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孩子成長

  柳如煙以前生得傾國傾城,唇不點而紅,面不敷而白。苦熬多年,再絕美的容貌也經不起歲月的侵蝕。

  柳如煙望著銀鏡里的自己,眉眼依然清麗脫俗,但眼角已經能看出細紋,嘴唇再不復當年的紅潤,整個人由內而外透著一股疲態。

  她需要塗脂抹粉,恢復一點年輕時的美貌。

  梳洗打扮完畢,柳如煙帶著宮女前去舉辦及笄之禮的永春宮。

  艷陽高照,永春宮已經開始熱鬧起來,緋紅色的紗幔高懸,一盆盆花草裝點著院牆角落,處處生機勃勃,受邀觀禮的命婦貴女們早早到場。

  「梅嬪娘娘到。」太監通報。

  原本熱鬧的永春宮,有瞬間的安靜。

  眾人驚愕地望著姍姍來遲的梅嬪柳如煙,誰也沒想到她會到場。柳如煙清冷絕情的性格,在貴婦人圈子裡傳得人盡皆知。

  連娘家柳家,都不會和柳如煙往來。

  柳如煙神情淡漠,邁入了永春宮的院子。笄禮時辰還未到,李南枝還在側殿裡梳妝。柳如煙步伐輕緩,走到側殿外。

  側殿宮門大開,李南枝、皇貴妃沈薇和張妙玉都在屋子裡。

  小軒窗,正梳妝。

  張妙玉一邊給李南枝梳頭髮,一邊暗暗地抹眼淚。張妙玉聲音沙啞,哽咽不已:「南枝,以後要時常回宮看看。若是在宮外遇到難處,只管告訴母妃。」

  李南枝露出乖巧的笑容,拉著張妙玉的手:「玉母妃,南枝只是出宮獨居,又不是遠嫁。肯定會時常回宮看您和宸娘娘。」

  張妙玉想到過兩年孩子要出嫁,心裡更難過,眼淚打轉兒:「過兩年你就要出嫁,嗚嗚嗚,怕是更不能時常回宮了。」

  常年和李南枝相處,張妙玉早就把李南枝視為親生女兒。

  母女即將分別,張妙玉萬般難受,這幾日半夜偷偷躲在被窩裡哭了好久,人又瘦了好幾斤,連她最愛吃的醬肘子也咽不下去。

  李南枝輕言細語安慰著張妙玉。

  小軒窗內,母慈女孝,溫馨祥和。

  風吹拂,柳如煙鬢角髮絲掃過眼角。柳如煙將被風吹亂的頭髮攏回耳邊,在院口站了一會兒,垂下眼眸,悄無聲息地轉身離去。

  永春宮的主院子裡,觀及笄之禮的賓客們陸陸續續落座。

  柳如煙不想引人注目,坐在不顯眼的角落裡。頭一抬,竟遠遠瞧見她的母親柳夫人,還有穿錦緞的雪梅。

  自從雪梅出宮後,柳如煙再沒見過她。如今遠遠一瞧,雪梅胖了一圈兒,面頰圓潤。

  雪梅一個出身寒微的奴婢,竟有資格坐在柳夫人身邊,陪同觀看公主的及笄之禮。柳夫人笑容滿面,正低聲和雪梅交談著,兩人關係瞧上去很親密。

  柳如煙失神,不明白自己的母親為何與雪梅親近。

  只聽到身邊的命婦低聲交談:

  「柳夫人身邊的那位,是哪家的夫人,為何從沒見過?」

  「是柳家的嬤嬤,據說以前在宮裡服侍過南枝公主。」

  「一個嬤嬤竟能觀公主笄禮,看來南枝公主很是敬重她。」

  「南枝公主純孝,可惜遇到個...哎。」

  周圍議論不停。

  直到笄禮開始,交談聲才停歇。

  李南枝的及笄禮有條不紊進行,辦得很是隆重熱鬧。柳如煙坐在院子角落,眸子望向台上明媚漂亮的李南枝,心裡湧起悵然,陳年往事又浮現眼前。

  她想起,當年自己誕下女兒時的喜悅。

  她也想起,和李元景冷戰時,故意把女兒放在雪地里挨餓受凍。

  她還想起,女兒一次次拽著她的衣角,哭著說不要去東宮太子府。

  她最後想起,女兒被送到永春宮交給別人撫養...

  李元景以前和她兩情相悅,可惜他變心了;父親母親悉心教導她,後來也疏遠了;唯一愛護自己的李南枝,如今成了玉妃的女兒,張妙玉把李南枝養得很好。

  柳如煙隱約察覺到,這些年她為了追求虛無縹緲的愛情,失去了很多唾手可得的愛。

  可惜,她已經回不去了。

  ...

