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先生問清楚了。時恩也是來相親,女方姓梁,我看了走廊監控,連城小姐是主動進入房間,全程二十幾分鐘,門關著,聊什麼沒人知道。」
連城頭皮一緊。
她是誤會之下才進的房間,在張安嘴裡倒像迫不及待了。
梁朝肅揮手讓張安避開。
不讓司機上車。
連城身體緊繃成一根弦,拉伸到極致,不受控的哆嗦。
「打扮花枝招展,以為相親對象是時恩這種?」他背著光,面孔陰森晦暗,「不鬧不抗拒,坐了二十分鐘,對象換成劉青松,怕了想跑了,時恩救你,正好躺在他懷裡,勾引他替你出頭。」
連城冷聲,「我沒勾引他。」
「那你喊他名字,蕩漾什麼?一見鍾情,急不可耐了?」
連城攥緊手。
豪門子弟家世,特權,財富,造就了他們猖狂囂張,目空一切的資本。
劉青松那樣,是爛擺在明面,惡貫滿盈的廢種。
而梁朝肅這種叱吒風雲的繼承人,再壞也顧及修養。
落人口實的言語侮辱極少,更遑論這種蕩婦羞辱。
今天她不願順從,損壞相親,是觸到他逆鱗了。
梁朝肅身影傾軋過來,「他不過是北方萬泰集團董事的私生子,沒有正式相認,你能嫁他什麼?」
連城指甲扣進手心。「我嫁人就不能看品德,只能算利益?」
這麼袒護一個初見面的相親對象。
梁朝肅尚能克制的怒火,猶如傾注熱油,徹底燃爆。
「品德?」他攥住連城手臂,逼她湊近,直面自己,「什麼是品德?剛見面就確定的品德,聊二十分鐘的品德?你有資格看品德嗎?」
字字錐耳,一句話的試探,徹底證實他要拿她聯姻。
連城脊背坍塌下來,五臟六腑像挖空的蟻巢,灌入沸騰鋁水,火滋火燎的痛苦,連帶她往日所有破碎傷亂,永久定型凝固。
無法遺忘,無法抹平。
「我不看品德。」
連城聲調再無半分顫動,冷清的毫無感情。
「衣服是母親準備的,我穿了;妝要畫,我畫了;劉青松,我也相了。他有愛滋,我一時接受不了,表現過激,我下次跟他道歉。」
「下次?」梁朝肅鬢角鼓了鼓,語氣更嘲弄,「聽起來躍躍欲試?那你現在是接受了?」
梁朝肅的多疑,是從骨頭縫裡長出來的,一個問題會會從各個角度反覆確定,激惱她,試探她,從微末反應推敲她真意。
連城按捺住心裡澎湃的惱恨,口中乖巧迎合他,「是,我想通了。劉青松有病,肆無忌憚,劉廳長卻精明。我嫁過去,為了劉家名聲,大概率不會讓劉青松碰我,只有我健康,活得滋潤,劉家愛滋的傳言才會顯得虛假。」
男人面無表情凝視她。「你圖什麼?」
連城明知該怎麼回答,張了口卻是無聲,不得不再一次深呼吸,找回自己聲音,「榮華富貴。劉家養我是吉祥物,該有的一樣不會少。」
掐著她手臂的力道越來越大,連城感覺他手指深陷皮膚,下一秒就要捏斷她骨頭。
「你了解愛滋病嗎?劉青松確診後,劉廳長從不讓他回家。你們結了婚,會單獨住在外面,劉廳長還能管的了你們上床?」
梁朝肅掌心落在她臉上,猛然發力撅起來。「等你得了病,全身潰爛流膿,無休止發熱,肌肉關節像鑽進數不清的馬蜂,內里疼痛不休,外部瘙癢不止。那時候,劉家不會救你,梁家也不會。」
男人描述的太生動,太絕情,簡直毫不避諱把利益交換後,她的下場攤開。
連城被劉青松碰到部位,仿佛感到細細密密的馬蜂流竄,蟄得她驚痛抽搐,完全喪失力氣,頹倒在梁朝肅懷裡。
男人逗弄似的輕撫她脊背,緩了聲,「怕了嗎?
怕了嗎?
連城耳邊震響。
推她進火坑,脅迫她服從,再告訴她結局,恐嚇她,只是為了試出她破綻。
連城大腦轟轟隆隆的,一部分喊著要清醒,要忍耐,一部分是被高高在上俯視,被肆意擺布玩弄的激恨,情緒如烈火烹油,將一顆心寸寸焚燒成灰燼。
「你怕嗎?」她仰起頭,拉起他的手,十指相扣,「你的手,你的胳膊,還有你的胸膛,你的腿,你現在觸碰到我的每一寸地方,劉青松都是觸碰過。」
她前傾,更緊密貼著他,「感受到了嗎?那種蜂群鑽涌的蟄疼,它在我身上,也在你身上,生瘡流膿,你也跑不掉。」
她主動靠近,還是十指緊扣的親密,梁朝肅臉色剛舒緩,就聽她這麼不馴,毫無悔改,勃然大怒,「愛滋觸碰無法傳播,你嫁給劉青松那種髒玩意兒,以為我還會碰你?」
連城望著他,沉默半響,忽然笑聲更大,「那我可要謝謝你放過我。」
這話一落,梁朝肅面色陡然森寒如冰封。
咫尺之遙的距離,清晰到他睫毛根根分明,修理整潔的胡茬顯露微不可察的青色痕跡。
銳利剛烈的雄性攻擊力,在對視間,活生生壓倒,撕碎她。
連城覺察到極致的危險。
從未有過。
是她多次逃跑未遂,也沒見到的危險。
眼見一觸即發的緊迫,張安突然回來,解救了連城。
「梁先生,夫人過來了。」
連城立即推開他,後背緊貼進車,拉開距離。
梁朝肅目光釘在她身上,完全沒有收斂的傾向。
不僅不收斂,神色隨著時間推向絕無僅有的陰戾,刺進骨頭裡。
連城一激靈。
飛速拉開車門,一溜小跑迎上樑母。
梁母本就是過來找她。
海英那一牽絆,敘舊還能推脫,幫時恩道歉說和,梁母卻不能不給舊友面子,耽誤這一會兒功夫,她火急火燎的趕來。
「沒跟朝肅先走?」
連城聽出梁母的別有深意,垂下頭,「他不待見我,我等您。」
梁母深深凝視她一眼,走到車邊,梁朝肅已將車窗降下,手搭在窗框上。
梁母張嘴要繼續審問包廂里的懷疑,目光忽然一凝,抓住他手,「你這傷是怎麼回事?前幾天不是好了嗎?」
梁朝肅看一眼又新疊加的口子,輕描淡寫,「不小心。」
梁母氣他不愛惜身體,「梁氏業務有讓執行副董天天動刀的嗎?今天不給個解釋,我不會放你走。」
梁朝肅瞥一眼立在原地不動的連城,任梁母翻動檢查他的傷,「您不是惱我了,怎麼一眼還關心我的傷?」
梁母瞪他,「你這是什麼話,你傷重要還是那點閒事重要?」
待發現食指指腹有兩道繃開的狹長深口,皮肉卷著,血跡在周圍洇開一片。
她先是心疼,腦海驀地划過一道閃電,猝然回頭盯著連城身上米白色長裙。
左胳膊內側,隱約露出幾點凝固的艷紅血跡。
梁母臉上明顯一怔,復而直勾勾審視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