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著有點耳熟。

  言易冰記得自己以前就喜歡這麼嚇唬青訓生,尤其是寒陌。

  當年寒陌天賦高，訓練也賣力，就是沒受過什麼挫折,職業道路上順風順水，見誰都罵菜逼。

  寒陌單排剛槍的確厲害,當時的言易冰都沒有自信一定能對過他。

  不過遊戲玩的是戰術和配合,光一個人厲害沒用。

  言易冰為了挫挫他的銳氣,跟寒陌打自定義。

  他帶著一隊隨便找的水友，寒陌帶著zero正式二隊隊員,在雨林圖打對抗賽。

  最後言易冰輕輕鬆鬆吃了雞，全隊僅僅減員一名，而寒陌全軍覆沒,最後被密不透風的子彈堵死在石頭後面。

  言易冰走到他身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皮一垂，似笑非笑「知道什麼叫戰術嗎？」

  寒陌稍頓,緩緩搖了搖頭。

  他知道自己丟了臉,嘴唇咬的發白，眼神比平時更加孤野。

  言易冰懶散的靠在桌邊，雙腿交疊,手臂搭在寒陌的液晶電腦上,手指輕輕敲著,不客氣道「我這種大神親自指導你，你聽不懂，總得有點懲罰吧。」

  寒陌抬眼,目光落在言易冰白皙的手指上。

  電競選手的手保養的都好,但言易冰的格外好。

  他不怎麼出門,皮膚白的像沒見過陽光似的，骨節也不突兀，只是勻稱得體的支撐著每個關節，指甲被他修剪的偏短，以防敲擊鍵盤時產生雜音，他的指腹是粉紅色的，很可愛。

  寒陌凝視片刻，垂下眼，低聲問道「什麼懲罰？」

  他很緊張，以至於脊背繃直，雙手緊緊攥著。

  言易冰靜默片刻，手指勾著耳機線輕輕點了點寒陌的腦袋，杏核眼一彎，大言不慚道「過來給我揉揉肩膀。」

  於是寒陌喉結一緊，聽話的站起身，把耳機甩在一邊，手掌搭在言易冰的鎖骨邊緣。

  時過境遷，沒想到這句話還有還給他的一天。

  也沒想到寒陌居然從他這兒學了欺負人的壞習慣。

  言易冰喉結微滾，啞然失笑，輕聲喃喃「什麼懲罰？」

  這句話問出去，他心裡五味雜陳。

  少年長大了，變成大神了，也開始教育起新人了。

  果然沒有誰是能讓他欺負一輩子的。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的確欣慰寒陌如今的成就。

