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
該死。
該死。
莫雲捏緊拳頭，他從未感到像今天這般無力和憤怒，他感覺一腔怒火在心中積累，簡直像炸藥即將爆炸一般，隨時都會將他炸得粉碎。
他不是無情的人，正相反，他是一個很容易與別人共情的人。
他很敏感，正因為如此，他才有信心能理解他人，能將這個世界以獨特的方式呈現出來。
就在不久之前，他對青面的話還是不屑一顧的，但當他真的知道一個人為他而死後，一切都變了。
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低下頭，感受著血液在血管里流動，迸發。
他閉上眼睛，在心裡對自己說：
我不是莫雲，莫家人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和我無關。
我只要躲在這裡不出去，一切就會很快結束的。
從理性的角度來說，他也知道自己絕對不能出去。
出去就是死。
外面有詭異難測的溫書玲，有實力恐怖的江訓清，還有那位實力接近自在境的幕後黑手。
他們此刻說不定就等在外面，等著他自投羅網。
這是一場真實的生存遊戲，如果他真的走出去，毫無疑問就是死，沒有任何僥倖的可能。
但是，如果他繼續躲在這裡，每過一分鐘，就會有一人因為自己的懦弱而死。
但就算自己真的出去了，他們就會輕易放過那些莫家人嗎？
這不可能！
「第二個，林遠，十六歲，僕人。」
青面的聲音再次響起。
「他曾經很崇拜你的，莫公子。」
青面的聲音再次停頓了幾秒。
這幾秒像是幾小時般漫長。
「這是第二個因你而死的莫家人。」
「沒事，你大可以繼續躲著，我無所謂，我有時間跟你慢慢耗！」
莫雲的呼吸粗重了幾分。
他轉頭，看向旁邊的瑩瑩，發現她也在注視著自己。
「公子，別出去。」瑩瑩低聲說。
她的眼眸里，一片平靜。
「可是……」莫雲眉頭緊鎖。
「只有您活著，才能為那些死去的人復仇。」瑩瑩認真道，「您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著，才有希望。」
莫雲閉上眼睛，黑暗降臨。
他忽然回想起了曾經在暴雪山莊時，那位師兄楊華元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當時是一個月明星疏的夜晚，院子周圍掛滿了紅燈籠，那時外門弟子的交流會剛結束，溫暖的光芒灑滿天地。
楊華元留在最後，囑咐了莫雲幾句話。
「我要提醒你，不要因為這個世界土著的事情，耽誤了自己的任務，反而引來殺身之禍。」
當時楊華元那冷靜而克制的表情還歷歷在目。
仿佛有一陣冷風吹過。
莫雲猛地睜開眼。
眼前依舊是光禿禿的牆壁和冰冷的水泥地面。
難道，從那個時候開始，楊華元就已經猜到了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他的意思是，不要在意這些人的死亡，把他們都當作是遊戲裡的NPC？
當作是沒有生命的假人？
這也是其他調查員的想法嗎？
莫雲再次閉上眼睛，讓心緒緩緩平靜下來。
楊華元說得對，他確實沒必要為了這些普通人的生命而心軟，他也知道這些人的死亡不是自己的錯。
只要繼續等下去，宗門援兵一到，一切就會結束的。
「第三個，莫魯山，四十五歲。」
青面的聲音再次響起。
「莫公子，這可是你的族叔哦，也是你們莫家的護衛統領，對你忠心耿耿，真是可惜啊。」
「這次我再給你一個機會，三分鐘之內，如果你出來，我保證放過剩下的人。」
「三分鐘之後，莫魯山死。」
莫雲臉色陰沉，他從懷裡掏出莫魯山的那本秘籍，看了看，隨手扔在一邊。
秘籍啪的一聲落在灰塵里。
他已經下定決心，不管如何，絕對不出去。
只有活著，才有機會報仇！
對面的瑩瑩已經捂住了耳朵，半跪在牆角，眼角閃過晶瑩的淚光。
莫雲看了小女孩一眼，嘆息一聲，也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
一陣冷風吹過。
幾十人整整齊齊跪在地上，排成一列。
街道中央，一名身體染血的高大男子手提長刀，在跪下的幾十人面前隨意地晃動身體，走來走去。
他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染紅，兩具無頭屍體倒在他的腳下，鮮血汩汩流出，匯聚成了暗紅色的一攤。
一個身材高大的壯漢，跪倒在他面前，雙眼仿佛要噴出火來。
「真是個硬骨頭，可惜你的公子根本沒把你們這些人放在心裡。」
青面冷笑一聲，嘲諷道。
「我說青面，你這方法真的有用嗎？」
旁邊的牛頭質疑道，「剛才那小子拋棄族人的時候，可是乾脆利落，頭也不回，他真的會出來？」
「照我看，挨家挨戶地去找，要比你這方法快得多。」
「哼哼，這你就不懂了。」
青面冷笑一聲，「當初和現在是不同的，現在他已經逃無可逃，只能躲在陰暗的角落裡，像狗一樣舔著自己的傷口，看著自己的族人因為自己而一個個死去。」
「這就是精神壓力，老夫縱橫江湖多年，對這種大家族公子太熟悉了……」
「我曾經炮製過十幾個像他這般的公子，最後每一個人都乖乖走出來了。」
青面冷笑道。
「我怎麼覺得你是單純在享受殺人的快感？」
牛頭略顯懷疑地看了青面一眼，覺得自己完全無法理解這瘋子的思維。
「還有一分鐘。」
青面咯咯怪笑一聲，將手裡的刀在莫魯山的脖子上摩擦了一下，留下一道血痕。
「一會兒，我就順著這個印子砍下去。」
青面喘息一聲，「這幾十個人，應該夠玩一個時辰了吧。」
他的臉色因為興奮而潮紅。
街道上，一名名失去意識的普通人在遊蕩，他們的雙眼儘是慘白色。
一些重要街道的地面上，已經浮現出了怪異扭曲的紋路。
茂林城的四處，從內城到外城，儘是一片慘叫聲，血腥氣如同青煙般從各地飄起，就連天空都染成了淡淡的血紅色。
茂林城，仿佛已經淪為了地獄。
一個個倖存者，躲在陰暗的角落裡瑟瑟發抖。
「時間到了。」
青面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個殘忍的笑容。
他將手中長刀高高舉起，對準莫魯山的脖子，就要砍下去！
噗嗤！
刀光一閃。
街道上三五遊蕩的被靈體附身的人瞬間被砍飛出去，幾道白光升起，似乎想要逃竄，但被刀光絞得粉碎。
一道身影，出現在長街之上。
「呦，還真出來了。」
青面冷笑著放下刀，「比我想像的快啊，這才第三個而已。」
「小心點。」
牛頭悄然移動腳步，從另一個方向靠近莫雲。
「沒想到啊，你是真的不怕死。」
青面微笑著搖搖頭，「老夫還以為你真是冷血無情之人，沒想到這才第三個人，莫公子就出來送死了，真是出乎意料啊。」
莫雲表情平靜地注視著青面，道：
「現在我出來了，把他們放了吧。」
「不急。」
青面臉上勾起一個陰冷的笑容，「等你死了，再放他們也不遲。」
「我一定會殺了你。」
莫雲一字一句道。
「可惜，你沒有這個機會。」
青面微笑地看著一道雪白色的身影突兀地出現在莫雲身旁。
偏僻小院內的一處房間裡，瑩瑩捂著嘴巴，眼淚順著眼角流下。
「不！」
被五花大綁的莫魯山跪倒在地上，絕望地看向莫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