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光棍沾了井水之後,我讓孝子拿著剪刀,先把老人腳上的絆腳繩剪開。
「剪開絆腳繩,一路向西行!」我說了一句,孝子跟隨著複述了一句。
我抓著孝子的袖子,把開光棍點在老人的眼睛上。
「開眼光,觀六路,看西方。」
「開耳光,聽八方,辨方向。」
「開鼻光,辨五味,聞五香。」
「開嘴光,口味好,吃的香。」
「開心光,得慧心,心明亮。」
「開手光,抓錢糧,金銀財寶滿兜裝。」
「開腿光,三魂七魄走它鄉。」
「開腳光,腳踏蓮花奔西方!」
開光結束之後,便是我該乾的司儀工作了。
「諸位來賓,請起立!」
隨著靈堂里所有人站起來之後,我念出了提前寫好的悼詞,舉行了一場小型的追悼會,念完了悼詞之後,所有人默哀一分鐘。
一分鐘結束,我讓孝子向所有來賓鞠躬謝禮。
鞠躬謝禮結束之後,是最後的遺體瞻仰環節,所有來賓脫帽,去看老人家最後一眼,之後按順序離開這裡。
遺體瞻仰結束,就到了抬重環節。
所謂抬重,其實就是把老人從冰棺里請到棺材裡,這個環節,可以讓孝子來,也可以讓殯儀館的專業人士來。
當然,讓專業人士來的話不免費,六個人抬重,一人收五十,我給他們一人三十,剩下的錢是我的辛苦費。
四位專業抬重的,扯住老人家身體下面墊著的墊子,直接把老人抬了起來,另外兩位則是把棺材放進冰棺里,剩下的四人再把老人放進棺材裡,隨著棺材蓋子邊上的布條被系好,開光到這裡也就算是結束了。
隨著冰棺閉合,我拿好了提前製作好的「幡」,讓長孝子拿好,扛在肩上,走在隊伍最前方,其餘孝子則是按照輩分跟在後面。
「記住了,還是我說一句你說一句。」
孝子點了點頭。
在從靈堂走出去之後,我張口說道:「爸爸,過彎了。」
馬上要出殯儀館小門的時候,我繼續張口說道:「爸爸,過坎了。」
從殯儀館靈堂區走出去之後,我領著長孝子一路直奔大爐房而去。
所謂大爐房,其實就是專門用磚頭蓋了三個房子,這裡燒的東西,都是比較大的物件,就比如那頭倒披著衣服的老馬駒。
在路上,我循環往復著一直說著:「蓮花朵朵開,西方接引來。走大路,奔西方。」
等到了大爐房跟前,我讓長孝子把扛著的幡指向西北方。
「這匹寶馬生的好,你拖著亡人往西跑,寶馬配的是銀安凳,上馬金鐺嘩嘩響,這引魂幡,響七響,帶著老馬是奔西方!迷了路了,老馬莫慌,看好引魂幡,指引西方,膽敢亂走,讓你馬腿折斷死,七竅出血亡!」
說完,我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長刀,在馬駒的額頭、左右兩側身體、屁股上,分別用刀扎了一下。
接著,我拿過之前準備的塑料轎夫。
「轎夫轎夫你聽著,轎子四平八穩,顛簸不得,若是顛簸,讓你身壓轎下,受盡折磨!」
說完,我再次拿過提前準備的兩個塑料玉女。
「玉女玉女你聽真,送西路上多細心,亡人有求,必有回應,膽敢不應,讓你俏臉刮花,渾身爛病!」
我把那兩個玉女拿到了長孝子面前,讓他抽這兩個玉女每個兩下嘴巴子。
長孝子抽完之後,我給所有孝子一人分了一沓紙錢,跪下磕完頭之後,就有人把馬駒放進了大爐房裡,直接點燃,在火著起來之後,所有孝子按照自己的輩分,念叨著「誰誰誰,收錢了」,就比如長孝子喊得是:「爸爸,收錢了」,之後把紙錢扔進大爐房裡。
燒完紙錢之後,我領著所有孝子一路返回靈堂,順便囑咐他們不要回頭。
回到了靈堂之後,原先瞻仰遺體的來賓有一部分已經離開了,剩下沒離開的都是孝子的好朋友,打算在這裡跟孝子一起守靈。
我一看留下來的人足足有十多個,這要是晚上發生點啥意外情況,我是肯定忙不過來的。
略一思索,我找來了孝子,跟他說:「開光之後,晚上不能守靈,所有人都要離開,不能留在這。」
在這種時候,我說話是最好使的,本來沒有這個講究,我隨便說了個理由,就把其他所有來賓都請走了。
而這一家三口,說啥也不離開,尤其是那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女孩子,鐵了心的就要留在這裡給她爺爺守靈。
我一看這樣,就回辦公室拿過來了六張紅布,一張售價十塊錢,給他們三個都綁在了雙手的手腕上。
仨人也沒問為啥要這樣,我自然也懶得解釋。
一會兒萬一那些牲口找過來了,這紅布應該也能幫他們躲過一劫。
到了晚上十點,我坐在旁邊嗑著瓜子刷著手機,王哥則是在辦公室整理檔案。
孝子夫妻似乎也已經接受了老人離開的現實,也逐漸的和我聊起了天。
正聊著呢,那個女孩子忽然輕聲問我。
「您叫柳龍是嗎?」
我點了點頭。
「我看了聖寶池外面的招工啟事,您是這邊司儀經理對吧?現在您這邊還缺女司儀麼?」
我一聽這話,就是一愣。
好傢夥,這招工啟事貼出去仨月了,可算有個女的來問了!
