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不同,病情不同,能夠承受的毒性就有所不同。
他們已經將清水巷中的病人分為幾個情況,每個情況都選取一個病人作為代表,用以試藥。
但這一次試藥的開始,需要一個最輕用量,保證所有人的性命安全。
溶月,便要充當第一人。
「不行。」
秦大夫沉吟片刻,仍拒絕了溶月的提議。
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溶月去送死。
「讓我試藥,我也是大夫,我可以判斷藥量對我身體的影響。」
秦大夫板著臉,不容拒絕地說道。
「可我已經染上了。」
溶月幽幽開口。
他們都沒有明說,但大家心知肚明。
昨日起,溶月便咳嗽不止,今天咳嗽得更加厲害了。
倘若再找不到根治的辦法,溶月就會像張大夫等人一樣,躺在床上,渾身潰爛,痛苦地等待死亡。
她不想坐以待斃。
「秦大夫,我已經把藥量算好了,只要這次沒問題,按照我的藥量加以推算,他們也絕不會有問題。」
溶月說到此處,幽幽垂下眼眸,「病情加重後,身體會一點點潰爛,太疼了,與其痛苦不堪地死去,我寧願一了百了。」
綿軟的腔調聽得秦大夫心裡發酸。
溶月是他們幾個中年紀最小的,亦是唯一的女子。
為了百姓們的性命,她廢寢忘食,卻還要用自己的性命去賭。
她怎麼賭得起。
「讓她去做。」
孟行止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面色凝重地看著面色慘白的溶月,心底最後的平靜也在此刻被打破。
他明白溶月的堅持,正如溶月理解他的堅持。
倘若溶月這次當了逃兵,她的一生都會為了因此而死去的百姓感到愧疚。
他們都是無辜之人,不該因為那些人的貪婪和失職死去。
思及此處,孟行止大步來到溶月面前。
二人四目相對,溶月猶如一團亂麻的心在此刻悄然平靜下來。
她揚起頭,圓潤的眼睛在瘦弱的臉的襯托下,顯得愈發大了,平日總是炯炯有神的眼睛,在此刻顯得如此灰暗無光。
孟行止心底好似壓了一塊大石頭,時時刻刻都在提醒他,當初不應該為了跟她撇清關係,放縱她跟著凌蒼來到江南。
於她而言,江南本該是個山水秀美的地方,能夠讓她安心地生活的地方。
可如今,稍不留意,江南就會成為她的埋骨之地。
孟行止咬著嘴唇,心中有些發苦。
倒是溶月展眉淺笑,輕聲道:「侯爺,要相信我的醫術,我啊,可是方神醫和安婆婆都認為很有天分的人。」
她聲音又綿又軟,被面巾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那雙明亮異常的眼睛,看得孟行止心酸。
他們都了解對方,也知道對方心之所向。
良久,孟行止幽幽嘆了口氣,輕聲道:「放心,你定然會平安無事。」
話音落下,孟行止接過她遞來的藥方,讓人送到清水巷口,讓其交給凌蒼,將所需藥材送來。
得知溶月已經染上瘟疫,孟行易卻整日在他那個小院子裡,過得十分安靜,凌蒼一腳踹翻了劉公公。
劉公公嚇得面色慘白,忙不迭地爬起來,惶恐不安地說道:「殿下息怒,長寧侯身在清水巷,只要瘟疫一日不解決,他就一日出不來,染上病是遲早的事情。」
「那溶月呢?」
凌蒼陡然低頭,直勾勾地盯著劉公公小心討好的臉,眼神又凶又狠,看得劉公公心尖直哆嗦。
溶月?
不過是個不知好歹的小賤人,仗著有一張好看的臉蛋,就對殿下不理不睬,這樣的女人,死了就死了。
可他觀察殿下的模樣,分明是對溶月上了心。
倘若如此,殿下難道要將溶月從清水巷中接出來?
劉公公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見凌蒼那雙深邃銳利的眸子裡透著幾分晦暗不明的情緒,心中愈發不安。
事關重大,殿下不會真的意氣用事吧?
然,在劉公公胡思亂想之際,凌蒼的理智終究占了上風。
他壓下心底動盪不安的擔憂,頗為平靜地說道:「讓人把藥材送去,命人盯著,倘若她真的死了,把屍體給孤,帶回來。」
劉公公聞言,心尖跟著哆嗦了一下。
他分明聽到凌蒼話里那咬牙切齒的聲音。
「是。」
劉公公小心翼翼地退下,立刻讓人將溶月所需藥材送去。
得知藥材裡面還有一味藥含有毒性,劉公公站在清水巷外,看著清水巷裡面的人間地獄的畫面時,忍不住嗤之以鼻。
不知好歹的小賤人,竟敢拒絕太子殿下,就算如今死在這裡,也是她咎由自取。
「把東西扔進去,她們自會來取。」
話音落下,劉公公便帶著人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藥材很快送到了溶月面前。
秦大夫按照溶月交代的用量,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熬好之後,送到溶月面前。
見孟行止身後忽然多了兩個人,秦大夫眼底掠過一抹驚訝。
孟行止輕飄飄地掃了他一眼,滿腹的疑問都被他壓了下去,佯裝若無其事地放下湯藥,畢恭畢敬地退下了。
他雖沒有多問,但也看出來了,溶月在孟行止心中,地位不低。
這二人氣質不凡,面對染了瘟疫的溶月都面不改色,定是孟行止找來的厲害角色。
思及此處,秦大夫站在院子裡,不禁抬起頭來,任由涼風冷雨砸在臉上。
想必,就快要雨過天晴了。
房中,溶月捧著那碗黑乎乎的湯藥,眉頭都快擰成一團了。
本以為離開了長寧侯府,不用再喝苦了吧唧的避子湯藥,也不用再喝任何湯藥了。
沒曾想她還是給自己配了一副最苦的苦湯子。
溶月心裡酸澀得緊。
孟行止亦面沉如水,雙手悄然緊握成拳,轉頭看向身後的兩個老人,問:「二位有幾分把握?」
方神醫把他眼底的擔憂看得十分清楚,呵呵一笑,道:「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我就能保住她的命。」
安婆婆也在一旁笑著點了點頭,道:「有我二人在,你就放心吧。」
他們正是聽說了江南眠城發生瘟疫,才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沒曾想,恰好碰見染了瘟疫的溶月,打算以身試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