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眼淚

  第230章 眼淚

  喜歡的姑娘?

  他倉皇轉身,像是被戳破了心事。

  天邊流雲道道,漸漸凝凍成冰。

  三日後,慕容家退還了婚書。

  婚書送到祁遠章手上,又被他交給了太微。父女二人站在廊下看雪,看得面頰發紅,直打哆嗦。

  這天是真冷,穿再多也不覺得暖和。

  偏偏他嚷著要看什麼雪——

  二人各自裹了一身厚厚的大氅,只看背影,活像兩頭毛多肉厚的狗熊。

  太微站累了,就地一蹲,坐到了台磯上。

  大氅半截墊在身下,便不覺得台磯有多冷。

  她打開婚書隨意掃了兩眼。

  祁遠章學她的樣子,也坐下來:「怎麼樣,我說慕容顯那小子不會在這事上糾纏太久的吧。」

  太微「嗤啦」一聲撕了婚書,冷然道:「慕容舒來見娘親,十有八九就是慕容四爺的主意,既然娘親沒有鬆口,那他再糾纏下去又有什麼用處。」

  祁遠章哈哈笑了兩聲,忽然問道:「依你看,慕容顯為什麼帶著侄子在這個時候入京?」

  年關將近,他們不留在洛邑過年,卻奔波跋涉趕來京城,實在怎麼看怎麼古怪。

  太微想了想道:「莫非是因為信陵王?」

  祁遠章臉上笑意莫測:「你倒是消息靈通。」

  太微將手中碎紙揉作了一團:「這般說來,還真是因為復國軍的事?」

  自從發現記憶出現偏差,不能再拿來作準以後,她便有意地留心起坊間消息。二寶那群小乞兒,居無定所,四處亂竄,每個人都有一堆亂七八糟的消息。

  有用無用,真真假假,全部混雜在一起。

  她也不挑,什麼都聽,聽完了再自己掂量。

  真偽雖然不易分辨,但消息是否有用,並非全以真假來區分。

  就如這一條——

  信陵王藏在洛邑。

  不論真假,都有用處。

  她側過臉看向父親,微微蹙眉道:「所以慕容四爺此番入京,是為了表忠心?」

  祁遠章點點頭又搖搖頭,伸手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青青的鬍渣。

  這幾日忙得暈頭轉向,鬍子仿佛也長得快了些。

  他抿了抿嘴道:「我聽了一個消息。」

  太微不說話,只是看著他。

  「慕容顯此番入京乃是受邀而來。」

  太微面露嫌棄:「就您這一句話分三段說的,皇上竟然樂意聽?」

  祁遠章滿不在乎地摸著下巴:「你猜猜,是誰邀他入京來的?」

  太微盯著他的眼睛:「您不說我可走了。」

  祁遠章咳嗽了聲:「你這孩子,怎么半點耐心也沒有。」

  話音落下,小熊邁開了腿。

  老熊連忙喊:「站住!站住!我這不正要說呢嘛!」

  冷風吹到臉上,像是冰刀子。

  嘴巴一張大,冷氣就直往喉嚨里灌,灌得人嗓子發癢要咳嗽。

  祁遠章的假咳變成了真咳。

  他咳咳咳的,倒真像是老了。

  太微坐回原處,沒奈何地拍了拍他的背。老東西身子老了,脾氣還跟孩子似的。人家都是當爹的哄孩子,到他們這倒好,掉個頭全反了。

  她拍了兩下,沒好氣地道:「慕容四爺安安分分在洛邑呆了這麼多年,不能說不謹慎。如今一個邀約,他便親自帶著侄子上京,想必邀請他的人,是個說話有分量的人。」

  祁遠章終於咳停了,喘口氣道:「你對孫閣老可有了解?」

  太微眼神一冷:「孫介海?」

  祁遠章小心翼翼喘著氣,不敢再對著風口說話:「看來你知道點他的事。」

  太微沉默,眼神卻比廊外風雪還要冷。

  祁遠章眯了眯眼睛:「怎麼回事,孫介海做了什麼讓你記恨到現在的事?」

  明明說起未來,生死往事皆在其間,她卻從來沒有露出過這樣冷酷的眼神。

  孫介海那個老傢伙,滿腹經綸,才高八斗,並不是什麼潑皮破落戶出身。真要說起來,他比永定侯那群人,已是勝出太多。

  可太微的眼神……

  祁遠章眉頭一皺:「你沒有告訴我,二娘幾個後來如何,難道是二娘她……」

  「不是!」太微聲音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是小七!不是二姐!而是小七!」

  祁遠章一愣。

  眉頭還皺著。

  嘴巴半張開。

  石化了。

  風雪呼呼地吹過來,吹到他身上,吹到他臉上。

  眼睫都凍成了一根根。

  良久,他才長長吐出一口氣,重新活過來。

  「原來是這樣……」他低低說道,口氣很平靜。

  太微暴跳如雷:「原來是這樣?你聽了這樣的事,便只是這般想?」

  她雙眼泛紅,聲音拔高:「我們幾個,難道全是你從路邊撿來的不成?」

  「不求你同旁人的父親一樣,噓寒問暖小心溫柔,可聽了這樣的事,你便只說得出一句原來是這樣?」

  話音顫抖,帶上了哭腔。

  太微霍然起身。

  淚珠一顆顆從泛紅的眼眶裡滾落出來。

  太不像話了。

  這種爹真的!真的太不像話了!

  太微用力抹著眼睛,想要將淚痕抹去。

  她不要哭。

  她不能哭。

  連她都要哭,讓小七那樣的孩子怎麼辦?

  眼淚這種東西,是給小七那樣的孩子流的,不是給她的。

  可她越抹,淚水卻越如泉涌。

  一張臉,濕漉漉。

  哭得真難看。

  祁遠章仍然坐在台磯上,緊皺的眉頭已經舒開了。

  他微微仰著頭,看向太微,面無表情地道:「不這般說,要怎麼說?」

  他的聲音,他的神情,他的語氣。

  都平靜到可怕。

  那個天天穿著身大花袍子四處亂晃,滿嘴胡說八道的男人,仿佛從未存在過。

  太微的憤怒和委屈,在他眼裡似乎一文不值。

  他收回視線,遙遙望向遠處灰白色的天空,低聲道:「凡事皆有代價。」

  「我不服不肯從,於是被斬殺於太和殿,祁家因而支離破碎,舉家逃亡,最後無一善終;我從了我服了,卻又死在復國軍手下,小七也因此落到了孫介海的手裡。」

  「我能說什麼?說小七真可憐嗎?說我做錯了嗎?還是說我要提刀去殺了孫介海?」

  他看著天空,嗤笑了聲:「人活一世,誰不可憐。」

  「你以為你退了婚,留下繼承家業,便不可憐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