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地中海又一次上演血與火的人類悲劇,殺戮和罪惡很快又會被洶湧的海面抹去,無論發生什麼,很快就會被忘卻。
一艘土耳其商船,一百多土耳其船員,連同幾個波旁帝國海軍士兵,永遠留在了這片海域。
按照波旁帝國海軍條例,對於陣亡的士兵,都要舉行葬禮,「啟蒙」號與「菲利普」號巡洋艦合併一起,降半旗,敲響警鐘。
這是極為莊嚴的一幕,在禱告儀式結束後,所有人都默默的注視著,包裹士兵遺體的裹布慢慢沉入海中,這是對逝者最後的敬意。
雖然這是一次意外的海上突發事件,也稱不上勇敢的壯舉,但能以軍隊最高的禮儀,為這幾名普通士兵舉行葬禮,表明波旁帝國推崇軍人榮耀的一種重要舉措。
葬禮儀式結束後,兩艘巡洋艦繼續執行巡邏任務,犧牲幾名士兵並不需要上報,只需記錄在案就可以,無需驚動海軍最高層。
根據波旁帝國海軍軍艦指揮官的劃分,巡洋艦指揮官的軍銜是上尉,而按照相關條例,上尉軍官擁有獎懲士官以下人員的權力,包括生殺大權,這是由於這時代海軍特殊性所決定,軍艦一旦出海,就等於完全脫離了本土,就如同脫韁野馬,而指揮官就是韁繩,賦予他們在特定環境下的絕對權力,就成為控制每艘軍艦的關鍵。
擊沉一艘外國商船,雖然是極為嚴重的事件,但在波旁帝國海軍中,卻稀疏平常的一件事,因為這是一個野蠻的海洋時代。
因此,土耳其商船被擊沉,就像一次海軍射擊練習,在兩艘肇事巡洋艦離開後,留下的殘骸很快就被海浪衝散,所有的真相被掩藏在深邃的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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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件海上突發事件,因為有一艘商船作為唯一的目擊者而變得複雜。
「我跟你們說,當時的場面十分壯觀,海軍……不,是兩艘軍艦,一起攻擊那艘可憐的土耳其商船,就十幾分鐘而已,整艘船就這麼被徹底摧毀。」
「你真的看到嗎?可別說大話了。」
「我以上帝名義發誓,這絕對是我親眼所見,那些土耳其人沒有一人活下來,要知道,他們至少有一兩百人,全都給餵了鯊魚。」
「真是夠可憐的,不過上帝總算懲罰這些異教徒了。」
……
這是馬賽港一間酒館裡,一位醉醺醺的海員在向酒友講述自己的奇遇,這些酒鬼聚在一起喝酒,唯一的樂趣就是吹噓自己的經歷,只要酒精上頭,任何事情在他們口中變得更加傳奇。
酒館角落裡,幾名阿拉伯商人,整在靜靜的喝著酒,頭也不轉一下,如果不仔細觀察,還以為他們真的不關心周遭的一切。
「我們該走了!」不多時,一個留著絡腮鬍的阿拉伯商人面無表情的站起來,他輕瞥一眼還在大說特說的船員,臉色變得很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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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拉還在積極的搜尋暴亂分子的蹤跡,特拉維夫港口又添加兩艘軍艦,就是負責巡邏任務的「啟蒙」號和「菲利普」號巡洋艦。
雖然按例無需上報,但身為指揮官的馬可羅上尉,心裡一直無法平靜,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自己選擇隱瞞,一旦為此引發什麼問題,他很向上級交代,但回國路途遙遠,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向目前在東地中海軍銜最高的長官匯報一下。
繆拉也沒想到,海軍會如此猖狂,一個小小的上尉,就可以隨意下令摧毀一艘外國商船,這跟海盜惡行無異,不過他是陸軍上將,無權干涉海軍的事務。
「這應該是你們海軍的問題,不應該向我匯報,」繆拉帶有一絲憤慨,可能是他這段時間接觸大多阿拉伯人,特別是恭順的阿拉伯女人,導致存在同情的心理。
「繆拉將軍,這件事也在您的管轄範圍之內,」馬克羅上尉也有些詫異,作為波旁帝國的高級將領,這位陸軍上將顯然有些失態了。
繆拉看到對方有些藐視之意,更加來氣,呵斥道:「難道還讓我給你們海軍承擔責任嗎?!」
「繆拉將軍,我不是這個意思,」馬克羅上尉連忙解釋:「我是懇請將軍能幫我們處理這件事,因為將軍是這裡最高的長官。」
「原諒我的失態,上尉,」繆拉看到對方十分誠懇,臉色緩和下來。
