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一身戎裝,頭戴黑紗斗笠,遮蓋了大半個臉龐,輪廓瘦削了許多,那眉眼間的熟悉卻是怎麼都錯認不了的。
正是許久不見的林奚。
「少將軍。」他手中的刀劍已經架在了葉昭言脖頸上,「殿下讓我等前來接應。」
她早該料到,朝廷不會無端給她派一個助益在身邊。
「卿王便是讓你這樣接應本將的?」
「殿下言,少將軍與他有些嫌隙,到軍營一見,便可冰釋前嫌。」
嫌隙?葉昭言心中一凜,有了這樣的名頭,即便事後追究,也無從下手。
沒想到卿王做得這般滴水不漏。
「林奚,別忘了你的職責。」
即便他是卿王的人,也丟不掉自己奉旨送葉家軍南下的使命。
葉昭言未曾與南下大軍匯合便在半途被追殺,他難辭其咎。
林奚卻不回答,轉而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半透明的瓷瓶,正色道:「殿下知少將軍必有不滿,便準備了東西。」
裡面的液體入水般無色無味,葉昭言看不出門道。
「這是何意?」
林奚搖頭擰開瓶蓋,「這是卿王殿下的意思,請少將軍務必服下。」
「不害我性命?」葉昭言皺眉,手輕輕擦過林奚的刀刃,血滴滲出,滴入瓷瓶之中,瞬間變成了紫紅色的汁液。
葉昭言雖非醫者,卻對藥物頗有研究,尤其是對毒素更加敏感。
這是一瓶藥效上好的毒藥。
「下毒?」
「少將軍勿要誤會,這東西並不會傷您性命。」
「不害我性命,又要害我什麼?」葉昭言的聲音冰冷刺骨。
林奚沉默了片刻,隨即道:「請贖屬下不得泄密。」
葉昭言雖氣惱,卻一直注視著對方的神情,自然注意到了那張臉上突然出現的冷意。
好似強裝鎮定一般。
她忽然想起臨行前的情形,林奚是朝廷的人,過了東臨帝的明路。
嚴格來說,算不得卿王的自己人。
畢竟在前世,他可是奪去哥哥帝位的人。
二人之間不論多麼親密,總隔著各自的小心思。
以卿王謹慎多疑的性子,即便要用林奚,將內情瞞著他也說不定。
想到這裡,葉昭言心裡有了主意,語氣驟然嚴肅:「林奚,你可知此舉會將你推至如何境地?」
只此一條,就徹底與葉家結成死仇。
除非他已經篤定葉氏一族翻不了身。
否則,便是豪賭。
一旦葉家得以喘息,必然要清算。
林奚愣神了一瞬,擒住葉昭言的肩膀,仿佛下定決心版伸手便將藥汁往她嘴裡灌。
葉昭言側頭躲開,一記鞭腿橫掃踢向對方下盤。
藥水傾撒了幾滴,林奚不躲不閃,任由她攻擊,另一隻手一掌拍向了她的腹部。
兩敗俱傷。
葉昭言悶哼一聲,身子倒退數步,撞在了石壁上。
林奚反應極快地退後兩步,收起藥水,直逼葉昭言面門而來。
葉昭言心中暗嘆一聲不妙,連忙抬掌迎上,「砰!」一聲悶響,身子倒飛了出去,狠狠撞到了旁邊的石壁上。
「噗嗤」,葉昭言張口噴出一口鮮血,胸口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她本就受傷,體力殆盡,如今的情況,連武功也施展不開。
「少將軍若執迷不悟,當心吃更多苦頭。」林奚緩緩收住掌風,見眼前人掙扎了半天再沒爬起來,恭敬地彎腰,「卿王殿下交代,若想活著,必須要服下藥水。」
葉昭言用手捂著胸口,臉色慘白,似乎認命地閉了閉眼睛,「兌些水來,我自行服下。」
林奚聞言,鬆了口氣。
葉家人剛烈,卻也懂得審時度勢。
他拿出懷中的水壺,擰了擰,將藥水一齊遞到她面前:「少將軍請。」
葉昭言沒有拒絕,又喝了一大口藥水,又喝了清水,半晌,才將水壺遞還,「你也喝些吧,我受了傷,這一路還要勞煩你送行。」
聞言,林奚索性收起刀劍,「多謝少將軍。」
他接過水仰頭灌了幾口,神色緩和下來,「屬下自會護著少將軍,卿王殿下已安排妥當,絕對不會讓少將軍有危險。」
葉昭言點頭,沒有再多問什麼,徑直起身,「我去方便。」
林奚張了張嘴,沒有阻止,緊緊地跟在身後。
葉昭言走的很慢,好似每走一步都要花費好大的氣力,渾身的傷口更是讓她掌控不好身子,險些被湍急的水流絆倒在地。
林奚忽然有些明白葉家少將為何抗拒那藥水。
莫非真是害人的毒物?
卿王只交待要想辦法讓葉家少將服下這東西,卻不曾言明其中道理。
更不知曉這所謂的「毒藥」究竟毒在何處。
可轉念一想,此人有用,殿下命他送往軍營,必然不會立時取了他性命。
他正思索著,前方身影突然腳下打滑,重重跌倒在水裡。
「少將軍?」林奚大驚,迅速跑上前來扶起她,卻見葉昭言額頭上布滿了密集的汗珠,身子不停地顫抖,原來是胳膊被堅硬的砂石割破。
那藥水竟讓一個武藝高強的少將軍變得如此羸弱。
見林奚神色,那個猜想在葉昭言心中越來越清晰,她臉色痛苦道:「我是不是快死了藥水的解藥.在何處?」
「少將軍」林奚有些猶豫,不忍道:「解藥一事,殿下並未告知。再行十里,就有馬匹接應,這一路,便要辛苦少將軍了。」
胳膊的刺痛讓葉昭言微微皺眉,她定了定神,試探道:「那便為我尋一根拐杖趕路吧怕是再拖久些,沒命見他了」
半晌,一雙有力的手承住了她的胳膊。
感受著身後的攙扶,葉昭言心中越發篤定,林奚並不知曉那藥水的作用。
片刻後,她手心多了一物,雙手有了支撐。
是林奚將手中的刀劍遞給她做拐杖。
她掙扎著站穩,抬眸看他一眼,卻只是淡淡道:「謝謝。」
林奚垂著頭,目光落在自己腳尖:「殿下說,若是少將軍服了藥,便無需苛待。」
葉昭言點頭:「嗯,我知道了。」
她轉過身繼續往岸上走,有些擔心藥效真正發作後的情形。
林奚遠遠跟在她身後,直到對方繞到一處亂石後,方才停下腳步等待。
而假山後的葉昭言,全然不似方才的脆弱之態,已經換了一副冷淡的神色。
她知道卿王不會輕易放過他,卻沒想到,會用如此卑鄙的手段。
卿王到底是個怎樣可怕的人?
不過,他能做到這種程度,說明了一件事。
即便有錦都那位站在身後,他也並非全然自信能絆倒葉家。
這來自骨子裡的畏懼。
亦是數百年來,葉氏一族累累戰功給東臨家族帶來的震懾。
帝王愈無能,對坐席下的人愈加無法掌控,便要用生殺予奪的暴力來祈求安全感。
只為一時的虛假太平。
到了東臨煜這一代,東臨家族的燭火便要燃盡了嗎?
葉昭言心中忽然生出一絲慶幸,幸虧兄弟二人各懷鬼胎,互相防備,以至於他們的計劃漏洞百出。
否則她早已中招,成為卿王的瓮中之鱉。
更成為牽制葉家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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