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成淵神情微妙,小心的抽走被陳雲意攥著的衣袖。
「雲意,我剛才就與你說過了,你母親已經在天牢里認了罪,是聖上親審,與你二叔無關。」
陳雲意閉眼痛哭,幾乎都要站不穩了。
陳楚淮眸心暗了暗,「雲華,帶大小姐下去休息。」
雲華從陸成淵手中接過陳雲意,小心的攙扶出前廳。
陳雲意的閨房還留著,但侯府之大,走過去也得花不少時間。
見她太過悲傷,連走路都困難,雲華便做主讓她先去前院的客房歇著。
陳雲意一頭倒在床上,用袖子擋著臉嚶嚶的哭起來。
相比起陳雲意這個嫡女,姜氏更偏心另外那兩個孩子,可到底是死了親娘,陳雲意一時接受不了,幾次都差點哭暈過去。
雲華瞧著心疼,但想起她剛才質問陳楚淮的樣子,又為自己主子不值。
「大小姐別跟二爺生氣,二爺他根本沒做什麼。老侯爺那邊的事情奴婢不敢說,但大夫人打碎御賜之物時這麼多人在場,皇上怎能不罰。」
見陳雲意轉頭看來,雲華噗通跪在地上。
「奴婢口不擇言,奴婢該死!但奴婢句句屬實,大小姐不信可以去問別人。說大夫人是二爺害死的,簡直就是誣陷!」
陳雲意眼角又是一行清淚,枕頭瞬間濕了一片。
「我知道一切都是母親咎由自取。我都知道,我只是……」
只是想要找個理由,把這事兒怪在別人身上,讓她心上舒服一些而已。
見她這樣想得開,雲華才鬆了口氣。
可她這樣哭,雲華心裡也跟著難受起來。
「人這一世不就是來來去去的,大小姐也別太傷心了。如今大爺突然中風,大小姐可是長女,一會兒還得擔起大房的臉面來,萬不可讓人看輕了。」
前廳外的空地上已經搭起了靈堂,而站在一旁的陸成淵正與陳楚淮說著今早上姜驍挨祁帝罵的事情。
「你一回來就對姜家下這麼狠的手,楚淮,你不怕姜驍弄你?」
陳楚淮眼裡帶著明晃晃的輕視越不屑。
「現在是我在弄他。」
陸成淵剛想說話,又被陳楚淮訓了一聲。
「論輩分,我現在是你二叔。再敢亂喊我名字,我就跟雲意說說你小時候光屁股掀人家房頂的事情。」
陸成淵的話噎在了嗓子眼,臉上的神情說不出是生氣還是好笑。
「成,二叔。」
姜氏的屍體是直接裝了棺材進來的,除了突然中風的陳蘊桓,姜氏的三個子女都在跟前守著,一個哭的比一個上心。
陳楚淮早回了春澤齋,前院哭聲一陣一陣的,他嫌吵,讓雲華把門窗都關上。
雲華先關的窗戶,正準備退下去的時候順手給他關上書房的門,又聽陳楚淮敲了敲桌面。
「過來,給我研墨。」
上回給他研墨差點兒被占了便宜,這次雲華說什麼也不願意過去了。
「奴婢胳膊受傷了,抬不起來。」
陳楚淮甚至連頭都沒抬起來,「那就墊個凳子,站上面給我研墨。」
雲華閉了嘴,乖乖過去研墨,只是沒敢站在上回的位置,而是寧願把手伸長些,站遠些。
「伸這麼長胳膊就不疼了?」
雲華低著頭,學著他上次教的樣子,拿著墨條細細的磨著。
「為二爺做事,疼也得受著。」
陳楚淮眉峰軒起,「你在怪我?」
她搖頭,「奴婢不敢。」
又是一陣哭聲傳來,雲華手上動作稍稍一頓,目光自然而然的望著那邊。
陳楚淮目光往遠處一瞥,微眯了下眸子。
「想去看熱鬧?」
雲華的腦袋搖的像不要錢似的。
她可不再敢過去了。
除了明事理的大小姐外,其他兩個主子都存著氣呢,她這個春澤齋的人過去能又好果子吃?
如果是陳楚淮過去,萬一又幹起來,那兩個小的能有好果子吃?
左右都沒好果子吃,那就別過去了。
硯台很快就磨出了墨,陳楚淮執筆輕點墨汁,落筆在早已鋪好的白紙上。
雲華的爹是個讀書人,在她小時候家裡的錢都要供爹爹讀書,平日也能出去替人寫寫家書賺點銀子,閒著的時候還教她認了好多字。
有一回她爹興高采烈的回來,說自己考上了秀才,以後家裡要過好日子了。可第二天她爹就被打斷了一條腿,自那以後他就再沒提過讀書的事情,也再也不幫人家寫家書了。
再後來,為了家裡能供養小妹,她就被賣進了這裡。
這些年她自己學著認字,能認全,但字寫的卻很醜。
雲華文識不高,不太會說話,但她看得出來陳楚淮寫下的每一個字都筆酣墨飽,力透紙背。
他寫的真好。
陳楚淮寫到一半時雲華才覺察不對,他正在寫的那張紙是長長一條的,不是尋常練字的紙。
雲華心裡默念上頭的字:厚澤隆恩長昭百世,嘉風美德永志千秋。
這是輓聯!
在雲華震驚中,陳楚淮把剛寫好的輓聯遞給她。
「拿去前頭,讓他們貼起來。」
雲華指尖顫抖的接過來。
「二爺,真要這麼做嗎?」
他真是一刻都不消停,這跟在人家頭上拉屎有什麼區別?
「讓你去就去,囉嗦什麼?」
雲華硬著頭皮,雙手捧著輓聯趕了過去。
因只是內眷,輓聯只能貼在靈堂,等出殯後一齊拿出去燒了。
她內心祈禱姜家人來晚些,要是被姜家人撞見了,她一定會被打死的。
越往前走哭聲就越大,人也就越多,怕別人看見她手裡的東西,雲華不敢停留,恨不得腳底能跑出火星子。
靈堂已經貼過輓聯了,可主子的吩咐雲華又不敢不從,只能滿場的找著楊管事的身影。
找不到楊管事,她急得滿頭大汗。
正跪在蒲團上哭成了淚人的陳之鳶瞧見她,猛地就站了起來。
「你手裡拿著什麼?」
雲華雙手一顫,規矩回答:「是二爺讓奴婢送來的,說讓人貼上去。」
陳之鳶跑過來,看清楚她手裡的東西,猙獰著就要撕掉它。
雲華護著輓聯連連後退,直到身後撞上一堵肉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