  ...

  及笄的公主們陸陸續續出宮,婚事也接連舉辦。

  李婉兒嫁給東陽侯長子,夫君是個謙謙君子,兩人婚後舉案齊眉,相處和睦。

  李瑤奉旨,嫁給戶部侍郎張家的二兒子。李瑤歸寧回宮,也只去拜見太后和沈薇,並未踏足坤寧宮。

  春去秋來。

  蕭瑟秋風過境,坤寧宮院子裡的野菊花繁茂生長。皇后坐在冰涼的石台階上,身後的佛堂已經荒廢,慈悲的佛像上爬滿蜘蛛絲,佛龕積滿厚厚的灰塵。

  求神拜佛沒有用,神佛不會幫皇后東山再起。

  風吹得院子裡野菊花晃動,吹得木門嘎吱作響。皇后呆呆地望著緊閉的坤寧宮大門,她已經好久沒見過李瑤了。

  在這冰冷的後宮裡,仿佛所有人都忘記了坤寧宮裡還有一位皇后。

  「嘎吱——」

  緊閉多日的大門傳來響動。

  皇后無神的眼睛忽然睜大,她看到身穿太監首領服飾的德順公公,還有兩個隨行太監,兩個宮裡侍衛。

  皇后猛得站起來,欣喜道:「皇上派你們來接本宮?皇上赦免本宮了?」

  德順公公清清嗓子,如實告訴皇后:「皇上口諭,皇后澹臺氏昔日勾結外賊,謀害天子,殘害子嗣,罪無可恕。賜毒酒一杯,即刻上路。」

  隨行太監將毒酒呈上。

  皇后錯愕,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渾身顫抖地退後,矢口否認:「什麼勾結外賊!本宮沒有,肯定是沈氏那賤人污衊本宮!」

  德順公公道:「當年皇上在潛邸時,你與恆王勾結串通,裡應外合意圖殺夫,證據確鑿。」

  皇后頓時心驚。

  當年她被恆王李元禮的花言巧語迷惑,妄圖殺了李元景和沈薇。後來李元景死裡逃生,皇后暗中心驚肉跳,生怕被查出醜事。

  她提心弔膽好幾年,無事發生,皇后便以為無人察覺此事。

  誰知今日竟又被翻出來了!

  還成為賜死她的罪證!

  皇后雙膝一軟,踉蹌癱坐在地上,像是自嘲:「皇上他早就知道了,原來他早就知道了,他真會藏啊...」

  德順公公道:「皇后娘娘,請您上路。」

  皇后不甘心,她瘋一樣爬起來,想要衝出牢籠般的坤寧宮。侍衛立刻攔住她,皇后尖叫著掙扎:「本宮不要死!我不能死!」

  她瘋瘋癲癲地想,她的兒子還沒當上皇帝,她的仇敵還沒入黃泉,她怎能甘心!

  毒酒灌入喉嚨,緩慢的刺痛開始從血管里蔓延。皇后痛得蜷縮在地,眼淚滾滾落下。

  周圍的光景仿佛變得凝滯,皇后意識恍惚。她看到了當年自己嫁入王府的風光畫面,也看到了夜以繼日鞭策孩子讀書的畫面,看到兩個兒子的死狀——還看到她傲慢地坐在主位,面前站著兩個花容月貌的年輕姑娘。

  皇后聽見自己說——【沈薇,張月,你們可願意當王爺的侍妾?】

  那個叫沈薇的少女回答:【奴婢願意伺候王爺。】

  自此,王妃開始一步步墮入地獄。

  「咳咳...當年,就不該把她抬為侍妾。」皇后五臟六腑劇痛,她倒在滿院子的野菊花里,悔恨之極。

  可實際上,皇后比誰都清楚,哪怕沒有沈薇,她也會落得夫妻離心、兒女皆散的下場...

  因為那個男人生來薄情。

  好像只有沈薇能走入他心裡。

  ——

  深秋,皇后「病逝」。坤寧宮徹底成了一座寂寥的空殿。

  李瑤向父皇請旨,將皇后的屍體送到城外安葬。

  次年開春,李元景頒布聖旨,冊封沈薇為皇后。沈薇不喜歡陰森森的坤寧宮,依舊住在永寧宮。

  諸位皇子中,其他皇子過於平庸,李承泰和李承佑最為聰慧。

  李元景還在考察兩個兒子的能力,又擔心過早立太子會引起前朝紛爭,便暫時沒有立太子,只更細心地培養兩個孩子。

  ...

