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趁人之危

  司馬煜不放心謝君離,特意讓送信人快馬加鞭回程,無論多晚都要呈報。他抬起頭,望著衛修:「快把信呈上來。」

  衛修捧上一卷信紙,躬身退到一側。司馬煜拆開信件,迅速閱讀。先是謝君離報平安的部分,看到他娟秀的字體說自己安好,已經到了南境邊界,很快就可以完成任務,嘴角不禁微揚。然而,他很快注意到信箋背後用另一個字體寫的字,那是尉遲蔚的密報,上面寫著謝君離傷勢反覆又與患有疫症的災民有所接觸,似乎有了感染跡象……

  司馬煜瞳孔驟縮,猛地扔掉信紙,厲聲道:「快把御醫給朕叫來!快!」他的聲音在大殿內迴蕩,充滿了恐慌和命令。

  「可是陛下,現在已經快三更了……宮門早已落鎖……」衛修驚訝萬分,他還沒見過皇帝陛下這般失態。

  「那就你出宮去傳旨,快點!朕要立刻見到御醫,不得有誤!」司馬煜幾乎是咆哮著吼出來,眼眶通紅,滿臉焦灼之色。他是個聰明的帝王,能讓他如此慌亂,必然是出了大事。

  衛修心中震駭,卻不敢違抗命令,飛奔著離開了太初殿。

  謝君離到了駱郡,歇在太守府邸,頭昏昏沉沉的,胸口也很悶,呼吸不暢。他深知,只有讓自己身處險境,才有可能迫使司馬煜關注這場疫症。他在賭,賭自己的安危能夠成為司馬煜插手的契機。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贏,只是覺得身體很重,提不起力氣,渾身發熱。

  尉遲蔚從外面進來,見狀,連忙走上前扶他躺下。謝君離輕輕推開尉遲蔚的手,啞聲道:「我沒事,你先下去吧。」

  尉遲蔚還欲再勸,卻見謝君離突然吐血了,嚇得他魂魄皆冒。尉遲蔚匆匆出去叫大夫,不到半盞茶功夫便帶著大夫趕到。

  大夫診脈後,神色古怪地對尉遲蔚道:「公子身體並無大礙,只是……氣虛體乏,傷勢反覆,需要多多調養。」

  謝君離聞言,臉色唰地變得雪白。他沒有染上疫症,這意味著他的計劃失敗了?這怎麼可能?他的內心充滿了疑惑和不安。

  尉遲蔚倒是鬆了口氣,他的小命算是保住了。他連忙修書向司馬煜稟告。得知謝君離並未染病,司馬煜冷靜了不少,派人阻攔御醫前往,叮囑尉遲蔚照顧好謝君離。

  尉遲蔚趁著謝君離病重,將染病的災民隔離在城西的小村落中,別說藥了,連水都不提供。

  這是殘酷的,但如果不這樣做,整個駱郡都可能陷入災難。

  這夜,謝君離睡意昏沉,忽然有不速之客闖入。他剛想警惕,卻因喉嚨腫脹、四肢綿軟,無法應敵。來者一擊即中,隨後封住他的穴道。

  「你們是誰?!」謝君離睜大眼睛,艱澀嘶喊。

  「在下慕容止。」一個男子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戲謔。

  謝君離怔忡。這正是那天混在災民中質問他的人,他姓慕容?這是南燕王族的姓啊……

  慕容止取下斗篷帽子,露出清雋俊美的五官,微笑著說:「不記得了嗎?那日,在城外我們見過。幾日不見,大人病得不輕啊,只可惜道貌岸然之徒,死了也不可惜。」

  「你這是何意?」謝君離掙扎,奈何被制住穴位動彈不得。

  「染病的災民已然被你隔離在城西等死,虧你那天還義正辭嚴說我胡鬧,看來都是假話,你根本沒想過要救治他們,否則怎會做到如此絕情?」慕容止俯視著他,語氣溫和,眸光銳利冰冷。

  「怎麼可能?」謝君離怒問,「我從未下過命令,到底是誰做的!」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絕望和不甘。

  「你就不用跟我演戲了,反正東晉狗死不足惜。」慕容止俯視著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你說你這麼美,我要是弄花了你的臉是不是不太好。」

