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ero俱樂部對面新開了家新疆烤肉店。
聽幾個拔過草的青訓隊員說味道很正,羊肉又嫩又多汁,吃一口想第二口。
孫天嬌單獨請言易冰去擼串。
倆人要了個包間,要了兩盤羊肉,一碟烤包子,兩杯酸奶,一碗茶。
孫天嬌用鑷子夾起羊肉,均勻的攤在烤架上,一邊烤一邊往上灑孜然面。
羊肉被烤的翹邊,吱吱冒著油花,一股濃郁的香氣從烤架上飄出來。
言易冰火速加大了抽菸機的功率。
機箱嗡鳴著,巨大的吸力差點把烤架下的炭灰抽上來。
孫天嬌:「......」
言易冰有點潔癖,很討厭沾上油煙的味道。
這次孫天嬌說要吃燒烤,他特意穿了件自己最不喜歡的衣服。
要是實在沒救了,扔了也不心疼。
孫天嬌:「你別暴躁,窗戶開著呢,沒什麼味兒。」
言易冰拄著下巴,垂著杏核眼,蔫了吧唧道:「沒暴躁。」
孫天嬌嘆了口氣,把烤好的羊肉夾了一塊放到言易冰碟子裡。
「雷明搬出基地了,今天下午搬的,跟我打招呼了,沒去找你,怕你罵他。」
言易冰無精打采,細長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耳骨:「好的。」
孫天嬌:「和平解約的,他要走,俱樂部也沒要他賠錢,夠仁至義盡了,不然光是解約費都夠他肉疼的。」
言易冰勉強用撐著下巴的手給孫天嬌豎了個大拇指:「我說我面前這是誰,原來是活雷鋒。」
孫天嬌白了他一眼:「去去去。」
片刻後,他又道:「你猜雷明準備去哪兒?」
言易冰難得掀了掀眼皮:「這麼快找好下家了,不是早有預謀?」
孫天嬌搖頭:「真不是,他去的是知名撿漏戰隊,普新。」
言易冰一怔,啞然失笑:「這樣啊。」
普新頂多算是三線小戰隊,成立的晚,投資少,基地建在離魔都不遠的江北,地段偏,房價便宜,即便如此,基地面積才剛趕上Zero的一個大廳。
普新自己花不起轉會費,買不來明星選手,於是專注跟在四大豪門戰隊屁股後面撿漏。
那些水平差不多的,但在豪門戰隊出不了頭的,普新就會熱情的發邀請。
它把這些選手糊弄來,也不是讓他們堅持電競夢想的。
它更像是一個電競主播培訓基地,那些職業選手到了普新,都被安排了超越體能的直播時常。
普新的主要盈利通道就是直播,它迫不及待的壓榨職業選手的剩餘價值,等到選手在直播圈都不火的時候,普新就會跟他們解約。
孫天嬌詫異:「怎麼,你挺了解普新?」
言易冰微卷的睫毛一顫,用筷子尖戳了戳發涼的羊肉:「嗯,以前有個朋友去了普新。」
孫天嬌驚:「豁,多大心啊,去這種破地方。」
言易冰把泛涼的肉塞進嘴裡:「當初跟我一起在Zero青訓的。」
孫天嬌一頓:「呃......」他偷偷瞄言易冰的臉色,不露聲色的轉移了話題,「害,其實當年戰隊沒想要雷明的,寒陌不在,我們就只需要宋棠一個,還是你力薦他留下來的,結果他就這麼報答你,真是白眼狼。」
言易冰苦笑:「說選兩個最後卻只留一個,你們怎麼總幹這種事?」
孫天嬌眼睛一瞪,義正言辭道:「這太正常了吧祖宗,要是一期青訓生全是柴廢,我們還一個都不能留呢。」
言易冰:「青訓生也是戰隊給發的邀請函,怎麼可能都是柴廢。」
孫天嬌正色道:「邀請函只是踏入這行的第一步,打電競天賦很重要。當年你,還只是陪著朋友過來玩玩,準備寒假結束就回去準備高考,結果那一期,戰隊就留了你一個人,這要是讓你的同期選手知道,心裡得多難受。但沒辦法,每個人天生就是不一樣的,他電競打不好,可能畫畫比你好,唱歌比你好,自理能力比你強,但我們只需要打遊戲好的。」
言易冰沉默片刻,喃喃道:「我知道。」
