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雜的夜裡。
趙家顛覆的消息如風一般在金陵城內席捲開來,所有聽到這個消息的人都是感覺一陣陣恍惚,明明前一刻還在舉辦壽宴,結果一轉眼就死的乾脆利落。
擎蒼高山,崩塌也只在一瞬之間。
崔玉言走在街道上,向著城門外走去,今晚發生的事情對他來說衝擊力實在是過於巨大,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卻又不得不接受。
或許,從趙家成為後黨一份子的時候,就早該預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發生。
只是自己還沒做好準備。
回想著從小到大的一幕幕,雖然在趙家生活的時間不算長久,可這畢竟是自己的母族,不可否認的是他從修行開始到現在,始終都在承受著趙家的恩惠。
可李子冀何錯之有?
就算是趙家想殺他,有本事就讓年輕一代,讓趙棠去動手,兩位五境大物聯手追殺一位二境修道者,光是想一想就覺得丟人。
如果這件事是別人做的,他只怕會忍不住大聲嘲笑起來,可這件事偏偏是趙家做的,崔玉言的面容變得很是苦澀。
他的心裡充斥著愧疚與煎熬。
「你打算就這麼離開?」
走出金陵城,一道身影站在城門之外,目光冰冷的看著崔玉言說道。
城門口還有金陵城的軍士駐守,只是今晚早已經得到了鍾離的命令,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准插手,起初他們還很疑惑,現在得知趙家竟然害死了李縣伯,這種疑惑便化作了憤怒。
對於接二連三為聖朝挽回顏面的李子冀,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尊敬。
現在瞧見趙家之人內鬥,他們巴不得這兩個人同歸於盡最好。
崔玉言腳步停下,看著前方的趙棠,面無表情問道:「有事?」
趙棠此刻的臉色十分蒼白,看得出來,今晚發生的事情對於他來說也是巨大的打擊,本該早已經暗中離開,可現在偏偏攔住崔玉言,那一定有事要做。
「把奪聖丹給我,我放你走,否則就別怪我不顧同族之情。」
趙棠寒聲開口。
崔玉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趙無疆的確把奪聖丹交給了他保管,或許這位趙家家主也是想做一個保險,畢竟崔玉言是梨園弟子,又和李子冀顧春秋交情頗深,三千院無論如何也不會難為他。
「奪聖丹的確在我身上,但憑什麼給你?」
趙棠憤怒道:「如今趙家落得如此下場,你還可以回你的梨園,沒人敢動你分毫,但我呢?我能怎麼辦!趙家的仇又該怎麼報?」
只有奪聖丹才是他的機會,現在他已經是第三境的修道者,只要踏足第四境,然後服下奪聖丹就能成為五境大修行者,屆時就能夠重新奪回趙家失去的一切。
瞧著趙棠有些癲狂的模樣,崔玉言諷刺一笑:「趙家落得今天的下場實屬罪有應得,奪聖丹我不會給你,有本事你就來自己搶?」
今夜發生的事情早已經令趙棠心神失守,現在聽見崔玉言說出這樣的話立刻就失去了理智:「好,那我就行家法,殺了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
話落,他整個人便直接朝著崔玉言掠了過來,掌心之中靈氣涌動,隱隱傳來虎豹嘶吼之聲,一動手就用神通,顯然是存了一擊必殺的念頭。
崔玉言沒有躲避,臉上反而露出了解脫之色,如此死去也是好事,只有如此才能彌補對李子冀的愧疚。
只不過這一掌在即將落下的時候,卻忽然被一隻手握住。
那隻手帶著病態的青白,似乎許久照不見日光,手指修長,如果下棋一定會很漂亮,這隻手的力道很強,手臂上還覆蓋著一層淡淡的微光,就這麼抓住了趙棠的手臂,然後用力一拉將其身形拉的踉蹌,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崔玉言轉頭看去。
崔文若在看著他,微微搖頭:「你這是何必?」
崔玉言的瞳孔微縮,然後放大,他沒想到在這裡竟然能看見崔文若,這意味著崔文若已經走出了墓林,並且修為更進一步踏足了第三境。
「師兄。」
他囁嚅開口,眼眶忽然間就紅了起來。
趙棠跪在地上,脖頸之上青筋直蹦:「崔文若,這是我趙家的家事,你有什麼資格插手?」
「聒噪。」
崔文若手掌用力,按著趙棠的肩膀,將其整個人直接砸進了地面。
從墓林走出之後的崔文若,要變得更強,也變得更果斷。
「在走進墓林之前,我本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出來,但我沒有因此猶豫,因為我是梨園弟子,我要在整個天下證明梨園的地位,所以還是走了進去,幸運的是,我現在也走了出來。」
崔文若輕聲開口。
走出墓林後第二天顧春秋和息紅衣段書生三人就來到了梨園,和顏先生說了關於李子冀的事情經過。
他擔心崔玉言,便也一同跟著來了。
崔玉言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笑了笑:「師兄能走出來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念念這段時間可是擔驚受怕的睡不好覺。」
崔文若看著他:「明天天亮,跟我回梨園。」
崔玉言沒有說話,臉上的笑容緩緩消失,身體也在漸漸後退拉開距離。
崔文若眉頭微皺,寬慰道:「這件事與你無關,無論如何你也沒必要因此愧疚。」
崔玉言後退幾步,臉上的苦澀漸濃,搖了搖頭:「給我些時間。」
他轉身繼續離開。
「崔玉言。」
崔文若呵斥一聲。
崔玉言渾身一顫,轉身怒吼道:「你讓我怎麼辦?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就這麼回去梨園嗎?」
「趙家是我的母族,我生來就有趙家的血脈,這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事情。」
「李子冀為了救我的命進了第二天地,可現在他卻死在了趙家的手上,死在了我的母族手裡,你讓我怎麼面對三千院,怎麼再回梨園?」
崔玉言雙目通紅,愧疚如潮水般不停席捲著他的內心。
「與我無關?輕飄飄的一句與我無關就能讓李子冀活過來嗎?」
崔文若望著他,眼眸微澀:「我們不能拿別人的過錯懲罰自己。」
崔玉言淚流滿面,轉身走進了黑夜之中。
「師兄,我只是...無法說服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