  寒陌的呼吸沉了沉，噴在耳麥里，讓人無法忽視。

  半晌，他淡定道「不是在本地嗎，有時間跟我們澤峰吃個飯，他對你有意思。」

  陳澤峰「？？？」

  他心裡苦，但說不出。

  明知道對面有可能是個人妖，他還吃個屁飯，給錢他都不能去。

  言易冰揉了揉眉心，算是放心了。

  寒陌剛才那麼問，他還以為自己有什麼地方暴露了。

  原來是陳澤峰想約小野貓，讓寒陌出個面。

  言易冰絲毫不懼，反正遊戲一結束帳號一退，他還承認個屁。

  於是他隨口答應「沒問題。」

  彈幕也跟著長出一口氣——

  嚇死了，我以為我老公要撩小野貓呢。

  原來是替陳澤峰謀福利，嘖嘖嘖，隊長什麼時候這麼熱心了？

  陳澤峰可以，只要不是寒神都可以！小野貓沖！

  操，小野貓妹子清醒一點，陳澤峰老色逼不配！

  能跟職業選手面基很好吧，以後不用花錢排位了，羨慕小野貓。

  言易冰心裡暗暗道，爹不用你羨慕。

  他問寒陌「走不走，再不走真沒人了。」

  寒陌抿了下唇，低笑了一聲「走，去遺蹟。」

  言易冰「？？？」

  這個時候，遺蹟的人早就剛槍結束跑路了，24之類的大物資也被搶走，而且遺蹟還在圈的邊緣，現在去是等著被卡圈？

  肖諾絲毫不質疑，他在碼頭找了一圈，只找到一輛雙人越野車。

  言易冰想說薩諾圖這么小，根本用不著車。

  但寒陌下了瞭望台，直接坐上了駕駛位。

  純黑的戰服倒是和骨架結構的越野車很配，巨大的輪胎和人上半身齊平，斑駁的鏽跡襯的車內的人物氣質蕭瑟。

  寒陌連頭盔都沒戴，416背在後背，墨黑的頭髮有些囂張的暴露在空氣中。

  肖諾自覺離開車邊，寒陌緩聲道「小野貓，上車。」

  屏幕前，言易冰蹙了下眉，滑鼠稍稍一動，問道「他們倆呢？」

  馬達聲震響，越野車飛馳出去，沿著蜿蜒黝黑的馬路一路向前，很快把肖諾和陳澤峰甩遠。

  寒陌一本正經的回「他們倆去打野，我帶你開車兜風。」

  言易冰「不了吧？」

  寒陌「沒關係，你掩護我。」他開著車，不能開槍，在馬路上走很容易被人掃車。

  言易冰垂死掙扎「我這水平掩護不了你。」所以我們快點步入正軌去收人頭吧！

  寒陌坦然道「那就一起死。」

  言易冰「」

  言易冰默默嘆了口氣。

  他不知道rce的經理到底是怎麼要求的，但這局遊戲的走向跟他的想法背道而馳。

  寒陌似乎有意無意的，不讓他接觸rce的新戰術。

  言易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路上言易冰一直很沉默，他已經開始不耐煩，因為現在無異於浪費時間。

  寒陌卻突然開口「剛才逗你呢，不是讓你請吃飯。」

  言易冰已經沒有什麼興致裝下去了，語氣里活潑天真的勁兒也隱去，冷淡道「寒神今天的話有點多？」

  簡直不是一般的多，大有當初在他手下當青訓生時候的架勢。

  屏幕前，寒陌神情閃動，微勾唇「有興趣來rce青訓嗎？」

  言易冰嘴角一抽「沒興趣，主要是沒天賦。」

  寒陌「我怎麼覺得你挺有天賦的，眼神好，聽聲辯位強，作戰意識絕佳，除了槍法時準時不准外，簡直是職業選手的水平。」

  言易冰心跳加速，神經緊繃「您太抬舉了，我就是瞎矇。」

  寒陌若有所思的點頭，在言易冰緊張到了極點的時候，反倒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他轉而道「雨林風景好，右邊是河，左邊是山，遺蹟改版之後，有點神廟的意思了。」

