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當天,孫天嬌預訂了當地最火的烤肉海鮮鍋餐廳。

  他們要了個大包廂，光服務費就要快一千，十多個人洋洋灑灑殺了過去。

  包廂里擺著三個巨大的海鮮鍋,還有兩個烤肉爐。

  幾個人圍坐一圈，又點了十多瓶清酒。

  其實言易冰喝不慣這酒，覺得度數稍微有點高，但入鄉隨俗，到這邊來就得嘗嘗人家的酒。

  寒陌坐在他左邊,孫天嬌坐在他右邊,這倆性情的極度不一致導致他的右耳嗡嗡作響。

  寒陌一如既往的沉默，連奪冠也沒有什麼表情變化,孫天嬌則眉飛色舞的叭叭叭,恨不得把嘴皮都磨薄一層。

  餐是孫天嬌和丁洛用韓語點的,基本都是大家愛吃的各種肉類。

  這邊的海鮮鍋倒是很有特色,辣醬放在鍋底，然後將一堆從水箱裡撈出來的魷魚扇貝鮑魚倒在鍋里。

  一整鍋剛出水的生鮮，絕對沒有一點摻假。

  魷魚帶著吸盤的觸手還在緩緩蠕動，試探性的探出鍋外,大家覺得新鮮，興奮的拿起手機拍照。

  言易冰還伸出指尖,小小的跟魷魚擊了個掌。

  過了沒一會兒,服務員冷漠的拎著剪子走了過來，沒和誰打招呼,就咔嚓咔嚓把大塊的海鮮剪成了小塊,隨後又將殘破的,還在蠕動的觸手推入鍋中,一壺開水倒了進來。

  拿著手機拍照的人各個齜牙咧嘴,不適應的將手機收回去了。

  雖然是食物，但在面前被剪斷，衝擊力還是有點大。

  孫天嬌拍了拍言易冰：「你喜歡海鮮還是烤肉？」

  言易冰想了一下：「都行，海鮮吧。」

  孫天嬌：「那你跟我換個位置，我喜歡烤肉，我坐裡面。」

  言易冰頓了頓：「也......行。」

  反正是大家一起吃飯，也不是非得跟誰挨著。

  寒陌的耳朵微微動了一下，抬起眼，淡淡道：「我這邊更近，孫經理坐我這兒吧。」

  言易冰：「......」

  寒陌鎮定若素的起身，把自己更靠中間的位置給孫天嬌讓出來，然後主動坐在了最邊上。

  邊上的確靠海鮮鍋最近，但離烤肉爐就有點遠了。

  他這麼一謙讓，丁俊也有點懵。

  按理說都是同一俱樂部的坐在一起，就郁晏和丁洛這對小情侶除外，但現在寒陌一走，就是他挨著孫天嬌了。

  孫天嬌驚訝的一挑眉。

  「天吶寒陌，這讓我怎麼說......沒想到離開Zero兩年了，你對我還是這麼情深義重，當初我果然沒白疼你！」

  孫天嬌嘴裡夸著寒陌，腳下生風，樂顛顛的坐到了寒陌的位置。

  他看了一眼身邊的丁俊，無辜一笑。

  丁俊：「......日。」

  言易冰的喉結微微滾動一下，杏核眼垂了垂，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他知道寒陌為什麼要跟孫天嬌換位置。

