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的行為本就是難以預測的。
尤其是沒有智慧的生命做出這種並非與本能有關的動作。
李子冀看著湖面,他的目光中重新凝聚神輝,在神殿內可以看透陽光與火,但現在卻無法看透湖面。
無法看透湖面自然也就無法看見湖水中的魚,看不見魚自然也就無法去判斷哪條魚會在什麼時候躍出水面。
所以李子冀只能搖了搖頭:「晚輩不知。」
教皇微笑道:「你看不穿湖面,看不見水下魚,所以不知道哪條魚會在什麼時候躍出水面,同樣的道理,我看不透這個世界,看不見輪迴之後的真解,所以我同樣也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目光和辦法去看待和解決這個世界的問題。」
「可湖面和世界是不一樣的。」
「何處不一樣呢?你無法知道山上的牛會吃那一片青草,城鎮裡的攤販甚至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會什麼時候收攤,就像這座湖,與世界比較起來這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我們就連這些小事都無法完全掌控,又要怎麼去妄談世界呢?」
李子冀道:「但您是教皇。」
是天地之間最高的七座山峰之一。
教皇在湖前的石頭上坐下,目光凝望著水光:「這世上有很多個教皇。」
從神教創建至今,教皇有很多,他們都是六境,他們同樣強大,可如今世界輪迴往復了不知多少次,那些強大如高山的教皇都已經成了枯骨。
世界還在。
世界還沒變。
所以,是普通人,是教皇,又有什麼分別呢?
李子冀道:「如果永遠都沒有改變的可能,周而復始,這樣的世界未免過於無趣和悲哀。」
教皇淡淡道:「可畢竟還活著。」
李子冀微微沉默。
的確,無論再怎麼循環不止,起碼還活著。
對於很多人來說,活著本身就已經足夠珍貴了。
湖面上忽然真的有魚躍了出來,李子冀再度開口:「以前我聽說過一句話,對這個世界所了解的越多,才越是能夠感受到無力和絕望,這話初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但我卻並不認同,絕望和無力是因為了解的還不夠深,如果真的了如指掌,做到如呼吸般完美掌控,那自然而然就能夠改變一切。」
教皇問道:「你覺得自己做得到嗎?」
李子冀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會有很多人去做。」
如果所有人都是同樣的念頭,認為世界循環不可改變,那麼就真的永遠不會改變。
教皇轉頭看著他,他的容貌足夠蒼老,李子冀的容貌足夠年輕:「也許你可以。」
教皇大人的目光帶著歷經歲月的沉澱滄桑,這種久遠代表著強大,卻失去了年輕。
而世界註定是屬於年輕人。
教皇大人正是深深知道這一點,所以哪怕神子所走的路無比困難,他也沒有開口阻攔過。
「蝴蝶飛得過滄海嗎?」教皇眯眼看著湖面:「如果每當蝴蝶死去之時,就會有新的蝴蝶誕生,一代一代連續不斷,那麼總有一天會飛的過去,毫無疑問,如你們這樣的年輕人就是這些蝴蝶,只不過滄海並非世界,滄海盡頭可以看見,而世界本身是看不見的。」
世界永遠都是在不停進步的,現在的年輕一代整體實力一定會高於以前的年輕一代。
思想和方法也在一代又一代的革新變化。
李子冀沒有再說話,六境已經是屹立於世界頂端,教皇大人所看見的當然足夠多,可他依然對於能否真的改變這個世界存有保守看法。
李子冀不會自大到認為他會比教皇大人更強大,但這也不代表他會如教皇一樣做一個閒淡的世外人。
正如教皇所言,他還足夠年輕,他的未來充滿了不確定。
不確定很多時候是壞事,可放到這種前提下,就是好事。
要改變無法改變的世界,那就需要不確定。
教皇大人再度用權杖輕輕敲了敲地面,眼前巨大的湖泊瞬間變得如鏡面般透明,無數條七彩顏色的魚和異獸清晰可見,他輕聲道:「做難以想像的大事通常需要兩種方法,普通人在山巔高崖冒險也需要一根安全繩,你當然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沒有殺這個姑娘。」
教皇轉頭看著站在後面的木木:「你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當初才會放走李子冀。」
李子冀想要改變世界,但需要異教兜底。
木木要為整個世界兜底,卻也希望有人能改變這個世界。
這就是他們兩個身份不同卻能夠平靜相處且在某些時候互相合作的原因。
李子冀道:「這世上很多人都是同樣的想法。」
教皇似乎也是同樣的想法。
所以才沒有明言支持神子,也沒有明確拒絕大神官接觸神教,因為世界本就是矛盾的,所以人性也就變得矛盾。
「走神途對你有好處。」
沉默了片刻,如鏡面的湖水重新恢復原貌,教皇大人忽然開口。
李子冀並不感到驚訝,這是神山,他要做的事情當然瞞不過教皇大人:「你願意讓我走神途?」
按照神教的規矩,就只有神教教眾才有資格行走神途。
教皇慈祥笑著:「為何不願?」
李子冀道:「我一個外人,若是攔下了余白,先一步走過了神途,只怕會惹得眾怒。」
教皇道:「你能登上五色蒼穹,那就是你的本事,你能走的過去,那一樣是你的本事,惹得眾怒惱火,如何收場,那同樣也要看你的本事。」
從石頭上起身,教皇大人望著那蒼穹上的絢麗顏色:「神途就在那裡,你且走就是。」
神聖的光輝灑滿了湖面,李子冀的目光竟然可以透過湖水看見下面遊蕩的魚群,其中一尾金白二色,他盯著那條魚看了一會兒,然後道:「它馬上就要躍出水面了。」
話音剛落。
金白二色相間的大魚便恰到好處的躍出水面,像是打破琉璃鏡,魚鱗映襯著五色蒼穹的光。
教皇大人眯眼看著,然後忽然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