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地利出兵法國的消息傳開後,反應最激烈的不是法國國內,而是至今身處維也納的塔列朗伯爵,他歷經法國三屆政府,四度出任高官。
塔列朗被查理稱為最愛國的政治投機分子,這是因為他圓滑、多變、狡詐的處事風格,在歐洲外交領域十分罕見,然而他對法國的忠誠是毋庸置疑。
奧地利出兵法國,必定造成法國局勢更加混亂,從1793年開始,塔列朗之所以毫無節操的依附於各個掌權的勢力,就是希望自己能在一定程度上守護法蘭西,然而每次都讓他失望,這次他還想著如何改變法蘭西命運而努力,再次到訪美泉宮。
塔列朗已經數次到訪過美泉宮,以前是法國外交高官的身份,現在他只是一名政治避難者,這種身份落差是可想而知,但對這位幾經沉浮的法國外交家來說,這些身份的改變絲毫沒有影響,這就是自信,與生俱來的自信。
然而出乎塔列朗意料之外,弗朗茨二世給予他高規格的接待,這位歐洲名義上的萬王之皇,率領一大幫大臣在會客廳接見塔列朗,這比各國特使還要高的迎接規格。
「親愛的塔列朗伯爵,歡迎你的到來,由於公務繁忙,你這段時間在維也納沒有被接見,也是這個原因,對此我深感抱歉。」
弗朗茨二世主動伸出手背,讓塔列朗親吻,這是歐洲最古老的禮節,也是統治者向臣屬傳達的最大善意。
塔列朗有點受寵若驚:「皇帝陛下,謝謝您的熱情接待,這對於一個尋找庇護的人來說是莫大的榮耀。」
到現在塔列朗還深感疑惑,是什麼原因讓奧地利對他如此熱情,按照外交慣例,他就算是以前的法國特使或者外交部長,也只是在外交大臣通報後,方能得到最高統治者的接見,而現在對方親自迎接,已經在打破以往的外交慣例。
很快弗朗茨二世就給出答案:「塔列朗伯爵,不要妄自菲薄,你現在是西班牙國王陛下的特使,為體現我們兩國的友誼,這是必不可少的禮儀。」
原來如此,塔列朗總算明白過來,他之所以沒被冷落,還享有如此高規格迎接,是來自西班牙,來自西班牙國王聖查理一世陛下。
想到查理,塔列朗五味雜陳,自己的一念之差,讓法國整個東南沿海地區落入西班牙之手。
根據雙方達成的協議,新成立的聯合軍事委員會,基本可以定性為軍事統治,而西班牙增加的貿易投資,也可以被看作是經濟控制,以卡門男爵為首的臨時管理小組,就是赤裸裸的政治滲透。到現在為止,在某種意義上,這一地區已經是西班牙的領土。
「很意外,連我都還不知道,聖查理一世陛下對我的任命,皇帝陛下,這是我最疑惑的地方?」塔列朗眼睛深眯一下,他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任命缺少足夠心裡準備。
「呵呵,他就喜歡這種行事風格,奧地利出兵法國也是來自西班牙的邀請,聖查理一世在信中就提到過,在兩國同時進入法國時,所有事項的協調就由伯爵你全權負責,這應該是最大的信任了,不是嗎?」
弗朗茨二世對於西班牙國王如此看重這位法國前外交部長,心生疑惑但也不想深究,現在最主要是協調接下來出兵法國的事宜,軍方傳來消息,出征法國的軍隊已經集結完畢,整裝待發,就等待他的命令。
「他這是在逼我作出選擇,」塔列朗心中苦笑,西班牙國王這麼做,無非就是斬斷他繼續效忠法國革命政府的最後一絲念想。
「這是我的榮幸,皇帝陛下,」塔列朗最終選擇妥協,既然無力改變就只能順從,這符合他的一貫作風。
其實,塔列朗也有更深層的考量,目前法國國內局勢已經基本明朗,拿破崙將掌握主導地位,法國的南部、西部及東北部,近三分之二地區,兩千萬人口,全部在科西嘉島矮個子控制之下。
督政府在北部地區苟延殘喘,東南沿海地區就像一塊飛地,隨時被收復,但這一切都基於一個前提,那就是西班牙和歐洲各國冷眼旁觀,毫無作為,然而事實上卻是相反,他們積極干預,幾乎沒有放鬆過對法國的警惕,尤其是來自西班牙國王聖查理一世,他在法國根本就沒有放掉任何機會,除了對法國的野心,應該還有別的東西。
