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行止聽完,深邃的眼睛裡透露出幾分訝異。
「專門為女子診脈治病?」
他低聲喃喃,眸底掠過幾分興奮。
自古以來,男女大防,雖說如今已經有所改善,但少有女子行醫問藥,絕大多數大夫皆是男子。
女子若患了些私密的病情,亦或是身上的傷在隱秘處,尋不到女大夫,為了保護女子清白,只能任其等死。
思及此處,孟行止看向孟畫凝的眼神越發欣賞,饒有興致地問道:「你如何想到的?」
孟畫凝沉吟片刻,抬手輕輕拂上戴著面紗的臉頰,眸底翻湧著綿綿不絕的無奈。
「自從我毀容後,爹娘尋了無數大夫,我也看到了許多女子因得不到救治,一點點死去的事情。」
說到這,她長嘆了一口氣,「尤其是生孩子的婦人,一隻腳都踏進鬼門關了,許多大夫卻認定男女有別,無法全力救治,最終導致一屍兩命,如今遇到溶月,見她對每一個病人都盡心盡力,我想,若她能有更廣闊的天地,定能救治更多的人。」
更廣闊的天地……
孟行止目光晦暗,不由自主地看向遠方,好似看到在醫館中如魚得水的溶月,又好似看到了她在熱鬧繁華的大街上,自由自在、昂首闊步地行走。
他就像生活在陰暗角落裡,見不得光的怪物,遇到懂他心意的溶月後,就卑劣地想要她留在他的身邊,與他在漫漫無邊的陰暗中,了卻殘生。
可她有憧憬,有期盼,有屬於她自己的天地。
她不屬於四四方方的後宅。
見孟行止一言不發,孟畫凝頓了頓,小心翼翼地打量他,問道:「堂兄,你覺得如何?」
孟行止的思緒驟然被拉扯回來。
他回頭看向孟畫凝,一時間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沉默片刻後,他吶吶地張開嘴,道:「若她願意,就去長風那兒領牌子,以後可以自由出入侯府。」
孟畫凝眸中掠過一抹欣喜。
然,不等她表現出來,孟行止話鋒一轉道:「切勿表現太盛,容易引來禍端,屆時不是誰都能保住……你們。」
孟畫凝見他眼底翻湧著憂色,頓時反應過來,他想說的並非「你們」,而是溶月一人。
她眸底泛起幾分揶揄,「堂兄放心,我定會護著溶月,絕不讓任何人欺負了她。」
被戳穿心思的孟行止頓時耳朵發燙,不由自主地低下頭,不去看孟畫凝,以免被看出更多心思。
孟畫凝並非笑話他,只是想表明她的態度。
於她而言,溶月如同再生父母,給予她重新開始美好生活的開始。
她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溶月。
想罷,她站起身來,鄭重其事地向孟行止行了一禮,朗聲道:「堂兄放心,我必不負所托。」
孟行止臉上沒有半分波瀾,言辭淡淡:「與我無關。」
心知他嘴硬心軟,孟畫凝眸中染上了星星點點的笑意,道:「我記住了,與堂兄無關。」
他不再說話。
直到長福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說東宮有異動,他方才起身離開。
孟畫凝目送他腳步匆忙地離開,幽幽嘆息,清冷的眼睛裡,掠過幾分擔憂。
太子凌蒼喜怒無常,視人命如草芥,為了皇位不擇手段。
當初被她爹和堂兄好不容易抬上去的幾個清流文官,皆被凌蒼以各種理由殘忍處死,有的甚至連個全屍都沒留下。
前些日子,凌蒼吐血昏迷,遲遲查不出原因,朝堂動盪,三皇子等人蠢蠢欲動,眼看凌蒼的太子之位要保不住了,東宮卻突然有了異動。
孟畫凝眸光微凜,心道定要好好問問父親,打探清楚。
她和母親向來關注朝廷動向,一是為了父親的仕途做準備,二是為了抓住生意的風口,大撈一筆。
想罷,孟畫凝便神色凝重地回了東邊小院。
東宮,內殿。
凌蒼身披狐裘大氅,面色雪白地躺在軟榻上,陰鷙幽暗的目光在孟行止和凌術等人身上掠過。
他昏迷多日,這些人恐怕都要翻天了,就連父皇都準備抓住機會,廢太子,另立儲君。
今日他卻突然醒來了,父皇怕是惱羞成怒,恨不得他當場死去吧。
凌蒼鼻尖發出一聲輕嗤,漫不經心地說道:「孤無緣無故病重昏迷,幾位在朝堂中興風作雨地,感覺如何?」
話音落下,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凌術,如同綿里針,戳中了凌術痛處。
眼看父皇鬆口,即將廢太子另立儲君,沒曾想他竟在此時醒來,功虧一簣。
凌術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須臾之間又輕輕鬆開,眸子裡帶著幾分笑意,道:「皇兄說笑了,臣弟與長寧侯不過是努力穩定朝綱,不給那些人趁虛而入的機會罷了。」
「那孤還應該感謝你二人了?」
凌蒼輕輕挑起眉梢,有氣無力地抬了抬手,眸子裡掠過陰冷算計,「在感謝三皇弟之前,孤還有一事不明。」
話音落下,凌蒼的屬下便押著一個模樣普通,眼神陰鷙的男人走了進來。
「三皇弟可認得他?」
凌蒼雲淡風輕地開了口,陰暗的眼睛裡泛起幾分得逞的笑,「三皇弟,你怎麼不說話了?」
凌術目光凌厲地看著凌蒼帶來的人,心中的得意一寸寸消失不見。
片刻功夫,他便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似笑非笑道:「皇兄的人,臣弟怎麼會認識呢。」
「可他說,是三皇弟你讓他給孤下毒,導致孤吐血昏迷啊。」
凌蒼輕飄飄地看向孟行止,說道:「長寧侯今日也在,可要聽仔細了,切莫說孤,冤枉了誰。」
話音落下,他森然的目光從另外幾個皇子身上一一掠過,眼神冷得駭人。
孟行止心中毫無波瀾,挺直脊樑道:「微臣不明原因,手中沒有任何證據,不能做任何評價。」
話落,他抬起頭來,平靜地看向凌蒼,道:「微臣此次前來,一是為了探望太子殿下,二是為了傳皇上口諭。」
這話一出,凌蒼眸底的得意一閃而過,當即就要起身接旨。
其餘幾個皇子亦面色凝重,恭順地準備聽皇上口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