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人情

  溶月瀲灩的眸子裡儘是關切。

  心知自己也只是一個身份卑微的丫鬟,她眸底泛起幾分無奈,只得接過小圓手中的湯藥,一飲而盡。

  若小圓願意說,她便仔細聽著,多加寬慰,能幫忙自然最好。

  可若小院不願意說,她也不能強行為小圓出頭。

  她安靜地坐在床榻上,素白的手輕輕支著沒受傷的那邊臉頰。

  小圓依舊守在床榻邊,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悄無聲息地滾落。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小圓擦去眼角殘餘的淚痕,雙手輕握成拳,好像下定了眸中決心。

  不安,悄然在心底蔓延。

  溶月眉頭輕蹙,正欲開口,小圓便猝不及防地跪在她跟前,濕漉漉的眼睛裡儘是可憐和乞求:「溶月姐姐,你幫幫我吧,求侯爺收了我,如此一來,我就不用去二爺身邊伺候了,求你幫幫我吧……」

  小圓話音裡帶著哭腔,不斷向溶月磕頭。

  片刻功夫,她雪白的額頭便磕破了皮,鮮紅的血液從傷口中滲出來,瞧著觸目驚心。

  溶月心中生出了幫她的念頭,可驟然想起上次她自作主張,聽從老夫人的安排,結果被孟行止狠狠教訓的場面,心尖都顫抖了一下。

  「你先起來。」

  她伸出雙手,本想將小圓扶起來,可身子疲弱無力,扶著床榻起身都有心無力,只得繼續說道:「侯爺自有他的決斷,我不能左右侯爺,若你真的怕二爺將你納了去,你應該去求侯爺,求老夫人。」

  而非同為丫鬟的她。

  可小圓一意孤行,不斷向她磕頭,乞求她能勸孟行止將她納入房中。

  「是你自己這樣想的,還是別人教你這麼說的?」

  溶月眼神銳利如刀,將小圓眸底的忐忑不安看得一清二楚。

  往日小圓總是小心翼翼,恨不得離孟行止八丈遠,更別說留在孟行止身邊伺候了。

  再者,她是孟行止庭院中的人,就算孟行易看中她,也必須經過孟行止的同意,才能將她帶走。

  她為何執意要成為孟行止的通房丫鬟?

  溶月緊盯著小圓那張慘白的臉,眸底儘是狐疑之色。

  「我……我……害怕。」

  小圓死死低著頭,額頭上的傷口正逐漸滲出鮮血,匯成刺目的血滴,重重砸落在地,留下一道醒目刺眼的血痕。

  「你是侯爺庭院中的人,二爺再瘋,也不會強行將你帶走。」

  小圓倏然抬頭,濕漉漉的眼睛裡滿是惶恐不安,聲音也顫抖無比:「可我一旦走出這個院子,二爺就不會放過我的。」

  溶月擰緊了眉,雪白的貝齒輕輕咬住唇瓣,心底的疑惑如同山頂滾落的雪球,越來越大。

  「溶月姐姐,我還有年幼的弟弟等著我養大,你能不能幫幫我……」

  小圓揚起圓潤的小臉,濕漉漉的眼睛裡蓄滿了淚。

  溶月心底生出幾分憐惜,可也明白,孟行止的事情輪不到她插手,若她再擅作主張,惹惱了他,她留在長寧侯府報仇都將成為奢望。

  想罷,溶月無奈地搖搖頭,「我沒辦法左右侯爺的決定。」

  小圓明亮的眼眸中掠過濃烈的失落。

  她輕輕垂首,聲音微弱可憐:「多謝溶月姐姐提點,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話音落下,她端起空空如也的藥碗,搖晃著身子,失魂落魄地離開了臥房。

  溶月目光凝重地目送小圓離開,心下愈發惴惴不安。

  她隱隱覺得,將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然,日子依舊風平浪靜。

  三日之期轉眼就到,孟行止一大清早便去了定北將軍府。

  原本奄奄一息的陸平墨已經能自己坐起來,曾慘白無比的臉上,恢復了幾分紅潤之色。

  見他前來,陸平墨眸中泛起幾分感激,扶著床榻就要下床。

  孟行止立刻按住他肩膀,語調沉穩:「今日看來,大公子身體已經好了許多,假以時日,定能徹底康復。」

  陸平墨眸底泛起絲絲苦澀,看向他滿是傷疤的手腕,無奈道:「苟延殘喘罷了,我這隻手,永遠都沒辦法拿劍了。」

  那日,他被太子凌蒼的人帶入東宮,便被凌蒼挑斷手筋,饒是陸家傾盡全力,也只能讓他的手恢復五六分。

  提劍殺敵,已是鏡中水月,再也不能實現了。

  孟行止背在身後的手悄然攥緊,平整的指甲在手心裡落下一道道指痕。

  直至一隻溫熱的手掌突然落在他肩膀上。

  回頭看去,正是外出回來的陸瑾墨。

  自陸平墨受傷,陸瑾墨便不復曾經的意氣風發,那雙眼睛也不見往日明朗,好似蒙上了一層薄霧,讓人看不懂他此刻的心情。

  「此事不怪你,你無需自責。」

  陸瑾墨打起精神,嘴角勾起一抹勉強的笑容,道:「大哥體內的血毒已解,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想做什麼便放手去做吧。」

  他眼神中滿是鼓勵。

  孟行止沉吟片刻,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道:「你大哥不會白白受罪。」

  「嗯,需要幫忙的話,儘管開口。」

  陸瑾墨正對上孟行止幽暗深邃的眼眸,話鋒一轉:「我大哥能平安無事,也有溶月姑娘的功勞,我想再見她一次。」

  「好。」

  孟行止深知陸家為人,恩仇必報。

  能得陸家一個天大的人情,於溶月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無論她將來留在侯府,亦或是離開,有陸家這座靠山,日子都會安穩一些。

  二人來到長寧侯府時,溶月正坐在屋檐底下,呆愣地望著天空灑下的茫茫大雪。

  臉頰上的紅色傷痕分外顯眼。

  陸瑾墨一眼就看清她臉上的傷口,眉頭輕輕皺起,道:「你平日就是這般欺負我陸家恩人的?」

  孟行止輕飄飄地睨了他一眼,並未說話。

  而溶月飄遠的心思也在此刻拉了回來,抬眸看向庭院外的二人,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侯爺,陸二公子。」

  她正欲行禮,就被陸瑾墨按住。

  「你可是陸家的大恩人,要行禮,也該是我向你行禮。」

  陸瑾墨話裡帶著幾分笑意。

  溶月誠惶誠恐,心中卻隱約猜到,陸平墨應該平安無事了。

  下一刻,陸瑾墨便拿出一塊羊脂玉珮,塞到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