  南楚國,宮內掖庭。

  罪犯家奴或者犯了錯的宮奴,才會被發配到掖庭做苦役。

  掖庭奴才們忙碌一天,夜深才回到屋子裡歇息。陸芸穿著樸素,默默地躺在大通鋪的最角落裡,睜著眼看漏進來的月光。

  最近掖庭來了個犯事兒的女商人。這女商常年在各國賣貨,見多識廣。夜裡眾人睡不著,便都聚攏過來,聽女商侃天侃地。

  今晚,女商講述她在慶國的見聞,她道:「慶國如今國力強盛,慶國皇帝也算是明君。你們知道嗎,慶國的新皇后以前是個農戶女!」

  眾人聽得驚奇。

  有人好奇:「小小農戶女竟當了皇后?運氣可真好。」

  女商沒好氣道:「莫要以出身論英雄!新皇后的兄長是大將軍,小弟是朝廷能臣,她又賢惠端莊,自然擔得起皇后之名。前任皇后善妒,那淑妃又遭到家族牽連,鬱鬱而終...去年我在慶國賣寶石,偶經安國寺...」

  女商侃侃而談,講述著慶國皇后的事跡,眾人聽得津津有味。

  唯有睡在狹窄角落的陸芸,目光冷冽,滿腹不甘。陸家倒台後,陸芸以金錢和美色誘惑了天牢的衙役,九死一生逃出大牢,投奔南楚皇帝。

  身在異國他鄉,陸芸內心煎熬。最近又得知姐姐的死訊,陸芸痛苦極了。

  姐姐離去,以後她再無親人,徹底成了孤家寡人。陸芸想起自己夢中的預言,她閉了閉眼,喃喃自語:「沈氏當了皇后又如何,也許她會走上我姐姐的老路...」

  陸芸在心裡默默祈禱,盼望著沈薇也快些暴斃。

  陸芸甚至時常懷疑,姐姐陸萱之死和沈薇息息相關。

  掖庭夜晚冰冷,慘白月光照在陸芸面孔上。陸芸死死盯著天空的半彎月亮,在心裡默默祈禱。

  「老天爺,你開開眼,送沈氏去地獄。」

  ...

  ...

  時光飛逝,沈薇院子裡栽種的銀杏樹,葉片黃了又綠,綠了又黃。

  轉眼又是幾年過去。

  孩子們長得很快,個子如竹筍似,年年噌噌往上冒。李承泰和李承佑已經十二歲了,長成壯碩的小少年。

  隨著皇子們日漸長大,朝野之中關於立太子的討論聲也慢慢多起來。

  朝野議論紛紛,沈薇充耳不聞,安安心心當她的皇后,不拉攏朝臣,不干涉朝政。沈薇內心清楚,不出意外的話,她兒子基本保送皇位。

  她只需多加留心,護著孩子健健康康長大,一切順其自然即可。

  悠閒的夏日午後,沈薇躺在水榭涼椅上小憩,面上敷著奇香齋新出的美白嫩膚面膜,閉目養神。年齡增長,保養美容不能落下。

  她半夢半醒中,忽然聽到咚咚咚的沉重腳步聲。

  「母后!」

  一陣小旋風飛來,伴隨著響亮的呼喚聲。

  把水池裡的魚兒驚動,水池一片片荷葉嘩嘩響動。

  沈薇剛睡著,又被自家的臭小子吵醒。她緩緩睜開眼,李承佑旋風般衝進水榭里,一臉委屈地給沈薇請安:「母后午安。」

  沈薇擦去臉上的面膜,瞅了眼小兒子:「又怎麼了?」

  李承佑今年十二歲,飯量大也長得快,身高噌噌往上冒,聲音已經開始有些沉,似乎要進入男孩的變聲期。

  李承佑常年去教場騎馬射箭,和師傅們學習武藝,他長得很健壯,皮膚曬得微黑。

  李承佑道:「母后,皇祖母和父皇都不同意孩兒去涼州。母后,孩兒想去涼州,您勸勸父皇!」

  少年成長,便如剛學會飛翔的鷹隼,不再滿足於小小的燕京城,他更嚮往開闊的世界。

  去年舅舅沈滅越回京敘職,在宮裡的教場小試牛刀。沈滅越生得牛高馬大,強壯威武,一柄長杆大刀耍得虎虎生威,把皇宮教場裡的武術師傅打得節節敗退。

  氣勢如虹,威風八面!

  一群看熱鬧的少年們看呆了。

  尤其是李承佑,對舅舅的崇拜之情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李承佑只在民間畫本子裡,見過這般威猛的大將軍。舅舅的出現,給年幼的李承佑帶來滔天巨浪般的影響,他也想成為舅舅這樣保家衛國的男子漢!

  於是李承佑開始纏著父皇,想要跟著舅舅去涼州。

  李元景自然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