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被凌蒼一刀殺了,臨死前,瞪得老大的眼睛死死盯著溶月,充斥著不甘心。
溶月緊抿著唇,心中不免生出幾分悲憫。
天地不仁,貪官污吏不仁,才會讓許多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可他錯了,不該以無數無辜百姓性命為賭注,去報復那些已經死去的人。
她扶著牆,感覺眼前一花,下一刻便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她還在想,也不知道孟行止那邊處理得如何了。
凌蒼眼看她快要摔倒在地,立刻衝上前去,將人穩穩地抱住,單獨安置在一個空院子裡。
然,溶月昏迷,太子心急如焚的消息不脛而走。
劉公公亦苦口婆心地相勸,怕凌蒼染上瘟疫。
凌蒼戴著面巾,守在溶月房門外,狹長鳳眸透著凌厲駭人的光芒。
她獨自在清水巷中面對那麼多染了瘟疫的病人都不怕,他有何怕的。
劉公公見他這個態度,都快哭出來了。
「殿下身份尊貴,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殿下去做決定,長寧侯如今在河岸處準備挖渠引水,一切還要殿下定奪呢。」
凌蒼腦海中浮出孟行止當時威脅他的模樣。
清風霽月的俊郎侯爺,竟為了一群賤民威脅他這個太子。
他回頭看向躺在床榻上的溶月,眸底掠過一抹算計。
清水巷之事鬧得很大,他派人暗中鎮壓,仍然有消息傳出去,想必身在河岸的離水河邊的孟行止也收到了消息。
倘若消息再嚴重一些,就說,溶月已經死了……
凌蒼眼底掠過一抹算計的興奮,當即吩咐下去,一定要讓孟行止知道,溶月死了。
劉公公臉色變了又變,終究還是畢恭畢敬地去辦了。
他不太明白,太子殿下看重溶月,為何還要一而再地試探溶月在孟行止心中的地位。
若試探出來,溶月對孟行止至關重要,太子殿下是打算利用溶月設計孟行止,還是跟孟行止爭溶月一人?
劉公公暗自搖頭。
他生得蠢,想不明白這些事情。
溶月昏睡了大半天。
待她再醒來時,頭上的傷已經被包紮好了,坐起來時,還有些頭暈,還有些噁心想吐。
緩了片刻,她方才慢悠悠地下了床,倒了一杯溫水,剛抿了一小口,戴著面紗的小丫鬟便呆愣地站在門口。
「你是?」
溶月眸中掠過幾分疑惑。
卻見小丫鬟對她退避三舍,連連後退,生怕碰到了。
待小丫鬟退到院子裡,才開了口:「奴婢奉太子殿下之命,伺候姑娘,只是奴婢家中還有爹娘幼弟,有些怕……」
說著,小丫鬟就低下頭,聲音也越來越小。
溶月心知肚明,笑得溫柔似水,澄澈的眸子裡掠過理解的笑意,綿軟道:「不必伺候,你忙你的去吧。」
「是。」
小丫鬟誠惶誠恐地退下了。
她剛到溶月就醒了,沒想到溶月這麼好說話,頭上還有傷呢。
小丫鬟想到自己的態度,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反觀溶月就淡定多了,喝了一盞溫水,重新躺回床,繼續歇息。
她頭上的傷她清楚,歇息一兩日,就不會頭暈了。
清水巷中的病人們情況緊急,已然有些人病情惡化了,渾身潰爛,散發著惡臭,再不減輕症狀,加以根治,恐有性命之憂。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昏迷的短短半日,清水巷中的病人病情迅速惡化,身體虛弱的病人已經命喪黃泉。
屍體被凌蒼派人當場焚燒,以免成為傳染瘟疫的源頭。
眠城人心惶惶,驚恐萬分,生怕這場瘟疫把眠城滅了。
凌蒼卻刻意隱瞞了消息,不讓任何人告知溶月。
他見過溶月的善良,也想看看,在毫無辦法的時候,她又會如何。
而溶月身亡的消息悄然傳到孟行止耳中。
傾盆大雨淋漓直下,打濕了所有人的衣衫。
疾風吹來,冷意遍布全身,順著血液,侵入骨髓。
孟行止站在快要傾倒的茅草棚下,面沉如水地聽完長風的匯報。
當聽到溶月在清水巷中遇刺身亡,孟行止腦子嗡的一下,清醒的思緒被疾風驟雨吹成了一鍋粥。
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溶月的音容笑貌。
哭哭啼啼求饒的時候,被陳氏責罰卻咬牙強撐的時候,為了報仇,步步為營算計的時候……
溶月嬌艷如花的小臉不斷在他眼前閃現。
堅硬如鐵的心也隨之破了個大洞,疾風冷雨瘋狂鑽了進去,冷得他四肢百骸,渾身冰涼。
她所求的不過是治病救人,安穩一生。
怎麼可能就死了呢?
不可能!
孟行止握緊拳頭,心中不斷告訴自己,溶月沒事。
良久,他才緩過神來,目光凜冽地看向長風,道:「挖渠之事,由你親自盯著,本侯要回去一趟。」
「侯爺,您現在不能回去。」
見孟行止說走就走,長風立刻攔住他的去路,面色難看地勸道:「倘若溶月沒死,這就是太子殿下的試探,您此行回去,就是往火坑裡跳,倘若……溶月已經死了,您回去也沒用了。」
說到最後,長風自己都沒了底氣。
旁人一再試探,皆不知溶月在侯爺心中的地位。
可他在侯爺身邊伺候,多少能感覺到,對侯爺而言,溶月至關重要。
他們可以分開,可以分走兩路,但不能陰陽相隔。
果不其然,長風腦海中剛閃過這個念頭,孟行止便頭也不回地交代道:「你知道該怎麼做,本侯今日,必須回去。」
這場雨下得很大,本就泥濘的小路被大顆大顆的雨水砸出一個個小坑。
孟行止深一腳淺一腳,向眠城走去。
夜幕降臨,溶月捧著一本醫書看得聚精會神,手邊放著各種藥材。
饒是身體不適,也不耽誤她為病人尋求根治的辦法。
凌蒼悄無聲息地站在院門口,一盞燈籠掛在門口,光線昏暗。
若溶月不抬頭,根本察覺不到凌蒼的存在。
站得太久,還沒有被發現的凌蒼有些不耐煩,輕咳了一聲,將溶月的思緒從醫書中拉扯出來。
「太子殿下?」
溶月微微蹙眉,反應過來後,忙起身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