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行止眸底噙著淡淡的涼薄與疏離，將凌術的算計看在眼中。
凌術想要坐山觀虎鬥，最後坐收漁翁之利。
算盤打得真好。
他輕笑一聲，清雋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波瀾，道：「那就借三皇子殿下吉言，臣能活著回來。」
骨節分明的手仍摩挲著那塊牌子，抬眸間，目光凜冽，「屆時，臣必定送三皇子殿下一份厚禮。」
深知孟行止和凌蒼勢不兩立，絕不可能合作，凌術此刻聽到他的話，忍不住期待他會送什麼厚禮。
他眸中掠過幾分笑，道：「本殿，等著長寧侯的好消息。」
話已至此，二人不再多言，錯身離開。
在孟行止離開皇宮後，他與凌術和凌蒼見面談話的事情便傳到皇上耳中。
皇上面上早已沒有方才的憤怒，反而一派淡然。
他的兩個兒子都像他，心狠手辣，城府極深。
對於孟行止這個最好的棋子，二人自然要不顧一切地拉攏。
倘若拉攏不了，就要除之而後快。
如今，太子恐怕無法拉攏孟行止了，只看老三能否跟孟行止達成合作。
如果老三最後也失敗了，就不能留孟行止了。
沒有選擇任何皇子，就說明孟行止看不上任何一個皇子。
那麼在他心中，凌氏血脈沒有合格的君王。
此等臣子，其心必異。
皇上眸底掠過一抹狠辣，指節彎曲，輕叩桌面，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面前。
「把今天的笑話，解決乾淨。」
他想到白天荒唐可笑的一幕，心底怒氣翻湧，恨不得直接將那幾個人連同孟行止一起除掉。
然，孟行止心機深沉，適合做他幾個兒子的磨刀石。
且看最後，太子和老三誰更勝一籌。
皇上思及此處，長長地嘆息一聲。
日暮黃昏時，溶月剛回到院門口，便瞧見幾道衣衫襤褸的身影倒在不遠處，其中一個老者，身上滿是鮮血，瞧著觸目驚心。
清秀好看的眉悄然擰成一團。
她長了個心眼，藏在袖子裡的素白小手悄然捏著幾根銀針，隨時準備出手。
在她輕手輕腳地靠近時，一個面容稚嫩又憔悴的小孩抬起頭來，大大的眼睛空洞茫然，直勾勾地看著她。
兩人四目相對。
下一刻，小孩嘴角忍不住向下耷拉，癟著小嘴哭了出來。
「嗚嗚……我好餓……」
小孩抽泣著，黑乎乎的小手不斷揉著眼睛。
髒兮兮的小臉活像一隻小花貓，眼淚沖刷著臉頰，衝出兩條白刷刷的印子。
她忍不住蹙眉。
昏睡中的一老一少也相繼醒來，眼神中帶著片刻的疑惑。
下一刻，嚎啕大哭的小孩就撲進奄奄一息的老人懷中，哭得幾乎抽過去。
溶月實在看不下去了，將她剛買的蓮子酥遞了過去。
澄澈如水的眼眸中映著星星點點地笑意，輕聲安慰道：「別哭了，請你吃酥餅。」
然，幾人看著面容姣好的她，誰也沒有伸出手。
大哭的小孩也止住哭聲，怯生生地看著她手裡的蓮子酥。
甜膩的香味透過油紙散發在空氣中，勾得兩個孩子直咽口水。
對峙良久，溶月默默放下手中的蓮子酥，輕聲道：「留著吃吧。」
這位老人家身上都是血，傷得不輕，她只看看，就發現他被利刃所傷。
聽聞今日皇上出宮上香祈福，被人攔了下來，事情鬧得很大。
她不免懷疑，突然出現的祖孫幾人可能是別人刻意送來的。
好不容易逃離長寧侯府，得到自由，她不想再卷進無休止的爭鬥中，誤了小命。
溶月想到這兒，抬腳就走。
誰知一直沉默不語的老人家忽然開了口，叫住她，道：「姑娘，你行行好，救我兩個孫兒一命吧。」
沉重嘶啞的聲音近乎乞求。
兩個瘦得皮包骨頭的小孩怯生生地躲在老人家身邊，卻記得小心翼翼地維護老人家的傷口。
溶月垂眸看向祖孫三人時，好不容易冷硬的心，悄然軟了幾分。
但理智最後還是占了上風。
她平靜地看著祖孫三人，最後將目光停頓在老人的傷口上。
「老人家，你的傷怎麼回事？」
問到此事，老人家苦笑一聲，道：「賤命一條，何須追問，只求姑娘行行好，收留我兩個孫兒，救他們一命。」
「來歷不明，我不敢救。」
溶月目光坦誠至極，語調亦跟孟行止說話時有七八分的相似。
在對上老人家錯愕的目光時，她想，這個老人家大概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地拒絕。
「我們，來自江南。」老人家護著兩個孩子，饒是虛弱無比，體力不支，仍竭盡全力地撐起身體，儘量給二人最大的安慰。
溶月猛地想起孟行止近日所計劃的事情，正是為了徹底解決江南水患。
也不知他謀劃得如何了。
城中已經出現了一些難民的身影，或許這也是孟行止計劃的一部分。
那麼，面前的祖孫幾人，會不會也是孟行止計劃的一部分？
她輕咬著嘴裡的軟肉，心中甚是猶豫。
直到一隻瘦得皮包骨頭的小手輕輕抓住她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拽了拽。
稚嫩的聲音隨即響起：「姐姐，我們不吃點心，求姐姐救救爺爺。」
她垂下眼眸，小孩的眼睛又大又圓，滿是可憐和乞求。
心，又蠢蠢欲動了。
她行醫問藥，就是為了治病救人。
雖不能協同孟行止攘外安內，但能救人一命，也是好事。
更何況，他們或許也是孟行止計劃的一部分呢。
腦海中划過千思萬緒，思慮再三，她終是咬咬牙，抓住了小孩又瘦又小的手。
「跟我回去吧。」
她的院子不大不小，容納祖孫三人還是夠的。
近日她還研究了新的金瘡藥，或許能在這個老人家身上試試。
溶月不斷用各種念頭說服自己，把祖孫三人帶回小院。
聽到動靜的桃子歡歡喜喜地迎了上來，卻瞧見三張陌生的面龐，臉上頓時多了幾分防備。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溶月，輕聲問道：「姑娘，他們是……」
「路上撿的，這位老人家受了傷，待他傷好後就會離開。」
見溶月迅速說明情況，作為丫鬟的桃子還有些受寵若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