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曾經,師兄弟,螢火蟲,少年和自己

  「神子入四境並非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讓我感到意外的是李子冀也已經入了四境,並且還去了神山。」

  儒山之巔,圓月之下,墨影抬頭看著附著月光四周的紅芒,輕聲開口。

  對於他們這等天下一等一的天之驕子來說,一舉一動都在被天下人注視著,李子冀一路上從安康途經商齊,插花鎮,再到神山都並沒有刻意隱藏自己,被人看見並且議論傳遍天下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月光輕柔,雪白聖潔,現在邊緣卻閃爍著微弱的紅色亮光,顯得妖異。

  木南山站在他的身後,淡淡道:「李子冀做事天馬行空,就算我們知道了他登上神山做了什麼事情,也很難推斷出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墨影問道:「難道他登上神山做的事情不是目的?」

  木南山道:「有的人做事就是目的,而有的人做事只是為了掩蓋目的。」

  墨影微笑道:「我想李子冀一定是後者。」

  修行對於很多人來說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是一條充滿了艱辛和漫長的道路,李子冀卻似乎走得很快,他在修行長途上走的很容易。

  很多人在驚嘆之餘,也都感慨著上天不公。

  好像全天下所有的好處都能在李子冀身上得到體現,無論是背景,地位,天賦,能力,甚至就連相貌都足夠出色到驚艷。

  木南山從來不會因為這些事情生出感慨,可在得知李子冀入了四境之後他也的確微微怔神了片刻,當初扶搖台對弈一幕恍惚間仍在眼前。

  曾經初出茅廬的普通人,如今卻已經追上了天底下最出色的數人,真正做到了並肩而行,甚至還有所超越。

  「儒山的月亮好像永遠都很圓。」墨影抬頭看著,目光平淡明亮,月光並不刺眼,只要願意可以一直直視下去。

  這樣的月色從小看到大。

  任何從小看到的東西,縱使再如何驚艷,也早已經變得稀鬆平常,可月亮不會。

  月色是這世上唯一一件無論看多少次都會感到美妙的東西。

  山間很靜,山巔也很靜,月光下的林木花草覆蓋著淡淡的灰白色,好像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幅山水畫。

  木南山沒有說話。

  墨影隨意坐下,寬大的袖袍覆在腿上:「也許我也該破境了。」

  他當然可以破境,如他這樣的人,入四境當然算不上多麼困難的事情。

  除了道門那個瘋子之外,原本所有人都處於第三境,可是神子入了四境,李子冀緊隨其後,那他也只好跟著。

  木南山還是沒有說話,他本身雖然足夠聰明,悄然間布局謀算天下,可他的修行天賦算不上最頂尖,他距離四境當然還有很長的路。

  「南山。」

  「嗯?」

  「你還記得十七歲那年夏夜嗎?」

  墨影的臉上帶著笑容,目光深處的懷念好似看見了很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木南山再度沉默了下來。

  墨影指著不遠處的一塊石頭:「那夜有一片螢火蟲,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那晚的螢火蟲是怎麼飛到山巔的,我甚至以為是我們喝醉了看到的幻覺。」

  木南山望著那塊石頭,歲月似乎沒有在上面留下半點痕跡,他輕聲道:「那是我們第一次喝醉。」

  墨影道:「那晚同樣是這麼圓的月亮,萬里無雲,我說要讓慶蒼脫離聖朝和北海的壓迫,要讓慶蒼百姓真正的站起來。」

  他一隻手撐著地面,目光依然在看著那塊石頭:「那晚你說要幫我做到。」

  石頭見證了往昔,往昔卻不會留在石頭上。

  木南山沉默了許久,然後道:「人總是會變的。」

  他還有下半句話沒有說出來,只是變得人不是他木南山,而是墨影本身。

  少年時候的意氣風發現在回想起來總是那麼的純粹乾淨,成長後想要維持本心所需要付出的代價和堅持要比改變所付出的代價更大。

  人總是會變得。

  如果墨影沒有變,如果墨影沒有變成那個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到甚至可以犧牲自己親妹妹的人,木南山會與他生出分歧嗎?

  人生有很多個階段,每個階段都需要重新做出選擇,重新適應選擇。

  「你的計劃看來要重新做準備了。」墨影再次開口。

  木南山點了點頭:「李子冀入了四境,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變數,那麼原本的計劃自然就要重新潤色。」

  要殺李子冀是很困難的事情,這些年來發生的一切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木南山的謀劃到底如何墨影並不知曉,只不過既然是木南山的謀劃,那一定是天衣無縫,且成功的概率極高。

  墨影看著月光里的血色,忽然道:「其實走的慢些也未嘗不是好事。」

  木南山看著他:「什麼?」

  墨影道:「你的修行天賦不算頂尖,在儒山很多師長的眼中看來略有遺憾,其實這未必是壞事,我很早就可以入四境,但我卻沒有,因為境界越高,看的越多,壓力也就越多。」

  「很多人認為破境就是好事,實力的提升當然是一件好事,我並不否認這一點,只不過在提升實力的同時我們也在失去了一些東西。」

  木南山問道:「那些東西不一定非要失去。」

  墨影笑道:「那些東西一定會失去。」

  所面臨的不同,看到的不同,做出的選擇和迫不得已的改變也自然會發生,在破境提升實力看到更高世界的同時,所失去的就是曾經的自己。

  所以在儘可能的情況下走的慢些,未嘗不是好事。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目光移開各自看著各自的方向。

  山巔的風永遠不會停下,二人一前一後距離很近,只是任憑這風再大,衣衫都再也觸碰不到一起。

  文宮震盪,文氣長橋忽然亮起劃破長空。

  星空下,二人一前一後,一坐一立任由夜風拂面,在月色星光之下,在浩然長橋之下,畫面似乎永遠定格在了這裡。

  「師兄。」

  「嗯?」

  木南山輕聲開口:「那晚的螢火蟲,其實是我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