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他清明澄澈的雙眼，凌蒼忽而察覺有地方不對。
但具體是哪裡不對，他又說不出來。
總感覺孟行止親自前來，不該只是為了這件事。
凌蒼眉頭輕皺，想要打發了孟行止，好跟溶月單獨相處片刻。
不料還沒打發走孟行止，劉公公就端著剛熬好的湯藥進來了。
「殿下，藥來了，趁熱喝了吧。」
劉公公畢恭畢敬地站在凌蒼床榻前，還不忘向孟行止行一禮。
孟行止輕頷首，轉而看向溶月，語調微沉：「太子殿下身體不適，縱然殿下再信任你，你也不該在這種時候打擾殿下休息，還不快出去！」
他語調凌厲，帶著無法抗拒的威嚴。
溶月想都沒想，就應下他的話，乖乖出去了。
凌蒼甚至沒有挽留的機會。
眼看小白兔被孟行止嚇跑了，凌蒼看向他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凌厲之色。
「長寧侯厲害得很，都能隨意指使孤手下的人了。」
凌蒼沒好氣地說道。
孟行止卻面不改色，平靜地說道：「此行山高路遠，殿下都累得病了，需要多休息，溶月向來不知輕重緩急，不懂得體恤殿下艱辛，臣便忍不住教訓了幾句。」
說來說去，似乎都是為了凌蒼的身體。
若凌蒼為此怪罪於他，就是凌蒼不知好歹了。
凌蒼想來想去，心中愈發憋屈了。
堂堂太子，竟讓孟行止這個長寧侯牽著鼻子走，連個女子都留不住。
他心裡愈發堵得慌了，就像一塊大石頭壓在胸前，並且不斷加重，壓得他喘不上氣來。
孟行止卻面色平靜地站在床榻前，看著他喝下那碗湯藥，這才離開。
凌蒼本想讓劉公公把溶月叫回來，又怕操之過急，反而嚇到溶月。
思來想去，他便在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待晨曦肆無忌憚地穿過窗戶，灑滿房間的地面，為房間染上一層金色光輝。
溶月便被刺眼的陽光吵醒。
她緩緩睜開眼眸，正欲起身，方才看見一道瘦弱挺拔的身影，坐在桌子前面。
一盞清茶正冒著熱氣，他時而喝上一口，無聲無息。
她太陽穴狠狠跳了一下，沒好氣地看向孟行止，道：「長寧侯行事愈發放縱了，深夜來到女子閨房，傳出去豈不讓人笑話。」
聞言，孟行止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來，目光晦暗莫深地看著她，沉聲問道：「你真打算一直跟隨太子？」
他們都清楚，凌蒼並不是一個好人，更不值得託付終身。
溶月好不容易才從長寧侯府這灘泥沼中拔出來，孟行止不希望她再次陷入更深的泥沼之中。
可他們昨夜的舉止太過親密，以至於孟行止回房間後，輾轉難眠，索性悄無聲息地來到溶月的房間裡，想要問個明白。
溶月對上他晦暗的目光，見他平靜如水，心底卻生出一個念頭：他吃醋了。
為昨夜凌蒼抓住她的手，吃醋了。
這個念頭在溶月腦海中生根發芽，亦讓她心情大好。
困意好似被大風吹散的烏雲，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再看向孟行止時，雙眼熠熠生輝。
「侯爺無須擔心，我如今跟侯爺毫無關係，就算做錯了事情，也不會牽連到侯爺的。」
又綿又軟的聲音里，卻透著難以說通的倔強。
孟行止沒好氣地掃了她一眼，沉聲道：「所以，你就如此膽大包天，不怕把你自己賠進去嗎？」
「那侯爺想讓我怎麼做？拒絕為太子殿下看診，讓他砍了我的腦袋？」
溶月說著，沒好氣地戳了戳自己的額頭，繼續說道：「我身系爹娘和姐姐的供奉，只想活得長久一些，再長久一些，別讓爹娘和姐姐在底下斷了供奉。」
話已至此，孟行止眸光閃爍了瞬間，又恢復如常。
而她繼續說道：「我當然知道太子殿下不好惹，正是如此，我才不能隨意拒絕太子殿下的要求，否則，侯爺能為我承擔後果嗎？」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孟行止，眼神中透著難以察覺的期待。
不出所料，孟行止毫不猶豫地撇清了二人之間的關係。
溶月亦咬破了嘴角，鮮血一涌而出，濃郁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
頃刻之間，她心底為數不多的期待，再次化為齏粉。
她深吸一口氣，強裝鎮定地對上孟行止隱忍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清淺笑意。
她道：「侯爺放心，我不會因為從前那點情分，就讓侯爺一而再的為難，侯爺能將我的賣身契交還於我，還為我尋一處安身之所，我很感激。」
話音落下，溶月雙手合攏，鄭重其事地向孟行止行了一記大禮。
孟行止將她眼底的失落看得一清二楚，心底也悄然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這一路太過艱辛，絕不會允許任何人成為他此行路上的絆腳石。
她亦是如此。
故而她只難過了片刻，便鎮定地對上孟行止清冷的眼神，巧笑嫣然地說道：「時辰不早了，我還要去看望太子殿下，就不跟侯爺閒話家常了，請侯爺先出去吧。」
她該洗漱更衣了。
孟行止目光晦暗不明地看了她最後一眼，方才拂袖而去。
溶月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卻又在孟行止離開的瞬間，平靜下來。
她與孟行止之間，隔著難以跨越的天塹。
與其費盡心思越過去，不如各自安好。
也省得她費心費力。
收拾好後，溶月便去了凌蒼的臥房，見凌蒼面色仍舊有些蒼白，她便提議，再住一晚，等凌蒼身體好些了，再繼續趕路。
凌蒼毫不猶豫就答應了，還讓溶月為他熬藥。
劉公公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生怕溶月在凌蒼的湯藥里下了不該下的東西，要了凌蒼的性命。
然，溶月眼皮子都沒掀一下，絲毫沒把劉公公的緊張放在心上。
待凌蒼睡下後，她便跟劉公公打了聲招呼，獨自出去閒逛。
他們如今身在欽州城，此處繁華熱鬧，人聲鼎沸。
隨處可見喜笑顏開的百姓，街道兩旁還有許多商販叫賣。
但她出來的目的並非為了閒逛，而是她藥箱裡的藥材不夠了，出來尋摸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