  和小朋友搞曖昧就是麻煩，這點事也要斤斤計較。

  海鮮煮的很快，一掀鍋蓋，韓式辣醬特有的味道撲面而來。

  他們彼此都很熟了，也不相互客氣，直接起身夾過來就吃。

  言易冰不太餓，只撈了兩個扇貝。

  他看了寒陌一眼，寒陌低著頭，捏著手機動動手指，然後拄著桌子等。

  言易冰還納悶寒陌在等什麼，直到寒陌說：「你微信還沒下回來？」

  他這才想到，自己比完賽了，跟國內也依舊是失聯狀態。

  所以剛剛寒陌是在跟他發消息？

  言易冰放下筷子，拿出手機放在桌面上，低聲嘟囔：「忘了。」

  他連上餐廳的無線，搜索商城，把微信和微博裝了回來。

  微信重裝登陸除了輸密碼外，還需要三個好友輔助安全驗證，他直接點進通訊錄一滑，郁晏是Y，孫天嬌是S，都排在後面。

  所以他想直接從後往前選人。

  他手機里Y打頭的人不多，上面緊接著就是X。

  他先圈了郁晏，一抬眼，看到了【小畜生】這個備註。

  言易冰：「......」

  他咽了咽口水，準備不動聲色的劃開，手指剛觸碰到屏幕，身邊寒陌輕飄飄道：「師父認為我沒看見嗎？」

  操。

  言易冰尷尬的恨不得鑽進鍋里跟魷魚肩並肩。

  他當著寒陌的面改過一次了，然後又背著寒陌偷偷改回來，這種行為真是非常幼稚。

  特別不符合身份。

  寒陌卻低笑了一聲，饒有興致道：「看來師父是真的很喜歡這個暱稱，好的。」

  好的？

  什麼好的？

  言易冰突然湧起一股危機感，因為寒陌已經不可以再畜生了！

  他匆匆點了在場的三個人，越過了【小畜生】，然後把手機一扣，輕輕嗓子，抬起脖子喊：「郁狗，嬌嬌，小路幫我驗證一下微信是本人。」

  郁晏正在給丁洛剝蝦，聞言蹙了蹙眉：「吃飯的時候你看什麼微信？」

  言易冰：「少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早就發朋友圈了。」

  郁晏納悶：「寒陌就坐你旁邊，你怎麼不找他給你驗證？」

  言易冰佯裝淡定的抿了一口清酒：「隨便點的。」

  孫天嬌，路江河，郁晏都拿起手機幫言易冰驗證了。

  言易冰很快登入了微信，無數個紅點點瞬間占滿了他的手機界面。

  比賽這幾天是全網直播，看了比賽給他發消息的人多的是。

  他平時懶，也不願意清理微信，八百年前的同學都在通訊錄里呆著，一有這種大型賽事，他們都會發個消息祝賀一下。

  言易冰看見了就回，忙完了也無所謂。

  他在紛亂的消息當中找到了【小畜生】的帳號。

  真麻煩，言易冰點了點，隨手給寒陌設置了個置頂。

  他知道寒陌看著，並希望這種暗搓搓的偏愛能讓寒陌忘了【小畜生】這個外號。

  點開一看，寒陌說——

  「少吃點，晚上我們倆出去。」

  言易冰掃了寒陌一眼，緩慢收回目光，手指在屏幕上敲了敲。

  「嗯。」

  寒陌的手機一震。

  其實他也不用看，因為這個距離，他已經清晰的看到言易冰打什麼了。

  很快，烤肉爐也滋滋冒起了煙。

  肥大的醃製好的肉片被大刀闊斧的剪開，堆在邊緣，中間的爐子又擺上了新的牛肉。

  孫天嬌吃的滿嘴油光，喜不自勝。

  他屬於能吃不胖的體質，也可能平時操心事太多，大腦始終飛速運轉，把多餘的熱量都消耗掉了。

  言易冰還因為小畜生的暱稱心存愧疚，他看了看只夾兩根豆芽菜吃的寒陌，心思一動，不由自主的就從孫天嬌筷子底下搶了一片肥牛。

  肥牛越過他自己的碟子，落到寒陌碟子裡。

  言易冰隨口問：「吃的著嗎？」

  寒陌目光垂了垂，看向那片肥牛，唇線微抿：「吃不著，拜託師父多給我夾兩塊吧。」

  騙子！

  明明剛才還說要少吃一點。

  言易冰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故意夾起一顆雞心，筷子一動，在寒陌面前晃了晃，然後塞進了自己嘴裡。

