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懷疑的種子

  第200章 懷疑的種子

  手裡的舊書,封皮上已是斑斑駁駁的歲月痕跡,不知著者,也不知所書真偽。

  太微盯著這段話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試圖從這段不知真假的文字里看出點線索。

  然而不論她怎麼看,都看不出丁點確切可用的信息。

  祭祀神靈,召喚仙人,這拜的到底是哪路神仙?如此兇惡,非以活人獻祭不可?

  她從來沒聽說過世上有這樣的神仙!

  將書一合,太微自我寬慰:這上頭寫的東西,興許全是胡編亂造,當不得真。

  著者為謀生計,聳人聽聞,極有可能故意編造出了一套根本不存在的獻祭之法。

  然而她如此想著,卻還是反反覆覆不斷地想起鴻都,想起松山縣,想起那段被死亡陰霾牢牢籠罩的歲月。

  舊日的她孑然一身,無牽無掛,死到臨頭也並不覺害怕;不似今時,活著活著便再捨不得去死。

  因為人有了牽掛便覺活著可貴,再難也想熬下去。

  她不過一介庸人,自然不能免俗。

  窗外的天空,陰沉沉的,似有一塊巨大頑石即將墜落。

  雨勢依舊瓢潑。

  花樹下一片泥濘。

  過了盛夏,已經很久沒有下過這般大的雨。

  「長喜……」

  太微輕輕喚了一聲。

  長喜連忙走到她跟前:「姑娘。」

  太微道:「回去吧。」

  長喜一愣:「回去?您不找了?」

  盤腿坐在角落裡的藏書閣小廝聞言也急急仰起臉來問:「書里的神仙您已經找著了?」

  太微聽見他的話,心裡一松,嘴角彎起了一個淺淺的弧。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可書中有沒有神仙?

  恐怕是沒有的。

  她淡淡笑了一下,搖搖頭道:「不必找了。」言罷又同長喜道,「把賞錢給他。」

  小廝聽清「錢」字,立時喜笑顏開,一骨碌爬起來朝太微謝恩:「謝姑娘賞!」他守了這藏書閣小兩年的門,還是頭一回掙到這般大一筆賞錢。

  於是太微要帶著書走便帶著書走,要他收拾書架他便收拾,一絲一毫的猶豫也沒有。

  外頭大雨傾盆,小廝心裡卻是艷陽高照。

  他自覺美滋滋的,要送走太微主僕時,還頗有些捨不得。五姑娘這一去,也不知哪天才會得空再來。他想要再得一筆賞錢的願望,恐怕只有落空一條路。

  思及此,他望著太微和長喜遠去的背影,面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遺憾之色。

  也不知道長喜姐姐究竟在書里找到了什麼東西……

  他趴在欄杆上,抬手擋住被狂風迎面吹來的雨水,視線一瞬不瞬地盯住太微手裡的書。

  可太微主僕越走越遠,他的好奇只得同賞錢願望一併落了空。

  真是百爪撓心般的難受。

  ……

  另一邊,太微和長喜二人打著傘並排而行,心裡也是一模一樣的百爪撓心。

  長喜想不通,自家姑娘明明一貫不信神佛,怎地突然要找什麼仙人蹤跡。

  更奇怪的是,這蹤跡似乎還真叫她給找著了。

  世上是否真有仙人,仙人們又是否在人前出現過,她是全然不知。可是,既然有人特地寫下了祭祀仙人的法子,那想來也並不全是空穴來風吧。

  長喜漸漸想得出神,一不小心踩到個水坑。

  「啪嗒」一聲。

  積水溢出,濺了太微一褲管。

  長喜唬了一跳:「姑娘——」

  可太微渾然不覺,似乎也沒有聽見她在喊自己。過了半天,她才自言自語般輕聲嘀咕了一句:「到底出自哪裡……」

  長喜聽清楚了,卻沒能聽明白,只覺糊裡糊塗摸不著頭腦,只好收斂心神,專注打傘大業。

  傘下的太微眉頭緊蹙,神色肅冷。

  那場令人毛骨悚然的瘟疫……因為她曾身處其中,活在那,死在那,此刻回頭去看,一切依舊栩栩如生,昨日般清晰。

  恐懼這隻野獸,歡天喜地地甦醒過來。

  令她心生惶惶。

  究竟是誰寫下了書中這段祭祀之法?

  此法又究竟有沒有被人施展過?

  倘若有,又在何時何地?

  松山縣那一疫,到底是老天爺的手筆,還是醜陋凡人的手段?

  太微胡亂想了一通,想得腦殼生疼,卻無法停下。她以為一切盡在掌控之中,可事實……果真是那樣嗎?

  她步履遲重地走上台磯。

  一級兩級。

  突然,她停了下來。

  撐傘的長喜全無防備,腳下仍在向前,轉眼二人錯開,大雨兜頭澆了太微滿身。

  長喜大驚失色。

  太微卻並不在意。

  她長發濕漉,眼睫也跟著濕漉。一雙眼睛水潤柔軟,隱隱透著兩分困惑踟躕。

  長喜揚聲叫了一聲「姑娘」,伸手將人拉到了廊下。

  雨絲仍舊被風吹得斜斜刮進來。

  太微覺得身上隱隱有些發冷。

  方才那一瞬間,她猛然想到了焦玄。

  世人千千萬,可有幾個在尋仙?這幾個人里,又有多少像焦玄一樣執迷不放的人?

  焦玄……焦玄……

  大昭的國師大人。

  說是權傾朝野也並不為過。

  他有錢、有權、有腦子,動輒建塔、占星,為的就是見他的仙人。可那座「十二樓」,從來沒有真的建成過。塔再高,也遠不及他想要的高。

  花費多年,他得到的只是一座尋常高塔而已。

  上頭沒有仙人,也沒有仙術。

  他要的東西,統統沒有。

  那樣一個人,面對這樣的失望,一定會另闢蹊徑來達成目吧?

  松山縣,會不會便是他的蹊徑?

  太微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若是那樣,那薛懷刃呢?

  身為焦玄唯一的養子,他對焦玄的所作所為,有多少不知情的可能?

  太微倚靠在廊柱上,只覺腳底下似乎有一股涼氣正在拼命地向上遊走。

  這剎那,她仿佛又回到了奄奄一息的那一天。

  已知無力回天的她躺在那等死,等了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等啊等的沒等來黑白無常,卻等到了她的薛嘉。

  風塵僕僕的年輕男人站在那,同她記憶里的人看起來並沒有半點區別。

  那樣的最後一面,鏤刻入骨,永遠印在了她的腦子裡。

  可她現在想起來,卻覺得不一樣了——

  懷疑的種子,已經開始勃勃生長。

  她對他的了解,究竟能有幾分?

  大朋友小朋友們,過節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