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意識到自己過於慌亂,竟然將心思一股腦地說出來,甚至有些口不擇言,陡然停下,不敢再說。
瞧她身子輕顫,眼眸中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孟行止冷硬的心忽而柔軟了幾分,可面上依舊冷厲:「你不怕被夫人發現,沒了小命?」
「奴婢怕啊。」
她不敢抬頭看孟行止,恨不得將自己埋進土裡,聲音軟軟地說道:「可侯爺所為,乃天下大義,奴婢身份卑微,能力有限,能做的不多,但也不想……看侯爺孤軍奮戰……」
溫軟的聲音清晰地傳到他耳朵里,叫他呼吸一滯。
孤軍奮戰嗎?
群臣參他手段狠辣,百姓懼他殺人不見血,人人對他敬而遠之。
就連鼓勵他繼續走下去的皇上,也開始懷疑他有不臣之心。
如此說來,他當真是一個人。
孟行止俯身,晦暗不明地看著瑟瑟發抖的溶月,內心深處的一角,正悄悄變得柔軟。
李慶安敬仰他,追隨他,是為報他的救命之恩,為報殺父之仇。
溶月不過是他的暖床丫頭,膽小怕事,說話都不敢大聲的嬌嬌兒,竟費盡心思,為他證明。
也不知她獨自去尾巷時,怕不怕。
「退下吧。」孟行止伸手將她扶了起來,微涼的手指從她慘白如紙的臉上輕輕划過。
見他如此平靜,溶月心中愈發惴惴不安。
莫非是她所為影響了孟行止的計劃?
否則他為何將李慶安帶回侯府?
種種疑惑猶如厚重的迷霧,蒙在她的心上。
萬般愁思,剪不斷、理更亂……
書房內。
李慶安沉默地站在孟行止身側,聽長福將殺害他父親、燒毀他家的黑衣人的相關消息娓娓道來,瘦弱的臉愈發慘白。
「……昨夜屬下在城北小院斬殺了三個黑衣人,這是他們身上的腰牌。」
長福將搜到的腰牌遞到孟行止面前。
小小的一塊,是尋常木頭將表面炭化製成,周圍包裹著精鐵,輕輕一敲,裡面還是空心。
孟行止發現精鐵下的細微機關,輕輕一按,便聽到咔噠一聲,腰牌尾端漏出一顆黑褐色藥丸。
最最要緊的,是腰牌上的刻字——陳。
「屬下以為,這是陳家暗探獨有的腰牌。」
陳家,乃當今太子生母的娘家,亦是陳氏的娘家。
孟行止沉默不語,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捏住藥丸,將其碾碎成粉。
「現在可知曉,想要你們性命的人是誰了?」他餘光瞥向瘦弱不堪的李慶安,語氣淡然:「接下來的事情,怕嗎?」
李慶安當即雙膝跪地,目光灼灼地看著孟行止,朗聲道:「但憑侯爺吩咐。」
他眸底掠過一抹滿意,淡淡道:「陳家會收到消息,你和你母親將離開京城,回到息臨河附近村落生活。」
很快,李慶安便在長福的護送下,悄無聲息地離開侯府。
精心籌劃了幾日,孟行止只覺得頭腦昏沉,太陽穴有些發脹。
心煩意亂之際,他索性起身,去園中走走。
頭腦清醒了,方能算計精準,給敵人致命一擊。
花園中,溶月跟春杏小心打探了城中風向,得知孟行止的風評逐漸改變,皆因李慶安和他母親在眾目睽睽之下,攔截了戶部尚書的馬車。
戶部尚書年邁體弱,卻是朝中少有的清廉正直之臣。
母子二人聲淚俱下,字字泣血,才讓戶部尚書相信了孟行止的為人。
若戶部尚書不信二人,或是不給二人說話的機會,他們很可能會被當成刺客,當場斬殺。
李慶安當真是以命相搏。
溶月想到李慶安滿臉的傷,心底生出幾分愧疚來。
獨自走走停停,任由冷風劃在她臉上。
忽然,鼻尖撞上一塊硬物,心不在焉的她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竟撞見了孟行止。
「侯爺……」她睫毛輕顫,在呼嘯的寒風之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還是這般膽小。
孟行止看著她瘦弱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昨夜的話。
他養在身邊的嬌嬌兒,倒是學得膽大妄為,妄想蚍蜉撼樹。
凝視時,他不自覺地抬起手,輕輕捏住她的脖頸。
冰涼的觸感如針扎般,瞬間襲遍全身。
溶月驚呼一聲,下意識想要後退,卻被孟行止橫抱而起。
她心下慌亂不已,緊緊抱住孟行止,生怕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侯爺,這是外面……」她話裡帶著哭腔,嬌嬌怯怯地握緊他不安分的手。
小心翼翼的模樣取悅了孟行止,他不禁低笑一聲,道:「外面又如何?」
「侯爺,饒了奴婢吧……」
她聲音微弱,纖瘦的身子在他懷中瑟瑟發抖,卷翹的睫毛上,已然掛上了晶瑩的淚珠。
還是這般膽小沒用。
孟行止心下輕哼,卻難得軟了心腸,抱著她,大步流星地回了臥房。
衣衫一件件剝落,意亂情迷之時,溶月抬眸,便對上孟行止幽暗的眸子。
溫柔一閃而過,快到溶月以為是她的錯覺。
可今日的孟行止,委實溫柔了幾分。
「溶月……」
攀上高峰之際,孟行止緊緊擁著她,恨不得將她融入骨血。
溶月迷迷糊糊間,只聽到他一聲聲地喚著她的名字。
她一聲聲地應著,直到力竭。
饜足的孟行止側身躺在溶月身邊,目光不斷描摹著她緋紅的臉頰。
滾燙的手悄無聲息地落在她烏黑的發上,「溶月,你最好,別背叛我。」
凌厲的聲音中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到的乞求,逐漸消散在呼嘯的風雪之中……
翌日,寒風呼嘯,風雪飄零,將整個庭院都穿上銀白素衣,院子角落的一叢翠竹被厚厚的積雪壓斷,凌亂地倒在地上。
溶月撐著酸軟的身子坐起身來,腦子還有些許遲鈍。
房門外,杜嬤嬤陰陽怪氣地叱罵做事的小丫鬟。
「指桑罵槐。」
溶月小聲嘟囔一句,便穿上外衣,出去幫忙。
見她出來,杜嬤嬤便橫眉冷對地看向她,拔高音調:「有些人啊,靠著狐媚手段攀上侯爺,還真以為自己是主子了,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
「嬤嬤教訓的是,同為府中奴才,凡事都要盡心盡力,嬤嬤肯定也不會站在旁邊干看著,對不對?」
溶月說著,主動幫幾個丫鬟處理斷裂的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