  寒陌小時候親眼看過殺雞，留下了些許陰影，所以不吃動物內臟。

  但那只是小時候。

  他瞥向言易冰的側臉，不動聲色道：「如果師父餵我，我什麼都可以吃的。」

  聲音雖然很低，但大家畢竟都在同一個桌上，難免會被注意到。

  丁洛伸直脖子，眼睛亮晶晶：「冰神和寒神在說什麼悄悄話？」

  她一說話，其他幾個人也下意識朝寒陌和言易冰的方向看了過來。

  言易冰突然有種小時候上課看漫畫被老師點名的羞恥感。

  他清了清嗓子，剛要開口，寒陌就淡定道：「讓冰神幫我夾點肉。」

  陳馳老實：「寒陌那邊夠不著是吧，來來來給他拿個盤夾點放過去，言易冰你伸手幫個忙。」

  言易冰無奈，只好當著眾人的面給寒陌夾肉片，然後再在眾目睽睽之下放到寒陌臉前。

  「喏。」

  寒陌不動聲色的夾起一塊，放到言易冰碗裡：「你也吃。」

  言易冰微微一僵，下意識瞥了瞥丁洛。

  丁洛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依樣畫葫蘆，夾起一隻蝦，溫柔的放到郁晏碗裡：「老公你也吃。」

  郁晏感動的一哆嗦，言易冰尷尬的差點原地去世。

  席間，丁俊和孫天嬌提了幾杯，兩個教練提了幾杯，他們每人基本都喝下去一瓶清酒。

  言易冰呼吸有點發熱，不由得扯了扯衣領，往脖子上扇了扇風。

  寒陌這人平時冷靜，喝酒也不上臉，不管喝多少，依舊神色清明，皮膚冷白。

  他將空酒瓶移到一邊，手指捏著筷子漫無目的的轉。

  桌面上一片狼藉，大家吃飽喝足，都進入了賢者時期，不願意說話，也不願意動彈。

  服務員過來瞄了幾眼，猶豫了一下，見他們沒人說話就又走了。

  直到晚上十一點。

  店老闆過來跟孫天嬌說：「你好，我們這裡十二點就關門了，請問您還需要點什麼嗎？」

  孫天嬌喝了不少，眯縫著眼看了看：「不要了不要了。」

  老闆：「好的，那我們就收拾了。」

  孫天嬌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按了按眩暈的腦袋：「我說，咱們走吧，人家都要收攤了，明後天給你們時間在釜山玩一玩，帶點特產回去給親戚朋友，然後咱就回了，就這樣。」