孫天嬌拍了拍他的肩:「所以說你也別傷心,雷明要是去了那邊專心搞直播,說不定賺的比在咱們這兒多。」
言易冰:「嗯。」
見言易冰的情緒恢復了不少,孫天嬌才鬆了一口氣。
「祖宗,你都多大了還這麼衝動,當年的事過去都過去了,還當著全戰隊的面提它幹嘛。再說了,你和寒陌在表演賽上不是挺和諧的嗎,他還把倍鏡給你了,我天啊,這對職業選手來說意味著什麼?這相當於一個飯桶把到手的油炸雞腿讓給你了,簡直感天動地。說真的,我都覺得他根本不恨你。」
言易冰:「寒陌不是飯桶。」
孫天嬌:「打個比方,話糙理不糙。」
言易冰吃了兩口,抬起袖子聞了聞。
衣服上還是沾了一股煙燻火燎的味道。
他的食慾立刻就淡了。
言易冰擦了擦嘴,站起身,撈過手機:「不吃了。」
孫天嬌問:「回基地?」
言易冰:「回家,我媽又裝病哄我相親了。」
孫天嬌:「嘖,我覺得你在這件事上就不積極,相親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真就一個都看不上?」
言易冰嫌棄:「你以為選隊員呢,這麼容易。」
孫天嬌:「?」
孫天嬌:「hello?本社畜也很難!」
言易冰深夜回了家,帶著一身清新脫俗的羊肉香味兒。
言母正在敷面膜,言父靠在沙發上看球賽。
聽到門響,言母挑眉:「喲呵,稀客啊。」
言易冰脫了鞋,往沙發上一趴:「媽我累了。」
言母「哼」了一聲,但還是騰出手來,給他剝了個橘子。
「說吧,找我和你爸有什麼事?」
「沒事......」
「沒事你才不回來。」
「......」
言易冰在沙發上趴了一會兒,慢條斯理的吃完了整個橘子。
他垂著眼,睫毛柔順,下巴陷進沙發里,臉上擠出兩坨可愛的肉。
半天,才瓮聲瓮氣開口:「你上次說,我應該跟寒陌道歉,我為什麼要跟他道歉,他打假賽,我開除他是應該的。」
言父的眼神從球賽上移開,偷偷瞥了言母一眼,語重心長道:「兒子,這件事從法律上來說,你的做法無可指摘,打假賽等同於違反合約,根據《合同法》的規定,甲方有權利要求......」
言母不耐煩道:「閉嘴。」
言父吞下沒說完的話,「嗖」的把目光移回電視,老老實實坐好。
但他又忍不住小聲叨叨:「法律不對,聽你媽的,你媽對。」
言母嘆了口氣:「我就說我的觀點,這件事我覺得對錯不重要,但是『對不起』這三個字很重要,你說的也不是對不起,而是,我很珍惜你。」
言父豎起大拇指:「你媽的名言,家裡不是講道理的地方,是給我珍惜你媽的地方。」
言易冰失笑:「寒陌又不是我老婆。」
言母:「那當然不是,但我這句話,不止適用於夫妻和情侶關係。」
言易冰怔了怔,睫毛微垂,手指不由得抓緊了褲兜。
兜里有一管快用完了的祛疤膏。
最初是被隨意扔在桌面上,後來是放在枕頭邊,現在,他就隨身帶著。
凌晨,天似亮非亮,晨露帶著冰涼的水腥氣。
言易冰靠在床頭,翻出手機。
熬夜總會讓人做出出格的事。
鬼使神差的,他在通訊錄里翻到了寒陌以前的手機號碼。
他編輯了一條簡訊,手指飛快的動了幾下,輸入法顯示出『對不起』三個字。
他盯著這三個字看了很長時間,久到他覺得漢字都有點陌生了。
言易冰深吸了一口氣,手指一滑,不小心點了發送。
他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混沌的意識也頃刻間清醒起來。
他手忙腳亂的想要撤回,卻發現那條簡訊前,掛著一個大大的叉。
言易冰這才想起來,他早就把寒陌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