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第220章 記憶

  第220章 記憶

  他說這道疤,是他前兩年意外受傷留下的。可那個時候說的「前兩年」,放在現如今看,便成了幾年之後。

  時間不同,語境不對,假象破滅,一切都再遮掩不住。

  太微的手指輕輕落在了他胸前。

  她不精歧黃之術,卻也看得出,這處傷很兇險。

  一個不慎,再偏分毫,怕是就沒有現在的他了。

  薛懷刃伸手拉了拉身上的衣裳,將傷疤掩去,低聲說了句:「陳年舊傷了。」

  太微看了看他的眼睛,想要從裡頭看出點什麼。

  但她什麼也沒能看出來。

  就跟那時候一樣,什麼都看不透。

  她輕聲問道:「這傷,是不是同你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有關係?」

  她當年不知道他失去了幼時記憶,他如何說,她便如何聽,直到現在再想起來,才覺出異樣。習武之人,身上鮮有不留疤的。

  就是她,細細小小的傷口,也見多了。

  可這般凌厲兇險的傷,她從未碰上過。

  大多數人,也一輩子不會遇見。

  他身上,卻留下了兩道。

  心和腦。

  一個人身上最重要,最靠近靈魂的兩個地方。

  他能活下來,簡直像是閻王不肯收他。

  太微仔細看他的神色。

  薛懷刃卻閉上了眼睛:「不記得了,大約是吧。」

  口氣淡然,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一點也聽不出真假。太微眯了眯眼睛,忽然一抬手,摸了摸他的頭。

  人的腦袋,跟狗的尾巴、老虎的屁股一樣,輕易摸不得。

  果然一碰便毛。

  他立刻睜開眼睛抓住了她的手腕:「做什麼?」

  太微被抓住了一隻手,還有一隻,面不改色,依舊不慌不忙地找起他頭上的疤。

  他坐著,她站著,正好順手。

  「看你的樣子,不瘋不傻,頭上的傷應當早就已經好全了,可偏偏就是想不起來小時候發生過的事,你有沒有想過,興許是因為心病?」

  人的記憶,是很微妙的東西。

  有些時候,你想起來的不一定是真的,你以為忘記了的,依然還藏在你的腦子裡。

  想不起來,絕非只有受傷一種可能。

  太微看著他,手指在他發間遊走,低低道:「國師大人的本事,你知道的比我清楚,你在他身邊呆了這麼多年卻依然沒能想起來,真的是因為不記得了嗎?」

  薛懷刃眉目一凜。

  他的傷,的確早就已經好透了。

  甚至半點不損他的心智。

  ——可見義父醫術高明。

  但是心病……什麼樣的心病,什麼樣的癥結,才會叫他死活都記不起往事?

  他鬆開了太微的手:「你怎麼知道我頭上有舊傷?」

  太微心中早有思量,聞言並不露怯。

  她笑了一下:「一個人,能完全記不起小時候的事,十有八九是腦袋受過傷。當然,我並不能肯定你頭上一定有舊傷,但如今摸到了疤,便可以肯定了。」

  粉面桃腮的少女,在燈下笑得如花開般迷人。

  薛懷刃並不完全相信她的話。

  太微心裡很清楚。

  她縮回手,算算時辰不早,也無心再逗留下去。玩笑歸玩笑,她還是要回去的。太微抬起手來整理頭髮,不想手一抬卻摸了個空,她的髮簪不見了。

  她一邊彎腰去看地上,一邊道:「事情既然發生過,便一定有跡可循,你的記憶自己不肯出來,不若換條路子找。」

  地上空蕩蕩,髮簪不知掉到了哪裡,半天找不著。

  何時不見的?

  太微蹙了蹙眉頭。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回來以後礙著身份,行事多有不便,這簪子就是她的「兵器」,若是丟了就麻煩了。

  不說得來不易,準備費時,就是真丟了,也不能丟在這裡。

  她正找著,突然被薛懷刃拽了一把。

  暈乎乎的就被人拽進了懷裡。

  未及回神,她就聽見薛懷刃在自己耳邊說了聲:「找這個?」

  心跳一頓。

  眼前出現了一隻手。

  手上就拿著她的簪子。

  「原來在這裡。」太微動了動,伸手要拿回來。

  可薛懷刃拿著髮簪的手往後一縮,叫她拿了個空:「這簪子……好像有些不一樣。」

  他將簪子置於掌心,掂了掂重量。

  很輕。

  太輕了。

  這簪子是空心的。

  靖寧伯府的姑娘,怎麼會用空心的簪子。

  何況這簪子還不是金的。

  太微眼看藏不住,索性自己先說了:「特製的簪子,是空心的。」

  她站起來,面向他,平靜地道:「不是用來殺人的。」

  薛懷刃的目光落在了那顆小小的玉石上。

  玉也不是好玉,一看就不是富貴人家的姑娘會用的玉。自然,碎玉也是玉,窮人家的姑娘仍用不起。這簪子不是外頭能買到的。

  她說是特製的簪子,不是謊話。

  薛懷刃用力按住了玉石。

  「咔噠」一聲,蓮花盛開。

  他看見了花蕊。

  ——是沒見過的古怪東西。

  他將簪子遞給了太微:「你果然渾身都是秘密。」

  太微將東西歸位,插到發間,臉色恢復如常:「誰人沒有秘密,你難道便沒有?」

  他當然有。

  有些秘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薛懷刃亦站起來,望著她道:「你方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太微理完了頭髮又理起衣裳,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才有人樣:「你身上的傷,不管你是記得還是不記得,總歸是在你失去記憶之前發生的事,就算不是當時發生的,也是過去發生的。既然發生過,那就一定存在。」

  「這樣的傷,可一點不常見。」

  「若是仔細找一找,興許能找到點蛛絲馬跡也說不定。」太微思忖著,慢慢剖析道,「雖說天大地大,又間隔太久,但總是條路子。」

  「仙人也好,天人也罷,誰也不曾見過。不知真假的東西,總不如看得見的。」

  回憶過去,她思來想去,總覺得他後來是記起來了。

  但他沒有告訴她。

  想必不是什麼愉快的記憶。

  至於國師的寶塔,從未建成。仙人?依然無人見過。他找回來的記憶,和所謂的仙人必定無關。

  太微的眼神在燈下變了變。

  薛懷刃看著她,面上看不出喜怒:「我送你回去。」

  夜貓子們,晚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