  丁俊扶了他一把：「行了行了，一起走，誰也別掉隊，晚上丟了沒處找去。」

  其實大家都沒喝醉，只是有點興奮上頭，有人一提撤，他們也不拖延，紛紛收拾自己的東西。

  孫天嬌按著言易冰的肩：「祖宗，回去好好休息，路江河打呼嚕你就告訴我，我出血給你另開一間，我和寒陌先回去了。」

  說罷，他歪著脖子去夠寒陌。

  寒陌直接拎著他的袖子把他甩給丁俊：「丁哥，你先帶孫經理回去，我和冰神有點事出去一趟。」

  丁俊皺眉：「你們倆什麼事兒？」

  寒陌：「重要的事。」

  言易冰呼出幾口熱氣，喃喃道：「其實在酒店也行。」

  寒陌幫他拿好手機：「酒店人多。」

  言易冰：「那好吧。」

  他們還是去了海雲台。

  剛一出門，被微涼的夜風一吹，酒氣消散不少。

  言易冰抬起眼，發現海邊能看到很多星星。

  不被人類燈光遮蓋住的，明亮的，漫天的星星。

  明明都是城市，但這裡跟魔都很不一樣。

  他伸出手，試探性的抓了一下。

  看起來那麼低，幾乎要接近地平線了，但卻一顆都抓不到。

  他仰著頭，沒看路，被路上地磚的邊緣一磕，難免踉蹌了一下。

  寒陌一把扯住他：「真喝多了？」

  言易冰輕笑，摸了摸溫熱的臉，嘟囔：「怎麼可能，這點酒。」

  孫天嬌選的餐廳離海邊真是特別近，他們只需要越過一條街道，就可以走到沙灘上。

  夜幕下，海水是遼闊沉寂的黑色，陸地有星星點點的燈光，橘紅的光亮仿佛油彩一樣暈染到沙灘上，在觸及海水的那一刻，被黑暗吞沒。

  這兩種顏色有一道明顯的分界線，就是臨近海水的那道潔白細膩，泛著涼意的沙。

  踩在沙灘上，海浪衝刺翻滾，帶來腥鹹的風，言易冰單薄清涼的短袖被風鼓起，布料緊緊貼在身上。

  他又清醒了幾分。

  寒陌低聲催道：「我拿到MVP了。」

  言易冰彎著杏核眼笑了笑：「急什麼。」

  他懶洋洋的蹲在沙灘上，伸手抓起一把被海水濡濕的沙，然後看著沙土借著海水的重力，一點點從他指縫中流出。

  言易冰斂起笑容，小臂搭在膝蓋上，抬眼望著濃黑的海面。

  「你十八歲生日那天，其實我準備了禮物，一個領針，托人從美國訂製的，在當年還挺時髦漂亮，不過漂亮不重要，主要是......那個設計我給了意見，如果設計師先生沒有違反合同，這世界上應該只此一個。」

  獨一無二的領針，送給他心裡認為獨一無二的人。

  寒陌微微一僵。

  酸澀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腦海，他默默跪坐在言易冰身邊，在他頸間蹭了蹭鼻子。

  「抱歉......」

  言易冰拍了拍他的腦袋，笑罵道：「傻嗎，都道過歉了。我當時不好意思直接給你，但宋棠跟你還有私交，於是就甩給了宋棠，不過後來出了那件事，宋棠一氣，就也沒送出去。其實我也不知道，明明跟你鬧掰了，拉黑了，為什麼還要廢這麼大勁給你準備成年禮物。大概因為你是我見過的最特別的電競選手，特別厲害，也特別......在意。」

  寒陌眼瞼一顫，牙齒狠狠咬住腮肉，片刻便嘗到了血腥味兒。

  他斂眸，嗓音沙啞：「領針我還能要回來嗎？」

  言易冰轉過頭來看著他，他們挨得特別近，彼此之間的呼吸都能感覺得到。

  言易冰動了動唇，睫毛跟著抖動了一下：「當時跟你說拿了MVP有獎勵，其實就是想把領針再送給你，雖然是延誤了兩年的禮物，但總算遵守了等你成年的諾言。」

  寒陌喉結滾了滾，垂著眸，睫毛上恍惚有水光。

  一切都陰差陽錯。

  如果那次表演賽，他早點收到了言易冰的生日禮物，就不會發現後來過激的事，也不會堅持兩年才破冰。

  言易冰輕笑，呼吸間有清酒混合著海風的味道。

  「領針在我家放著，你上次翻儲藏櫃的時候如果再仔細一點，就能在情書箱下面找到它了。雖說是獎勵，不過是不能在今晚給你了，所以——」

  言易冰輕嘆，語氣卻是一如尋常的輕快，仿佛清泉流過狹窄石縫，發出的那種悅耳又耐聽的聲音。

  「禮物就換成這個吧。」

  說罷，他拿起手機，點進微信界面。

  幽亮的燈光在靜謐的海灘上顯得格外醒目。

  言易冰的眼睛被光刺激著，流出生理性的眼淚。

  但他仍然堅持著，點進寒陌的名片，在備註那一欄刪除了【小畜生】三個字。

  他頓了頓，鄭重的寫下【男朋友】。

  在寒陌微怔的片刻，言易冰歪過頭，自然又溫柔的吻上了寒陌的唇。

  不像寒陌那麼侵略性十足的吻。

  他的吻很輕，和嗓音一樣溫和，柔軟的唇瓣帶著酒氣，細細縷縷的漫入呼吸。

  他淺淺喘息，含著寒陌被咬破的裂口，仔細的摩擦兩下，纖長捲曲的睫毛像小刷子拂過寒陌的眼底。

  寒陌僵住，隨後含糊不清的低聲問：「冰神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

  言易冰動作一頓，輕笑，是那種從嗓子眼中擠出的按耐不住的揶揄。

  他稍稍離開寒陌的唇，問：「知道我跟老闆娘說的『urineunyeoninipnida』是什麼意思嗎？」

  寒陌呼吸急促，眸色深沉：「還沒來得及查。」

  言易冰若有所思的挑眉，抬手勾住寒陌的脖頸，堅定的望著寒陌的眼睛，緩緩吐露：「小哥哥，代表你可以和我談戀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