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處決之日（完）
「喬佛里？」
泰溫公爵的視線從地圖上離開，他的額間皺紋變深。
凱馮爵士輕瞥了眼一旁的格林，道：「御林鐵衛以國王之名，強行把勞勃·艾林帶出了地牢。」
…………
站在塔樓望去，整個君臨城攤在下方。
一堵厚厚的石砌胸牆環繞著塔樓外圍，每隔一段便有一個讓弓箭手使用的垛牆，它們之間，一串串的頭顱插在鐵槍尖端，面朝城區。
「不許閉眼，繼續看，這就是背叛者的下場！」
「狗，讓他看清楚。艾林公爵，過段時間你的頭顱也會出現在那裡。」
「你畢竟是鷹巢城公爵，到時候我會讓人把你的頭顱單獨插在長矛上，咯咯咯……」
盯著提在桑鐸大手中的小勞勃，看他快要被自己嚇死，喬佛里·拜拉席恩臉上的興奮之色更濃。
鮮紅的披風一甩，他跳上了一旁的木箱。
雙手掐腰，昂起下巴，喬佛里揚聲道：「我宣布，從明天開始，艾林公爵每天都要來欣賞它們，直到行刑為止。」
他伸出了一隻手：「我，身為仁慈的國王，我會親自監督，聆聽他每日的懺悔聲音……懺悔……」
說著，他的眼睛一轉，朝桑鐸喊道：「狗，到時候你找個修士來。」
桑鐸撇了眼他的國王，道：「………，遵命。」
喬佛里國王稍微滿意地點點頭，頓了頓，他忽然站在那裡咯咯直笑。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終於笑完。
「他們可都是艾林家的勇者，他們既然敢在我的君臨鬧事，作為回報，我要獎勵他們的忠誠。」
「每個夜晚，我會讓人安排一個……不，兩個勇者頭顱守護艾林公爵的床上，直到行刑前的最後一夜……我的狗，你記住了嗎？」
「………，包您滿意。」
…………
泰溫公爵親自帶人出發，由於擔憂國王安危……格林也帶著自己的護衛跟了過去。
出發前，格林吩咐安蓋一番，便把他派去了梅格塔。
前往喬佛里「專屬」訓練場的途中，有紅袍衛兵策馬而來，他向泰溫公爵稟報……喬佛里國王剛把艾林公爵帶去了塔樓。
下午的陽光仍是耀眼，泰溫公爵臉色雖然沒有變化，但不遠處的格林瞧見……他的頭頂上鼓起了一根青筋。
泰溫公爵一踢馬刺，調整了馬頭的方向。
當他們接近臨海城牆的時候，碰上了抱著一本書籍，顫顫邁步的派席爾大學士。
馬蹄聲陣陣，老邁的派席爾有些慌張地讓開，隨即跌坐在路邊。
身形狼狽，雖然是伸著雙腿坐在那裡，他卻沒忘記朝著泰溫公爵行禮。
整個隊伍沒有降下馬匹的速度，泰溫公爵在掠過派席爾大學士面前時輕點下頜，算是回禮。
策馬中，格林打了個手勢：「國王受了傷，把他帶上。」
格林之前在前來傳信的紅袍衛兵口中聽到了這件事，雖然只是個小傷，但既然已經碰見了派席爾大學士，為了以防萬一……那就把他一起過去，這很合理。
有兩個克萊勃藍袍子停下身下的馬兒，跳下來，扶起了派席爾大學士。
不是讓我等待國王的召見嗎？派席爾的學士項鍊輕聲作響，渾濁的眼裡閃過疑惑和意外。
因為距離和馬蹄聲的有原因，派席爾大學士並未聽見格林的聲音，想起血腥伯爵的淳樸作風，他心下不禁有了警惕，卻也不敢拒絕。
他老老實實地被兩個藍袍子「架」著走。
城牆的樓梯前，眾人紛紛跳下了馬匹。
一個紅袍子隊長仰著頭高聲問：「國王在哪裡？」
沒多久，樓梯的上方有聲音回應：「國王在塔樓頂！」
泰溫公爵抬眸向上望了一眼，便抬腳走上了石階。
待最後一個蘭尼斯特紅袍子爬上樓梯，格林才背著手，在克萊勃藍袍子的簇擁下跟了上去。
…………
「咯咯咯，這就是統治了谷地數千年的獵鷹嗎？」
喬佛里國王眼裡充斥著嘲諷和輕蔑：「他們是為你而戰死，你可不能討厭這些人。」
他又嘎嘎笑：「雖然他們只剩下了頭顱。」