等我反應過來了之後,立刻告訴她現在還缺著呢,因為根本沒人來。
「我這種沒有任何基礎的,能來幹這行嗎?」
我告訴她:「我在幹這行之前,也是沒有基礎的,如果幹這行了,都會有師傅帶你,只要膽子大,這行誰都可以來乾的。」
當然,我也提醒了她,這行掙錢不假,但從某些方面來說,這行其實社會地位很低,對我們尊敬的,基本上只有家裡走了親人,到這裡來才會對我們尊敬,等從這齣去之後,人家巴不得以後再也沒有機會和我們來往。
而且幹這行的,別管男女,只要是年輕的,都很難找對象,大部分都是找的單位里的同事,或者同行,亦或者經常接觸亡人的醫生啊法醫啊之類的。
而這個姑娘,似乎並不在乎這些,包括她的父母也是,直接開始跟我談起了這件事情。
似乎在別人看來,自家老人剛走,這邊就開始琢磨起了給女兒找工作的事情,看起來好像沒長心一樣是吧?
但實際上呢,你自己想想。
人死如燈滅,老人走了,傷心不假,那難道就因為老人走了,活人的日子就不過了嗎?
不應該是老人走了之後,努力生活讓老人放心才對嗎?
我絲毫不覺,在這個時間點這個場合下,他們和我談論這件事情有任何不妥的,甚至本該如此,如果能在這時候把事情定下來,老人自然也可以放心的走。
等到孝子和他妻子去上廁所,靈堂里就只剩下我和這個叫做曼詞的女孩子時,我笑了笑,問她:「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不過醜話說在前,這行不是一般人能幹的,心理素質這關必須要強。」
「那我可以先試試嗎?」
「可以,不過如果你承受不了的話,最好儘早提出來,別硬撐著,不然你嚇出點啥事兒,我也擔責任。」
此話一出,那個叫曼詞的女孩子一愣,接著點了點頭。
隨後,我把這行的大概情況和她說了一下,其中,自然也包括工資部分。
說實話,是個人都知道殯葬這行暴利,工資啥的,我也沒必要瞞她,這又不是什麼行業機密,而且我賺的錢都是正路來的,又不用心虛,何必要瞞她呢對不對?
在聽見了我月均工資上萬,甚至最高的一次我一個月賺了兩萬多後,這個姑娘直接就傻掉了。
我早料到她會有這個反應,便笑眯眯的看著她。
這行如果不掙錢,誰有病了來幹這個?
不說別的,單說我司儀的這份工作,這整個一方面,他們就該給我2501塊,剩下他們購買的東西,都是從王哥那邊進的貨,而我,是王哥殯葬用品店的股東。
一年前我倆合夥開了一家殯葬用品店,他那時候資金不夠,我可是給他添了六萬多塊的,像這次的這些東西,還是我推薦他們去王哥店鋪購買的,只要是從王哥這賣出去的所有東西,我倆全都是對半分。
一個骨灰盒,3701塊,燒的紙錢總共101塊,後續頭七燒的蓮花梯以及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加在一起,這趟活我總共能賺差不多八千多塊。
而現在,還是月初,後續肯定還會有生意來,這五倍已經算是我最保守的估計了。
再者說,殯儀館算我總共有三個負責主持的,剩下那倆四十多歲的大叔,還是兩年前我帶的徒弟,他倆接活賺了錢,還得一人給我一百塊,我屬於是性格比較好的,不想搶徒弟生意,但凡我要是不要點臉,別說五倍了,七倍八倍都是能賺出來的。
那個叫曼詞的女孩子有些意外,說:「早就聽說這行賺錢,沒想到這麼......」
「呵呵,暴利不假,但是門檻也高,你呢.....嗯,最好確定一下,是不是真的想來這裡干司儀,畢竟挺年輕個姑娘,幹這行以後對象都不好找。」
那叫做曼詞的小姑娘聽見這話一笑,回覆說:「沒事兒的,掙錢嗎,不寒磣。」
「那你等我跟領導說一下,畢竟這......」
說到這,我直接停住了嘴。
此時,孝子和他妻子也剛走到門口,直接嚇傻在了原地。
我們四個活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靈堂里的冰棺。
「咚...咚...咚...」
這聲音.....是從冰棺裡面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