  言易冰忍無可忍「你真是帶我來看風景的？」

  「怎麼。」寒陌緩緩道，「不喜歡？」

  言易冰懷疑寒陌察覺到了什麼。

  不過寒陌最多懷疑他不是新手，絕對猜不准他的身份。

  zero的隊長，國內頂級戰隊大神，能不惜裝女粉套戰術？

  說出去都沒人信。

  更何況他和寒陌的關係不好，寒陌猜誰都猜不到他身上去。

  這一晚，寒陌帶著言易冰看了雨林宏偉古老的遺蹟，看了沙漠悲愴無際的戈壁，還有雪地漫漫無盡的銀霜。

  言易冰這輩子都沒把地圖走的這麼全過。

  他們什麼都幹了，就是沒正經玩遊戲。

  倒也不是沒吃雞，但人頭基本都是肖諾和陳澤峰拿的，寒陌的任務就是帶著他到處兜風。

  言易冰實在受不了了。

  三把結束，不等肖諾開口，他直接道「時間到了吧，我媽叫我回去睡覺。」

  寒陌鬆開滑鼠，微微向後一靠，悠然問道「小野貓，明天還來嗎？」

  言易冰「呵呵，不來了，明天有事，去相親。」

  他說的倒也不是假話。

  言母又給他物色了個大學同事家的女兒，和他同齡，書香門第，樣貌品行端正，人也優秀，在國外學的藝術。

  言母叮囑他務必審慎對待，這年頭看得上遊戲宅男的好女孩不多了。

  但他不來競標倒不是因為相親，是因為他知道，以後也套不出什麼戰術了。

  寒陌臉上自在的神色瞬間冷了下來，他斂眸，內雙的眼皮折的更深，眼底漆黑看不出情緒。

  他沉默片刻，開口問道「在哪兒相親？」

  言易冰微挑了下眉。

  要是平時，他肯定一句話就懟過去了。

  但現在直播開著，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說話習慣。

  他含糊道「家附近的咖啡廳。」

  約定的地點的確是他家附近的咖啡廳，不過說了也沒關係，魔都這麼大，咖啡廳沒有上萬也有幾千。

  言易冰臨下線，輕飄飄說了句「拜拜了各位。」

  他火速退出帳號，然後讓孫天嬌把小野貓的號掛上了鹹魚。

  打出的GG上寫——

  此號有rce隊長的stea好友喲！

  小野貓一走，直播間裡突然顯得有些冷清。

  陳澤峰喃喃道「唉，小野貓明天不競標了。」

  他心裡竟然有點詭異的捨不得。

  明知道對方可能是個職業選手，是來套他們戰術的，但小野貓的聲音是真的甜，甜的人心癢。

  寒陌抬起手，倦怠的在脖頸後按了按。

  長久保持一個姿勢讓他頸椎微酸，但這種倦意很快能恢復回來，他並不在意。

  他難受的，也不是頸椎這個地方，而是心口。

  相親嗎？

  和女人相親嗎？

  言易冰二十五歲了，的確到了開始相親的年紀。

  以後這種事會越來越多，他知道的，不知道的。

  或許哪一天，言易冰就能找到一個還不錯的女人，然後戀愛，結婚。

  寒陌沒管平台的要求，從抽屜里摸出一根細煙。

  他含在口中，齒尖慵懶的抵著菸蒂，手指一撥打火機，一簇跳躍的火苗躍起，很快灼熱了菸絲。

  他輕吸一口，細細吐出煙霧，墨黑的碎發朦朧遮在眼底。

  有點長，大概該剪了。

  房管來不及警告他禁止當眾吸菸，彈幕上的女粉早就激動的瘋了。

  嗚嗚嗚自從平台管制，我就沒見過老公吸菸了！

  太帥了太帥了，我好喜歡陌陌叼煙的樣子，好野好狂。

  我們大神不打電競就去統治地下黑市了吧！

  這煙一根就好幾十，吸不起吸不起。

  陌陌你還小，別跟那些老傢伙比，多注意身體少吸菸哦。

  房管火速過來警告「平台已禁止主播當眾吸菸，請儘快整改，否則十秒後直播間將關閉，謝謝合作。」

  寒陌沒管警告，眼神搭在彈幕上，在最後幾秒鐘道「明天我不來，漠貝來，歡迎繼續競標。」

  話剛說完，直播間被強制關閉了。

  陳澤峰轉過頭摘掉耳機，驚訝道「隊長，明天你不來了？」

  他還以為寒陌能陪他們打完四天的活動。

  寒陌搖頭「你們多注意，這種活動玩玩就行，別什麼底都抖出去。」

  陳澤峰「哦。」

  他總有種寒陌是為小野貓才留下的錯覺。

  小野貓走了，寒陌就走了。

  肖諾問「隊長你明晚有事？」

  寒陌站起身，把還剩半截的煙按在一邊的橘子皮上，淡聲道「嗯。」

  肖諾好奇道「去哪兒啊？」

  寒陌眼睛一眯，下顎繃緊，頸側黛青色血管分外明顯。

  他語氣裡帶著點狠「某家咖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