停頓了下，喬佛里國王忽道：「我想到了個好主意。」
他抬起下巴：「我，身為公正的國王，我要糾正你那可恥的行為。我命令伱吻它。狗，你去拿一個過來！」
見桑鐸站在那裡不動，喬佛里國王怒聲道：「狗，沒聽見我的命令嗎？快去！」
桑浥·克里岡向後撇了一眼，道：「國王，我最近腰不大好，夠不著它。」
喬佛里國王怔了怔，隨即氣憤道：「你竟敢違抗我的命令？」
跳下木箱，他正打算踢死獵狗的時候，高高的吟唱聲忽然傳了過來：「恭迎——御前首相——泰溫·蘭尼斯特公爵——」
當泰溫公爵高大的身影出現，所有人朝著他的方向行禮，除了喬佛里國王和御林鐵衛。
剛剛還充滿了歡聲笑語的塔樓頂，頓時變得寂靜。
踏踏踏踏，泰溫公爵朝著喬佛里國王那裡一步步地走去，他戴的首相項鍊在陽光下金光閃閃。
當泰溫公爵的身影逐漸靠近，喬佛里國王不禁暗暗吐了吞口水。
踏踏，泰溫公爵在喬佛里國王的面前停下了腳步，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
喬佛里國王強壓著心下的緊張，臉上卻不悅地道：「你來幹什麼？」
頓了頓，泰溫公爵微微頷首，道：「國王陛下。」
老獅子威嚴太盛，喬佛里國王張了張口，他不由自主地回禮：「外公。」
但反應過來後，他為自己剛剛的行為感到羞惱。
他梗著脖子道：「你過來幹什麼？！」
泰溫公爵深邃的目光掃了眼周圍，道：「我覺得你可以結束你的遊戲了。」
他的話音落下，喬佛里國王的臉色漲紅：「我沒有玩遊戲！我在懲罰叛徒！」
面對怒火中燒的小國王，泰溫公爵不緊不慢地道：「喬佛里，我告訴過你，你不該羞辱勞勃·艾林。讓我告訴你，當有人向你屈膝臣服時，你要親手把他們扶起來，否則就再沒有人願意歸順，而你的敵人也只會變得更多。伊里斯二世就是不明白這點才敗亡的，我要你牢牢記取他的教訓。」
對於泰溫的這番教導，喬佛里國王露出了很不耐煩的神色。
他很快就抓到了重點：「艾林公爵沒有向我屈膝臣服！他還傷了我！」
說完，他還氣惱地指了指破了皮後用布條包紮的那隻手。
他又馬上抓到了外公教導中的另一個重點：「外公，你剛才說到伊里斯二世，我知道你怕他。」
泰溫公爵沉默地審視著喬佛里，淡綠的眼睛裡閃過冷冽的光芒。
喬佛里國王不禁後退了一步，他喃喃道：「我又沒有說錯。」
泰溫公爵緩了緩，語氣儘量平靜地道：「是誰教你的？」
外公「溫和」的語氣讓喬佛里國王重新昂起了巴：「我說的是事實。我的父親，他是戰無不勝的英雄，他親手殺掉雷加王子，贏得王冠。而這時候呢，我聽聞外公卻躲在凱岩城裡不敢出來，因為你害怕伊里斯。」
他的聲音略帶輕蔑：「泰溫首相，我是國王，王者無畏，不靠你的那些懦弱把戲。」
「感謝您的格言，喬佛里陛下。」泰溫公爵禮貌中透出的寒意似乎能凍掉在場之人的耳朵。
喬佛里國王得意的神情僵住，他似乎終於意識到了外公的「不對勁」。
泰溫公爵威嚴的聲音響起：「桑鐸·克里岡，曼登·穆爾爵士，奧斯蒙·凱特布萊克爵士，柏洛斯·布勞恩爵士。以我之名，我要你們立刻前往白劍塔，向御林鐵衛隊長解釋你們任由未成年的陛下差遣的原因。」
頓了頓，幾個御林鐵衛相視一眼，便邁開了腳步。最後，獵狗猶豫了下，他放下手中提著的小勞勃，也跟著一起離開。
喬佛里國王驚慌地道：「狗，你去哪裡，不准離開，你是我的狗！外公，你……你你你想做什麼？！我是國王！」
「凱馮爵士。」
泰溫公爵的話音落下，凱馮爵士從後面走了出來，欠了欠身，道：「國王陛下，泰溫公爵。」
泰溫公爵輕點下頜，道：「凱馮爵士，國王累了，請護送他回房，你再幫他點安眠酒，以助他入睡。」
喬佛里國王抬眼看了下刺眼的陽光，怒聲道：「現在是白天，我為什麼要睡覺，我才不要安眠酒。」
