邏，偵查。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錶，發現自己並沒有昏迷太長時間，大概也就一分鐘左右。
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當海風吹過身體時，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這才意識到，他出了一身冷汗。
齊宛彤見到援兵趕來，就急忙逃走，沒有進一步確認莫雲的情況。
或許，在她的心裡，莫雲已經是個死人了。
「我沒死嗎？」莫雲伸出雙手，看著自己掌心的紋路，靠在旁邊的樹樁上，一時間有些發愣。
他此刻依然是處於自我封印狀態，刀意貫注全身，保護著身體各處。
除了渾身的冷汗之外，他並沒有受到太多傷害。
緊接著，他才緩緩回憶起失去意識之前發生的事情。
想起天空中那個恐怖的巨大旋渦，想起那雙可怕的血紅色眼睛，想起了視野里閃過的一抹綠色閃電。
想起了眼前炸開的那團五顏六色的顏色塊。
究竟發生了什麼，莫雲怔怔地想，一分鐘前，齊宛彤應該對他說出了那位的尊名，而他也確實看到了恐怖的異像。
但他此刻並沒有發瘋，依舊保持清醒，身體看起來也沒有太大問題。
如果被那恐怖的旋渦吸入，或者繼續和那隻紅色眼睛對視，他絕對必死無疑。但綠色閃電出現後，旋渦就消失了，他也從那種可怕的幻覺中脫離了出來。
也就是說，是眼前划過的那道綠色螢光救了自己？
他抬頭看向天空。
一片深藍，沒有緩緩轉動的旋渦，也沒有血紅色眼睛。
剛才看到的一切似乎全部是幻覺。
他沉默了，久久不語，任憑海風吹過身邊。
刷！
一道人影自遠方而來，很快衝到莫雲兩人眼前。
身穿黑色制服，臉色略顯蒼白的衛文星看向莫雲，關心地問道：「莫大哥，你沒事吧？」
得到肯定的回覆後，衛文星嘆了口氣：
「對不起，莫大哥，又讓齊宛彤跑掉了。」
莫雲長出一口氣，搖了搖頭：
「沒事。我們回去吧。」
*
凌晨一點整。
萬家燈火已經熄滅，江城安穩地沉睡在海邊，在黑暗中聆聽浪濤拍打江岸的聲音。
一棟棟居民樓里的燈光已經熄滅，街道上依次排列的橙黃色的燈光照在安靜的馬路上。人們已經沉入夢鄉。
但也有一群人，並未沉睡，而是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
江城，靠近郊區的一座大院。
院牆上，一排排重型機槍隱沒在永固工事群中。
一名名全副武裝的特勤戰士有序離開，天空上的直升機緩緩飛離。
黑色的越野車魚貫而入。
在城市陷入沉沉的昏睡中時，特別對策局的辦公樓依舊是一片通明。
三樓會議室中。
身穿純黑色制服，佩戴胸章的衛文星，正表情嚴肅地對著幻燈片總結本次臨時突擊行動的成果。
幾名小隊的組長，包括祝焰薇，還有情報處的處長，池慕雲，以及對策局的主要幹部都在座。
會議桌正手，一名青年正靠在寬敞的轉椅上，眯著眼睛，安靜地聽取衛文星的匯報總結。
他的面前橫放著一把銀色長刀，深藍色刀鞘顯得深邃又沉靜。
「在莫局長的領導下，本次針對秘教的清剿行動，共剷除秘教高級教徒十八名，普通教徒三十四名，祭司兩名。激戰中，原隸屬於學院總部七隊的正式隊員齊宛彤，現在的秘教祭司，逃向大海，不知所蹤。」
提到齊宛彤，衛文星的聲音微微一沉，莫雲則是臉色平靜，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戰鬥中兩名隊員死亡，五名隊員重傷昏迷，十幾名特勤戰士輕傷。」
