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舊夢

  第326章 舊夢

  薛懷刃靠著牆,正在把落下來的葡萄藤掛回去,聞言道:「我是不是該坐下來聽?」

  太微坐正了,拍拍身旁的長凳:「來來來,快請坐。」

  夜風徐徐拂過,吹起葡萄葉,露出底下一串小小的綠色果子。

  還未成熟的葡萄看起來酸溜溜的。

  太微的回憶也從一開始便又酸又澀,她把前世靖寧伯府的動亂,自己逃婚放火,如何遇到師父都仔仔細細地說了。

  最後,她說到了自己和那個花匠的相遇。

  兩個被秘密裹挾的孤獨者。

  從相逢,到相愛,再到天各一方。

  那是一場黃粱美夢,也是一顆草間露珠,天一亮,風一吹,太陽一曬,一切就都分崩離析,不復存在。

  太微如今咀嚼的,只是夢境的殘渣。

  但那些渣滓里,也的確有過甜味。

  她站起來,拽下一小串青澀的葡萄,輕聲道:「那個時候,我以為我們永遠不會再見面了。」

  在故居分別的時候是,在松山縣獨自生活的時候也是。

  她總以為那就是永別。

  但當真正的死別來臨時,他還是風塵僕僕地趕來,出現在她面前。

  為什麼?

  那個時候的她,沒能問出口。

  現在的她,卻好像不必再問了。

  太微摘下一顆青葡萄,擦了擦,塞進嘴裡,但馬上又吐出來:「呸呸呸,好酸……」

  青色的果皮一經綻開,便酸得不得了。

  她吐吐舌頭,把剩下的葡萄塞給薛懷刃:「你聽了半天,就沒有什麼想問我的?」

  薛懷刃看看葡萄又看看她:「你就那麼喜歡他?」

  「什麼?」太微想了一堆他可能會問的事,但全然沒料到這一出,「他?你難道在吃自個兒的醋?」

  「我只是好奇,可不是呷醋。」

  嗯,比沒熟的青葡萄還酸。

  太微舔舔自己還酸軟的牙齒。

  薛懷刃聲音低低的:「那些事,只有伱一個人記得,實在有些可惜。」

  太微呼吸一頓。

  他絲毫沒有疑心她的話,只是覺得自己不記得,很可惜。

  太微捂住了眼睛:「我可不會哭的。」

  薛懷刃定定看她:「但我好像快哭了。」

  夜風吹過來,吹淡了果子的酸澀。葡萄葉下的青色珠串,很快便會變成美麗的紫。

  兩個人在葡萄藤下說了很久。

  前世今生混雜在一起,太微慢慢理出了頭緒。

  失蹤的先祖,發生過怪事的長輩,還有見過未來的她和母親,每一樣都指向六合教的那尊塑像。

  而慕容家那塊國師心心念念的地圖,印在薛懷刃的腦子裡。

  不知一開始慕容氏是如何保存的地圖,後來又為何改成了這種方式,但能肯定的是,當初慕容家是想讓小兒子繼承祖業的。

  按照薛懷刃的說法,他哥哥從剛會說話起便嚷嚷著要去從軍,要保家衛國,不要留在洛邑。是以父親不得已才選的他,並不是因為他多聰明。

  不過父親將圖畫出來,他只看過一遍便記下了。

  事後,父親將圖燒掉,讓他來畫。

  他倒著也能畫出來。

  父親驚訝不已,說自己當初可是被押著練了八百遍才勉強記住的。果然,腦子聰明就是好。

  父親很羨慕,連糕點都少吃了兩塊。

  於是他便全吃了。

  等到水也喝飽,父親將他抱在懷裡,揉他的臉:「你能這麼聰明,看來還是因為我也聰明,對不對?」

  這話問得蠢兮兮的。

  他懶懶散散躺在父親身上,敷衍地說是是是。

  母親在門外喊他們。

  他一骨碌爬起來,翻身下地,跑去給母親開門。

  父親著急忙慌追上來。

  於是三個人又去找了哥哥。

  哥哥正趴在床上看兵書,兩條腿在空中搖來晃去。母親見狀,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沒個正行!」

  還是小孩子的哥哥撇撇嘴:「躺著就是舒服嘛。」

  一家人都笑起來。

  那個時候的慕容舒,只是個天真又快活的稚童。

  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那件事,他也許到現在也還是個天真的年輕人。

  因為天真,他甚至沒有好好問過父親,為什麼要讓他記下那張地圖。

  父親只是說,地圖是從祖上傳下來的,一代代這麼記著,也就記著了,至於有什麼用處,誰也搞不明白。

  他不確定,父親是真的不知情,還是向年幼的他隱瞞了真相。

  慕容家祖上和六合教多半是有交情的,至於是什麼樣的交情,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國師,顯然知道點什麼。

  所以最後,他才會說找到了仙人,他們就一定會回頭去見他。

  因為他自信滿滿,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他更了解那些事。

  然而,他錯了。

  太微不是他那條尋仙之路上的定數。

  而是最大的變數。

  時間臨近子時,墨十娘從屋子裡出來,慢慢悠悠走到葡萄藤下,道:「聊完了麼?」

  她問得雲淡風輕,自顧自坐下:「要是聊完了就好好準備準備吧。」

  「雖說會如國師的願,但東西既然已經到手,就沒有不動的道理。未免夜長夢多,休整一日,後天就動身吧。」

  太微看著她:「師父也去?」

  「我為什麼不去?」墨十娘反問。

  太微道:「您年老力衰的……」

  「這張臭嘴真是。」墨十娘掐掐她的臉頰肉,少女的臉上還殘留著一點幼時的模樣,「我雖然病弱,但也不是動不了,放心吧你,不會拖你們後腿的。」

  太微嘆口氣。

  墨十娘道:「我曉得你是擔心我,可這一回要辦的是大事,還是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的大事,我不可能讓你獨自去。」

  她說完,站起身,一手一邊,按在太微和薛懷刃肩頭:「你們倆不管怎麼說都還是乳臭未乾的小孩子,沒個大人坐鎮怎麼行。」

  她手下用力按了按,旋即鬆開,拍拍手走了。

  夜色將松山的天空暈成一團墨漬。

  翌日一早,太微便和姜氏商量起以後。

  姜氏雖然不安,但還是道,讓她放寬心,不用惦記他們。

  像是拿定了主意,無邪睡了一晚上,精神看起來也大好了。太微和薛懷刃各自去安排行囊,人不用多,但東西卻不能太少,等到一切收拾妥當,又是一晚。

  晨霧還未消散的時候,太微一行人便離開了松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