泰溫公爵猛然提高了聲音：「睡覺也比一個大男孩在眾目睽睽之下作弄一個小男孩好很多！」
喬佛里國王看了眼被柯蒙學士摟在懷裡的小勞勃，大聲道：「我沒有作弄他，這是國王與公爵的較量！他是叛徒，我必須懲罰他，我是國王！」
泰溫公爵直視著喬佛里國王：「我告訴過你，一個整天大聲嚷嚷自己是國王的人，並不是真正的王者。」
洶湧的憤怒讓喬佛里國王暫時忘記了對外公的畏懼，他恨恨地盯著泰溫公爵，喘著粗氣，胸膛起伏不斷。
…………
塔樓頂的樓梯下，格林倚在牆邊，正與一個年輕的金袍子隊長交談著，他的記憶力出色，他記著他在任職金袍子總司令時所見過的每一個金袍子。
格林是在察覺到上方已升起的的怒火後，便停下腳步留在了這裡。外公與外孫的氣氛熱烈，他覺得沒有了自己再補刀的餘地。
至於他的目的……既然已經選擇了「溫和」的方式，格林領主會有足夠的耐心來等待。因為矛盾點就「擺」在那裡，只要稍稍「拱火」便能朝預期方向推進，一次不夠就兩次，兩次不夠就三次。
運氣好，一次達成。倘若……運氣總是不好，格林領主會換另一個不太溫和的方式來達成目的，因為……他已是坐在權力牌桌上的玩家，他是執棋者。
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格林的棕眸微動，他瞧見銀甲、白袍的御林鐵衛一個個走下了樓梯。
御林鐵衛們離開沒多久，上氣不接下氣的派席爾從下面的樓梯爬了上來。
格林的嘴角輕彎：「派席爾學士，喬佛里國王受傷了，一會兒請你處理一下他的傷口。」
見派席爾的老臉上露出緊張之色，他用一根手指在另一隻手的手背上比劃了下：「據說是劃破了點皮，我只是以防萬一。」
「諸神保佑。」
「是的，願諸神保佑。」
…………
泰溫公爵與凱馮爵士，一個是外公，另一個是叔外公。他們兩人，在國王面前：一個冷酷，另一個和藹。
喬佛里國王后退一步，朝著靠近自己的凱馮爵士憤怒地道：「我是國王！」
這時，泰溫公爵的聲音響起：「可以不要安眠酒。」
他又道：「你才十三歲，還有時間好好上國王課。在此期間，我會替你平定王國，恢復國王的律法和尊嚴。」
泰溫公爵朝他的弟弟點了下頭，凱馮爵士便帶著紅袍子們退了回來。
他的聲音仍然帶著冷意：「也在此期間，讓我看到你在努力學習如何當好一個國王，喬佛里。」
說完，泰溫公爵微微頷首，轉過身，道：「凱馮，我們回去吧，還有……」
………至少讓你看起來像個大人………
………並不是真正的王者………
………無論你如何努力………
………他們都會把你當成一個小男孩………
………保護弱小是他們最好聽的藉口………
………泰溫大人讓我把你帶回去………
………國王必須立即跟我回去………
………太后讓我來保護你………
………把他押至寢室………
………給他餵下安眠酒…………
頓了頓，泰溫公爵繼續道：「我會代你安撫小勞勃，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可以見他。」
喬佛里的眼球滿是血絲：「他傷了我！」
泰溫公爵停下了要邁出去的那隻腳，背對著他，道：「這並不值得炫耀，喬佛里。」
喬佛里國王的臉扭曲了下：「我絕不會放過他！」
「誰也別想阻止我！」他突然向另一處大步而去，那個方向……有著柯蒙學士懷裡的小勞勃。
走上前，喬佛里國王先是猛地一腳踢倒柯蒙學士，緊接著……他伸手一把抓住小勞勃的頭髮，直接拖至城垛。
「我，是，國，王！」
跳上城垛，喬佛里的手臂一甩，小勞勃「飛」出了紅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