  謝君離思緒混亂,他並不在乎個人生死,只是憂心城西的百姓。敢饒過他下令的,看來只有陛下了。他的內心充滿了痛苦和無力,他不知道該如何挽救這一切。

  他賭上了自己的安危,希望以此喚起司馬煜的注意,卻沒想到,自己並未染上疫症。他感到了一種深深的無力和挫敗,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來改變這一切。

  慕容止對上謝君離清澈的眼眸,竟有片刻愣神。那雙眼眸太乾淨,宛若最純粹的琉璃,毫無瑕疵,仿佛映照出世間最真摯的善良。

  「你要殺便殺,無須多言。」謝君離盯著他,一眨不眨。他帶著與生俱來的高傲,和無懼生死,卻刺痛了慕容止。如此不藏心機不染塵俗之人,怎能活在陰謀詭計之中呢?

  他伸手,指腹拂過謝君離的唇瓣,聲線低柔:「你說你不知城西百姓之事,可是真的。」

  謝君離眼神淡漠,直視慕容止。他從出生起便體弱多病,從沒怕過死,只是壯士未捷,心中難免有些不甘,他開始劇烈的咳喘起來,嘴角溢出鮮血。他的身體已經撐到極限,隨時都會倒下。

  慕容止皺眉,收回手,聲音帶著一絲慌亂:「你怎麼了?」他撫上他手腕上的脈搏,「你的身體怎麼這樣差?」

  謝君離無力回應,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慕容止嘆息一聲,將他解開穴道,抱到床榻上。

  謝君離暗自運功提氣,強行壓抑住翻湧而上的嘔意,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他用盡全力攻嚮慕容止,慕容止一心擔憂他的身體,受了一掌,卻不癢不痛,只是暗自驚嘆,謝君離到了這般境地,還在想怎麼反攻。

  慕容止沒事,謝君離倒是傷得不輕,他那日強制運氣替司馬煜擊殺刺客本就受了內傷,如今這般逞強引致經脈逆行,血氣翻湧,一股腥甜的熱液沖至喉頭,猛然噴了出來。

  慕容止面色驟變,急忙扶住他,焦灼地問:「你怎麼樣?」

  謝君離咳嗽幾聲,「我不要,不要你管。」他又氣又惱,打打不過,罵罵不贏,簡直窩囊透頂!

  慕容止見他咳得越發厲害,心臟緊縮成一團,只恨不得立刻為他疏通經絡,讓他舒服點兒。他拿帕子擦去他嘴邊的鮮血,柔聲哄道:「我錯了,你別惱啊,氣大傷身,我給你賠禮道歉,不氣了好不好?」

  謝君離瞪著他,依舊咳喘不止,氣血翻湧。

  慕容止萬般無奈,只好湊近他耳邊,低聲說道:「你要是再動氣,我就親你。」

  謝君離渾身僵硬,不可置信地望著他。慕容止卻是認真的表情,眼中含笑,薄紅的嘴唇慢慢靠近他的側頰,呼吸輕淺曖昧。

  謝君離咬牙忍耐,他轉頭避開他的碰觸,「滾遠點!」

  慕容止卻不放棄,抓著他的肩膀逼迫他看向自己。謝君離偏開頭不理睬他。慕容止卻鍥而不捨地繼續撩撥他。

  謝君離實在忍無可忍,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慕容止悶哼一聲,鬆開他站穩。他看到自己胳膊上滲出的殷紅的血跡,揚唇笑了笑,「我原本對你只有三分喜歡,如今見了你這性子,倒成了十分。」

  「你!」謝君離胸膛起伏,氣憤地盯著他。

  慕容止走上前,伸手按住他的後腦勺,碰了上去。

  這是慕容止的初吻,更是謝君離的,就連司馬煜餵藥的時候都沒這樣親過他,謝君離氣憤極了,用力拍打這個登徒子,無奈的是,他的力氣微不足道。

  慕容止放開他,謝君離癱軟在床榻上,捂著嘴大口大口喘息著,眼睛像淬毒的利刃,死死地瞪著他。心中羞憤難當,士可殺不可辱!他眼眶一紅,竟落下淚來。

  慕容止怔了怔,隨即露出恍惚之色。

  兩人都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慕容止先開口:「你是不是覺得很丟人?」他語調悠長,眼神縹緲,仿佛穿透了謝君離的身軀,看到另外一個靈魂,「是不是覺得我趁人之危?」他輕嘲道,「謝君離,你相信一見鍾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