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又是你

  第146章 又是你

  薛懷刃冷冷地想著,策馬在萬福巷裡繞了一圈又一圈。

  天邊白雲漸漸染上了深深淺淺的紅,成了火燒一般的晚霞。時辰已經不早了,他今日糊糊塗塗,竟在這些同自己半點不相干的事情上白費了這許多光景。

  他心裡明明半點也不想見到她,真不知這破馬帶他來萬福巷做什麼。

  薛懷刃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下的高頭大馬,忽然一個翻身下了馬,將手中韁繩朝道旁一株大樹上胡亂一系,便抬腳往靖寧伯府附近而去。

  可到了邊上,他便不再上前,只尋了棵枝葉茂密的大樹,像幼年好玩時一般,上樹而坐,眺望起了靖寧伯府。

  靖寧伯府內安安靜靜,一點異樣也無。

  他坐在樹上,掏出塊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拭起衣擺上的污漬。

  不知是樹幹上的汁液,還是碾碎的花朵汁液,沾染在衣裳上,瞬間便成了髒兮兮的一塊。薛懷刃擦了兩下,見帕子髒了,衣裳卻沒有乾淨,不覺失笑。

  他已經多少年沒有像今日這樣狼狽過。

  最後一次,大抵還是他小時初見義父的那一天。

  在那之後,他便再沒有如此亂糟糟過。即便是在建陽帝跟前,在楊玦身邊,在成堆的屍山血海之前,他都沒有這樣的狼狽過。

  薛懷刃望著自己手裡的帕子,慢慢斂去笑意,閉上了眼睛。

  忽然,他眼睛一睜,飛快地朝靖寧伯府外的一條窄巷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窄巷裡多了一個身影。是個婢女打扮的年輕姑娘,看身量,應當只有十四五歲模樣。

  因離得遠,薛懷刃這一眼望去,並不能看清對方的面容,但不知為何,他心中一動,便縱身下樹,迅速地朝那條窄巷接近過去。

  不過他動作雖快,巷中少女的動作顯然更快。

  他到時,她已經消失不見。

  薛懷刃嘴角一揚,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追蹤而上,終於在兩條街外發現了她的身影。他先前叫她快了一步,乃是因為掉以輕心,而今她再想逃,可不容易。

  忽然,前方少女身形一動,閃身進了附近的一條小巷子。

  這地方,地形複雜,想躲不怕沒有地方可躲,這條巷子並不是什麼躲避的好選擇。

  薛懷刃眼神微變,隨之入內,還未站定,便見一道寒光迎面而來。他早有防備,三招之內便已制住對方。少女被他困在了牆角,咬牙切齒地道:「怎麼又是你!」

  薛懷刃恍若未聞,一副漫不經心模樣,像是自語,又像是故意嘲笑她:「五姑娘這拳腳功夫實在是不怎麼樣。」

  太微一早便已察覺有人在跟蹤自己,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人竟然會是薛懷刃。

  他堂堂一個鎮夷司指揮使,竟然閒到這等地步,要來親自跟蹤她?

  太微被牢牢困住,一時間掙脫不開,又叫他當面譏了一句功夫差,不覺有些惱火,只是思來想去這混蛋一向吃軟不吃硬,只好放軟了聲音道:「薛指揮使,有什麼話,咱們好好說慢慢說……您先放開我……」

  薛懷刃聞言,頭一低,湊到了她眼前:「哦?好好說?你方才那一臉要殺人的勁頭呢?」

  太微輕輕咬了下唇瓣:「薛指揮使,這人來人往,男女授受不親,萬一叫人瞧見了,怕是與你清譽不妥。」

  她不提自己的閨譽,卻說薛懷刃的清譽。

  薛懷刃不覺笑了起來:「哪有人?」

  這地方休要說人,就是個鬼影也沒有,誰能瞧見。

  他湊得更近了,近得太微都能數的清他眼睛上有幾根睫毛。

  太微算是怕了他了——

  她乾笑兩聲,將背緊緊地貼在牆壁上:「您沒瞧見人,可不代表就沒人瞧見您。」

  薛懷刃沒理會她的話,只是盯著她的眼睛,緩緩道:「五姑娘這身打扮,可不太尋常呀。」

  祁家千金的衣裳,可不該是這副模樣。

  太微心中有數,但當著他的面,焉能承認?

  她想往後退,可身後實在沒有餘量容她退了。

  「尋常不尋常,同薛指揮使並無干係吧?您日理萬機的,就不必費心思來管我穿什麼衣裳做什麼打扮了。」

  太微推了一把他的手臂。

  可他紋絲不動,像在牆上生了根。

  「我有事要忙,勞您讓讓。」

  她飛快吐出一句話,身子一矮,就想從邊上溜出去。

  不想薛懷刃動作更快,手一伸,便將她攬了回來:「是什麼要緊的事,讓五姑娘這麼急著走。」

  太微有些頭疼。

  今日運勢不佳,竟然才出門便碰上了他。

  她板著臉,一本正經地道:「十分要緊。」

  薛懷刃笑了一聲:「難道是要去會情郎?」

  太微看著他的臉,看著他的笑,突然呼吸一亂。情郎?她的情郎,除了他,還有誰。可現在的他,是她哪門子的情郎?

  心臟在身體裡搏動得一下比一下劇烈,牽得肋下隱隱作痛。

  她慢慢回過神來,亦笑了一下。

  只是她的笑,帶著澀意,怕並不比哭要好看多少。

  「怎麼,薛指揮使還呷醋了不成?」

  太微說完,長長嘆了一口氣:「大路朝天你我各走一邊,不好嗎?薛指揮使有這精力不如回去審犯人,何必在這審我這微不足道的小女子。」

  薛懷刃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她倒是一回一個樣,夠新鮮的。

  「你記不記得,我曾說過,凡事都有代價?」

  太微一怔。

  她當然記得。

  這是那日他在永定侯府答應放她離開時說過的話。

  薛懷刃很淡地笑了笑:「那個代價,五姑娘想來是付得起的。」他抬起手,將修長微涼的手指輕輕落在她的脖子上。

  少女的脖頸纖細修長,白皙賽雪,每一根線條都生得是這樣的美麗。

  只是美麗的東西,往往和脆弱唇齒相依,誰也別想拋下誰。

  他的手指在上頭徐徐遊走,像在撫摸一件光潔的瓷器。

  太微並沒有感覺出殺意,但身體還是下意識地僵住了。

  她心如擂鼓,沒有吭聲,聽到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極其溫柔:「俏姑,洛邑慕容氏的那紙婚約,退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