「既然沒有對方沒有倖存者,就不會有什麼問題,只當是一次海難處理就可以了。」
不管如何,繆拉清楚,自己還是一名波旁帝國的將軍,任何事情都要維護帝國的利益,雖然內心深處有些不忍,但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
「當時還有我們的一艘商船,不過可以忽略他們,」馬克羅上尉看到繆拉也抱有掩蓋的態度,心中大定。
「馬克羅上尉,不要太大意,那些船夫可很喜歡四處傳播這種事,如果消息泄露出去,引起土耳其人的敵意,你和我都有大麻煩。」
一聽到有目擊者,繆拉瞬間臉色凝重,他隱隱感覺到這件事不會就此結束,搞不好會引發嚴重的外交事件。
「那該怎麼辦?!」
馬克羅也跟著警覺起來,只是他所擔心的是自己會不會受到牽連,他好不容易熬到現在的位置,不想瞬間被打回原形。
繆拉思索一下,說道:「現在只能向陛下稟報一切,否則我們無法收拾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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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繆拉的報告跟之前的馬賽消息基本吻合,看來這件事是真的,利奧弗船長也向當地政府作匯報。」
多蒙尼作為帝國情報局局長,任何事情,任何消息都不會逃過他這一關,海軍摧毀土耳其商船的消息很快就被他掌握。
查理最近有些心寬體胖的意思,肚腩顯得增大許多,坐在寶座上更顯得肥胖,只是雙眼依舊銳利逼人,證明安逸的生活並沒有磨去他的銳氣。
「土耳其現在對我們還有用,不能過分刺激他們,一個幾百年積累的帝國,不可能輕易倒下,這件事必須低調處理,我們還需要這個生病的巨人阻擋俄國南下。」
現在的土耳其雖然沒有病入膏肓,可也是千瘡百孔,如果塞利姆三世知道這件事,必然與波旁帝國決裂,甚至撕毀協議,影響波旁帝國在中東的計劃。
俄土戰爭打到現在,俄軍依然處於上風,不斷加強攻勢,但消耗也十分巨大,迫切希望拿下這場戰爭。
而土耳其還處於防禦狀態,平息國內叛亂,波旁帝國割地,國庫空虛,已經擔心國家快支撐不住。
俄土兩國都希望波旁帝國成為盟友,至少可以獲得支持,而相比之下,塞利姆三世更為迫切,因為他已經被逼入角落,如果局勢繼續惡化,土耳其帝國將在他手上戛然而止,而他將成為一名亡國之君。
對拉攏波旁帝國,土耳其可謂是竭盡所能,掏心掏肺,甚至不惜喪權弱國,可以想像,就算知道商船被摧毀事件,估計也最多是抗議一下,然後繼續卑躬屈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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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拉終於等來了皇帝的回覆,不過短短的一句話,卻讓他增加苦惱。
「不可刺激土耳其,但不能妥協?」馬克羅一臉懵懂,他是個從基層普通士兵,一路摸爬滾撒才獲得現在的職務,他不斷告誡自己,萬事小心,全然沒有當時意氣風發的模樣。
「就是不能讓土耳其人知道,一旦知道後,我們也必須繼續強硬,」繆拉苦笑解釋道。
這種旨意並沒有明確細則,寬泛籠統,這也是查理習慣的處理方式,沒有嚴格的條條框框,使得大臣將領們擁有足夠的發揮空間,只要結果是好的就不會有任何問題。
「原來陛下也支持我們的決定,」馬克羅上尉心中大定,既然獲得皇帝的許可,這件事總算熬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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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查理和所有人都錯了,此時的土耳其國內,卻為了掩蓋商船被摧毀的事件,用塞利姆三世的話來說就是以大局為重。
為了維護和鞏固與波旁帝國的關係,就是土耳其最重要的大局,無論任何事情,都必須服從這一大局,否則等同叛國。
「那幾個商人呢?」塞利姆三世看向自己的侍衛長。
「他們就在門外,蘇丹陛下。」
「讓他們在地牢里等安排吧……」塞利姆三世眼神帶著一絲寒光,嘴上卻如此的輕描淡寫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