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後會無期

  第273章 後會無期

  他回過頭來,面如朗月,依稀還是當日花海里的人。

  太微聽著耳畔風聲,長長嘆了一口氣。

  她迎著日光,慢慢朝墓前走去。

  映入眼帘的那塊石碑,新得像是今日才立上去的。

  她懷裡烏金釉的小酒罈,變得愈發凍手。

  走近了,太微一撩衣擺,席地坐了下去。她放下酒罈子,伸手摸了摸石碑上刻的字。她爹的名字,被這樣刻在上頭,顯得格外的陌生。

  頭頂日光搖晃。

  薛懷刃也坐了下來。

  兩個人並排坐在墓前,誰也沒有說話。

  沉默讓風聲都變得凝滯起來。

  太微收回手,打開了面前的酒罈。

  晨風一揚,便帶起一股濃烈的酒香。

  這般聞上去,倒像是什麼珍稀的美酒。

  可那天夜裡,她坐在桌前,喝了一盞又一盞,卻並沒有嘗出半點好。這酒,換了不同的心境,竟能如此不一樣。

  太微默然不語,舉起酒罈,微微一傾,朝地上倒去。

  明亮的酒水灑下來,發出琥珀一樣的光,將墓碑也照亮了。

  她爹一定很不爽。

  清早起來,飯也不食,豈有張嘴便吃酒的道理。

  太微手腕一抬,將酒湊到了自己嘴邊。

  她喝了一口。

  又冷又辣。

  酒水滑入喉嚨,立即嗆得她連連咳嗽。

  她背過身去,把手一伸,將酒罈子遞給了邊上的男人。

  薛懷刃看著她的背影,接過酒罈,也喝了一口。

  山風呼啦啦地吹著。

  太微轉過身來,眼睛發亮,似有水光瀲灩。

  陽光照下來,溫暖而明媚。

  空氣里似乎終於多了些微暖意。

  太微望著他的側顏,輕輕叫了一聲「薛嘉」。

  他轉過臉,安靜地向她看來。

  「怎麼辦?」太微很淡地笑了一下,「好像老天爺都不想要你我在一起。」

  她坐在那,離他尚不及半步遠,可面上神情,卻仿佛離他千山萬水。

  薛懷刃驀地放下酒罈,抓住了她的手:「哪有什麼老天。」

  他的口氣很平靜,眸色卻沉沉地暗了下去。

  太微沒有動,像石佛一樣的冷漠:「人和人,不是生離便是死別,早晚都要散,倒不如一開始便不相遇。」

  他鬆開了手,冷冷地笑起來:「來不及了。」

  世上沒有如果,更沒有倒不如。

  永定侯府那一面,已經註定了結果。

  他不可能就這樣放開她。

  太微的視線越過他的肩頭,望向空蕩蕩的天際。琉璃瓦一樣碧藍色的天和金色的陽光,交織成了一幅晃眼的畫。

  天造地設,如此般配。

  可遠處那一線白雲,利刃似地割裂了這幅美景。

  太微心頭一刺。

  她不能告訴他。

  她爹的墓碑,就是這抹雲。

  復國軍同建陽帝及國師之間,必有一亡。

  她是祁遠章的女兒,是墨十娘的徒弟。

  而他,是國師焦玄的兒子。

  太微收回目光,凝視著他:「來得及。」

  薛懷刃皺起了眉。

  太微定定地道:「薛指揮使年輕英俊,大權在握,必能早日覓得嬌妻。」

  話至一半,薛懷刃已站起身來。

  太微繼續道:「至於你我,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正月里仍然凜冽的寒風中傳來幾聲尖利的鳥啼聲。

  太微別開了臉。

  薛懷刃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太微當不知道,伸手去摸邊上的酒罈,一面自言自語般地道:「我爹呀,活著的時候,念念叨叨說過好些遍,要讓我招贅,多養幾個面首,過得快活些……」

  薛懷刃薄唇微抿,神色肅冷,忽然道:「你究竟是不想嫁給我,還是不能嫁給我?」

  太微沒有回頭看他:「都是不嫁,有什麼分別。」

  薛懷刃眉目間更見冷峻。

  太微道:「國師當日為何派你送我爹的屍體回府,你很清楚不是嗎?」

  國師雖然沒有明說,但其中含義已經昭然若揭。

  他並不想他們在一起。

  太微看著碑上她爹的名諱,想起他說過的那句話——「一旦繼承了家業,你便永遠不可能和薛懷刃那樣的人站在一起」。

  她當時不明白,聽了以後,張狂地說魚和熊掌她都要。

  她還說,如果非要選一樣,這家業她就不要了。

  可真到了這一天,那些狂言,她再也說不出口。

  因為她爹,在聽了那些話後,故意選在臘八赴死,傷透了她的心。

  老東西是這樣的壞。

  連死都要拿來要挾她。

  太微垂下了眼帘。

  薛懷刃道:「我去請皇上賜婚。」

  太微道:「國師不會高興,皇上也不會答應。」

  薛懷刃面色冷冷的,聲音也冷冷的:「我娶妻,又不是他娶妻。」

  太微抬起頭來,看他一眼,嘆息道:「不要耍小孩子脾氣。」

  薛懷刃冷笑:「我偏要耍孩子脾氣,你又能如何?左右你連後會無期都說了,我還怕你什麼。」

  他一把將太微從地上拽了起來。

  「你要招贅,可以;養面首,也可以。」

  太微愣了下,下一刻便聽見他說:「你招一個,我便殺一個,看是你能耐,還是我能耐。」

  這是真發脾氣了。

  小孩一樣的胡鬧。

  太微有些苦惱。

  這人怎麼油鹽不進。

  她都把話說成那樣了。

  想了想,她沉聲道:「我說後會無期,是因為我不喜歡你了。」

  薛懷刃抓住她的手腕,把住了脈:「是嗎?」

  太微面不改色。

  脈搏卻騙不了人。

  她訕訕抽回手:「我要回去了。」

  薛懷刃一把將她攬進懷裡:「先下山陪我用過飯再說。」

  太微嘆氣:「你原先可沒有這麼愛黏人。」

  薛懷刃貼在她耳邊,咬牙切齒地道:「你原先可也沒有這麼無情。」

  那句「後會無期」真能氣死人。

  他喝下去的那兩口酒,在心裡燒成了一團火。

  不像太微的,冷到她腦殼疼。

  如果沒有前世那一段,她如今見了他,大可以接近他,利用他。可是,她是真的愛他,愛到不可自拔,像個蠢貨。

  這可怎麼辦?

  下了山,坐進酒樓雅間,太微仍在焦慮。

  她抓著筷子,沒有半點胃口。

  對面的人,嘴上說著讓她陪吃飯,卻也半天沒有吃上兩口。

  仔細看他臉色,精神氣並不比她好多少。

  一樣是個可憐蟲。

  太微靠在窗邊,幽幽往外看。

  樓下正巧有輛馬車經過。

  一晃,車壁上繪的花便映入了她的眼帘。

  是玉樓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