衛文星停頓了片刻，接著說：
「包括我在內的幾名組長，都受到不同程度的傷勢，但都是輕傷，很快就能恢復。」
「此外，孟家的老三孟承嗣，已經確定和秘教勾結，疑似被秘教以某種特殊手段控制，現在仍然處於昏迷狀態，已經送往醫院。」
「總體來說，這次行動非常成功，極大程度打擊了秘教在江城的勢力，是我們江城分部成立以來，第一次大規模的正式行動！」
衛文星的語氣上揚，聲音也有些顫抖。聽到他說的話，旁邊的幾名組長都微微點頭，攥緊拳頭，臉上露出興奮之色。
然而，坐在正手的莫雲，臉上卻面無表情，依舊沉默。
沉默。
看到莫雲的表情，衛文星咬住牙齒，低下頭去。會議室內原本激動的氣氛，也在安靜中緩緩消散，變得凝重。
大約半分鐘後，莫雲才緩緩道：
「這次行動，在我看來，是徹頭徹尾的失敗。」
他的話語一出，包括衛文星和祝焰薇在內的幾人臉色紛紛一變。
坐在右手邊的祝焰薇不服氣道：
「也不能這麼說吧……我覺得……」
「你覺得什麼？」莫雲臉色不愉，打斷了她的話，聲音冰冷道，「我們差一點就是全滅，如果不是出現了一些意外，現在這間辦公室里的人，全部都會死！」
隨著莫雲動怒，一股可怕的氣勢席捲會議室，讓所有人都冷靜了下來。即使莫雲此刻處於自我封印狀態，散發出的氣勢和殺意也是可怕的，足以令人膽寒。
祝焰薇感受到莫雲的怒氣，撇了撇嘴，也不敢繼續反駁。
「本來是十拿九穩的行動，但就是因為你們的輕敵，才導致行動的失敗！如果你們做得好，在別墅里，就應該把秘教的人全部幹掉！」
莫雲怒道，「結果呢？為了保險，我特意布置了三重埋伏，可你們硬是讓區區兩個祭司逃了出去，你們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厲害？可以無視隊長級別的古血者？那些死掉的教徒，有幾個是死在你們手上？」
衛文星臉上露出愧疚之色，祝焰薇也低下了頭。
其餘組長也紛紛低頭不語。
這次行動，他們確實都犯了輕敵的失誤，這是不可否認的。
「你們有最好的裝備，享受最好的待遇，還有空中支援，而且還是偷襲對方。」
莫雲猛地一拍桌子，發出轟的一聲，嚇得周圍的幾人身體抖了抖，「結果竟然還是死掉了兩名隊員，重傷了五個，你們讓我怎麼和那兩人的家人交代？告訴他們，是因為他們隊友的輕敵和失誤，才害死了他們？」
安靜。
提到死去的兩名隊員，會議室內的眾人全都安靜下來。
戰鬥小隊的人數本來就不多，這一下死掉兩個，重傷五個，對小隊來說就像是被咬掉了一塊肉。
對莫雲而言，更是一種極大的損失。而這種損失，在他看來本是可以避免的。雖然眾人的行動整體上沒有太多問題，但莫雲必須讓在場的幹部們，認識到自己的問題。
莫雲臉色陰沉，揮揮手，示意衛文星繼續說。
「所以，這一次，我們必須吸取本次行動的經驗教訓，提升對秘教和眷族的重視，加大監控力度，並且反思行動中出現的失誤。」
衛文星看了莫雲一眼，然後朝著眾人說：
「因此，我宣布，包括我自己和局長在內，本次行動結束後，會議室內的每一位負責人，都要上交五千字的行動報告和反思，並且通報全局，將行動的整個過程上交總部。」
「五千字……」祝焰薇苦著臉，想要抱怨，但看了眼莫雲陰沉的臉色，還是閉上了嘴。
至於其他組長，本來就對莫雲心有畏懼，現在更加不敢反駁。
莫雲嘆了口氣，又說：
「但總而言之，這次行動大家都是出了力的。作為我們江城分部的第一次正式行動，大家的表現基本還算是令我滿意。只要我們能在一次次挫折和失敗中總結經驗，汲取教訓，就能不斷進步，最終將我們的每一次行動都做到滴水不露！」