而塔列朗就是看到法國未來可能出現的機遇,恢復和平繁榮富強國度,這就是來自西班牙國王對法國的執念,和西班牙至今所展現出來的勃勃生機,也許西班牙的未來就是法國的未來。
既然接受西班牙國王的任命,塔列朗開始自己的職責,充分展現他非凡外交能力,根據西奧初步達成的協議,在奧地利出兵法國後,西班牙軍隊也將同時進攻法國南部。
表面上這份協議很合理,但是仔細分析後發現,法國南部至今還保留大量軍隊,而北部地區雖然要面對最精銳的拿破崙軍團,但別忘了這地區還有督政府和普魯士的聯軍,加上即將進入的奧軍,三打一,壓力會明顯降低,而西班牙卻要獨自面對整個法國南部軍團,這顯然有些不公平。
塔列朗給出一份新協議,要求奧軍進攻北部,在取得進展後,西班牙才在南部發起進攻,避免西班牙軍隊像第一次干涉法國大革命那樣,被人當軟柿子般挑著捏。
對於這份新協議,奧地利自然反對,這明顯帶有強迫性質,根據普魯士軍隊目前的處境,可以看出拿破崙軍隊的實力。事實上,奧地利也不想獨自面對拿破崙軍團,這是去撿便宜可不是去拼命,如果損失太大就得不償失了。
「貴軍的側翼就是普軍,優勢明顯,而且根據情報,督政府軍的實力並不弱,三方的軍力已經突破四十萬人,面對拿破崙軍隊是占據優勢,只要取得進展,拿破崙一定抽調南部的軍力增補北部,我方壓力會小一些,這符合雙方共同承擔風險的承諾。」
塔列朗坐在會議桌右邊,身旁只有三名西班牙駐奧地利領事館的外交人員,而對面是一大幫奧地利軍政要員,但他一點也沒有落入下風,反而一直把控談判的走向,這點讓坐在中間寶座上旁觀的弗朗茨二世暗暗稱讚。
「普魯士至今都還沒有就聯合行動給予我方答覆,很難保證他們會給我方提供支持,落井下石恐怕會不斷上演,這是由事實根據,所以,一旦我方率先攻擊拿破崙,普魯士和督政府會選擇旁觀,這會十分危險,因此,貴方的提議並不能成立。」
負責這次軍事行動商談的奧地利首相費哲爾公爵也是外交領域的一把好手,他就是從外交大臣晉升上來,臨時充當談判代表。
塔列朗這次也是遇到對手,這次商談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依然沒有獲得任何進展,雙方各有嚴密合理的理由,根本找不到突破口,隨即他改變策略。
「既然目前為止雙方無法獲得共識,那就改變思路,綜合各自闡述觀點,貴方不想獨自面對拿破崙,而我方也不想面對整個南部地區,那就選擇聯合統一行動,集結地點在法國東南沿海地區,兩軍共同進攻法國南部,這樣應該是最合理的方案了。」
「但這樣一來,我方就要橫跨整個義大利半島北部地區,行程是前往法國北部的一倍,這對於我軍的物質運輸將是一件浩大的工程,所需軍費將是十分巨大,這個方案不能讓人接受。」
塔列朗想奧地利軍隊橫跨義大利半島北部,其實是想為西班牙軍隊爭取時間,多一份準備就少一些損失,然而奧地利首相也不是菜鳥,他看出其中奧妙,奧地利現在是一個金幣掰著花,費錢費力的事他不干。
談判再次陷入困境,雙方爭議的焦點是誰也不想獨自首先發起進攻,就怕損失過大影響自己在法國的利益。
最後還是塔列朗打破僵局,他提出由奧地利負責率先進攻法國西部,這裡是法國目前唯一的出海口,拿破崙軍隊一定不想丟失這裡,必然重兵把守,兵源一定都是來自南部地區,這客觀上減輕西班牙的壓力,算是目前所能爭取的最佳方案。
而奧地利也顯然接受,只要不直接面對北方的拿破崙軍團,法國其他軍團都可以選擇,再說西部地區是法國沿海地區,正好彌補奧地利對出海口的需求,所以幾乎毫無反對意見。
塔列朗拿著一份還算不錯的協議,離開維也納正式前往馬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