聞言，在場的眾人稍微鬆了口氣，臉色舒緩了些。
莫雲停頓了片刻道：
「另外，本次行動也暴露出了我們人手嚴重不足的問題。秘教中，單單隊長級別的祭司就有三人，而我們這邊只有一人。不僅是數量上不占優勢，實力也遠遠比不上對方。」
莫雲嘆了口氣，看向會議室內的眾人，語重心長道：
「現在是世界復甦的初期，像我們一樣的古血者會越來越多，如果你們不努力，遲早會被超過，會被淘汰。而作為對策局的成員，必須要掌握最強的力量，才能對古血者進行全面的管理，才能鎮壓住江城的局勢。」
他的表情變得嚴肅，認真地說：
「你們應該知道，日島那邊已經出事了。對付那種怪物，以我們現在的實力，上去基本就是送菜，連反抗的資格都沒有！」
幻燈片上出現了日島傳回的那張怪物照片，看到那高達十幾米，至少有五層樓高的恐怖怪物，眾人全部都沉默了。
即使並非第一次看到，但這張照片也足夠令人震撼和壓抑。
坐在衛文星旁邊的嚴醉蝶低聲問道：「局長，我們該怎麼做？」
莫雲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後天就是江城古血學院分部正式開學的第一天，現在學院的籌備工作已經基本完成，我決定，讓對策局特別戰鬥小隊的所有年輕隊員，組成一個特別班級，進入學院學習。」
此言一出，全場震驚。
「什麼，我們也要去學習？」嚴醉蝶呆呆的問。
莫雲平靜道：「這件事我已經交給祝焰薇處理，祝焰薇，你來和大家說一下。」
趴在旁邊快要睡著的祝焰薇立刻抬起頭，用手將擋住臉的紅髮扒拉到一邊，精神了起來。
「是這樣的，莫雲……呃，莫局長提前跟我說過這件事，我已經和院長聯繫好了，確定組成一個由戰鬥小隊三十歲以下的年輕隊員組成的特殊班級，進入學院學習。」
「那我們的工作怎麼辦？」另外一人問。
「有工作的時候，就去工作，沒有工作的時候，就必須去學院上課。」祝焰薇呵呵一笑，「我們的戰鬥經驗比較豐富，所以主修的課程是眷族的歷史，以及聽取各地匯總的不同怪物的調查報告，豐富我們的見識和閱歷。」
眾人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另外，總部那邊，李教授似乎開發出了某種針對古血者的特別鍛鍊方式，針對不同類型的能力，做出針對性的訓練和刺激，可以有效增強我們對血脈的掌控力度，以及我們對能力的開發和應用程度。」
莫雲補充道，「我想，或許這才是你們最需要的。」
聞言，在場眾人臉上紛紛露出了好奇和興奮之色。要知道，提升實力，對於在場的所有人都有極大吸引力。
「總之，這件事已經決定了。除了讓你們進入學院上課之外，我們還會從入學的學生中，選擇最優秀的一部分，加入我們的戰鬥小隊，參與日常的任務執行。」
莫雲淡淡道，「具體的細則，明天詳細公布，大家將各自組裡的隊員信息統計出來，明天交給祝焰薇，統一上報給學院那邊，學院正式開課大概會在三天後，你們有三天的時間準備。」
「是！」
「明白！」
在場的隊員們紛紛應道。
「現在已經快一點半了。」莫雲看了看手錶，「大家今天都辛苦了，明天輪班休息，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
眾人臉上紛紛露出如釋重負之色。
離開對策局大院時，已經快兩點了。
莫雲坐在越野車裡，望著頭頂的月光，感到稍微有些頭暈。回想起不久前看到的恐怖旋渦，他抬頭，再次看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