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假婚真結

  小院門外響起觀光車的雜聲,剛才那位經理按響門鈴,梁朝肅放下簽字筆,從另一疊文件下摸出遙控鑰匙。

  中堂門口有門檻,經理抬著小餐車進門,餐車擺了一口砂鍋,四道菜。看見梁朝肅坐主位,連城坐下首。

  距離雖不遠,卻也不近。特別中式坐次講究嚴格有序,主位以左為尊,女主人位居西側。

  晚輩和客人來訪,才坐主位下首兩列坐席。

  而兩人氛圍也古怪,經理打完招呼,想起發布會上記者風波,一時屏息垂眼,不敢多看。

  梁朝肅疊起文件,轉移到條案,空出八仙桌,「放這裡。」

  經理小心翼翼端起紫砂鍋,「按您吩咐,雞絲特意切得極細,松茸和香菇提前山泉水浸過,燉得綿軟軟爛,只加少許薑絲,不加其他調味,全天然易消化,健康又暖胃。」

  連城在服務區吃過漢堡,肉排硬且油膩,下不去,上不來卡在胃管,經理越介紹,她越梗。

  但這不是關緊,發布會上記者的衝擊也一直梗著,依照梁朝肅的掌控欲,她一聲不響自行離開,是觸了逆鱗的。

  可從進門到現在,他接二連三的反應,全不在預設中了。

  連城起身,坐到右主位。

  經理是看眉眼高低的老手了,菜盤擺好,一刻不留。

  梁朝肅為她盛粥,又遞湯勺,可能面對面近在眼前,連城覺察他輪廓恍惚柔和一下。

  她垂眸,粥里姜味淡,翻攪兩下,薑絲提前挑出了。

  同居那四年連城過的壓抑,有什麼吃什麼,食不知味,仔姜炒雞的薑絲,她面不改色咽下。

  直到年初回國,她住在租屋,竟又開始挑食。

  只是不清楚何時在他面前有顯露,被他記下。

  「在翡翠公館那次,是我騙你,我胃很好,沒有胃寒。」

  突如其來一句。

  嗓音輕飄,堂前細細一縷風清風颳過,瞭然無痕。

  梁朝肅手一頓,凝目望向她,她垂眉低目小口抿粥,仿佛一直沒出聲。

  他眼底隱匿的寒霜,化開一兩絲,「後來有保胎針,你到底喪失過味覺,現在抽血一切正常,但有些病症,西醫檢查不出。清溪谷事務落幕,我帶你去京城找薄頤章診次脈。」

  連城冷不防呆滯,坦白翡翠公館,確實是她有意緩和氣氛。

  始料未及梁朝肅不是下台階,發泄怒火,質問她對婚約態度,而是提起薄頤章。

  薄頤章是婦科聖手,主治不孕。

  而遠東醫藥爆出患者反應,多是免疫力方面的問題,跟婦科不搭邊。

  他這是有意越界,想假婚真結了。

  「不用,我——」

  「薄頤章主攻婦科,擅長婦女身體調理,不是只會治療不孕。」

  連城心底毫無鬆懈。

  之前同居近乎兩年半沒有避孕措施,他先西醫後中醫,都診斷她難孕,結果她有了。

  冰島醫院診斷是不孕,他不見得完全死心。

  「我們有協議,結婚前提是你不碰我。」

  梁朝肅抬手,探向她嘴角,拇指輕輕一抹,揩走米粒。

  那一分觸感殘留的驚心,如此突然,溫柔,不嫌不厭,是不掩飾你情我愛的氛圍,兜頭傾軋。

  連城幾乎起立,心中莫家、梁正平一堆風雨疑問,又沉沉墜的她坐下,捏緊勺柄。

  「這件事不急,你之前肯定記者跟你父親有關,他回國了,不會同意婚事。」

  梁朝肅注視她,驀地笑出聲,「你在擔心婚事受阻,不能順利辦婚禮?」

  連城一噎。

  咬著下唇,否認不是,肯定也不是。

  「他在國外也不會同意。」梁朝肅挾起青菜,遞到她唇邊,「不如——」

  連城不張嘴。

  他筷子懸停,但笑不語。

  連城奪過筷子,一口吃下。

  咀嚼都沒有,不沾油,沒嘗味,囫圇吞棗的敷衍。

  梁朝肅笑意淡,「不如回國省心。」

  連城嘴裡不品他挾的菜,心中翻來覆去咂摸他意思。

  梁朝肅手段多變,有多精彩厲害,她是見識過的,猛然放在眼皮底下,是有嚴加防備監視的意思。

  她忽然想到,乍聽聞梁正平聯繫林嫻姿,她都會下意識懷疑梁正平心懷不軌,在下一盤大棋。

  那他陡然轉變方針,是發現梁正平找上林嫻姿了?

  連城腦子轉的飛快,「周秘書羈押在山下警局嗎?」

  「是。」梁朝肅眼底隱晦,「我中午去看過他。」

  「是他讓你改變主意的嗎?」

  是,梁朝肅是從周大志身上有推測,百分之八十沒發現馮時恩,剩下百分之二十,是梁朝肅向來掌控全局,分身乏術未必沒有監視她的概率。

  不是,那馮時恩來齊省,他百分百知道了。

  梁朝肅靜靜凝視她。

  「我對你不撒謊,你問了,我就回答。」

  連城無聲僵硬,捏緊勺子,眼也不眨。

  梁朝肅果真很乾脆,「是也不是。」

  連城定格住。

  按理說,梁朝肅有問必答了,她胸腔盤旋鼓譟的那些問題,應該一個接一個排隊蹦出來。

  可他越主動,她反倒必須就此截止。

  他知道馮時恩的行蹤,就清楚林嫻姿的變化。但林嫻姿激化來齊省見面,是馮時恩通過手機確定的。

  連城刻意規避會被旁聽的電話,只用簡訊。除非梁朝肅瀏覽簡訊,否則不可能得知這一消息。

  而她對文字陷阱不擅長,多問多露。

  屆時不是她試探,而是梁朝肅探測了。

  一碗粥沒滋沒味,不知何時空碗,連城放下勺子。

  梁朝肅吩咐人收拾,服務人員訓練有素,他不知在忖度什麼,手肘抵在扶手,手指掩了半張臉,撐著下頜,一動不動。

  等人撤走,視線長久駐留在她臉上。

  眼底深濃晦暗,像極端平靜又不見底的黑海,無波無涌,一片沉寂,又像滄海橫流,每一秒的注視都撲朔迷離。

  連城吃的漢堡沒消化,又灌了一碗粥,撐得坐不下,又不敢動。

  「你有事?」

  「有。」梁朝肅的嗓音在古典敞闊的中堂里,萌生一種空蕩的孤獨感。「你沒有其他問題?」

  連城解讀不出這種孤獨的緣由,心中倒是徹底沒了底。

  「我應該有嗎?」

  梁朝肅靜默一霎,重新拿起文件,看著她,「晚上八點開宴,你開車累,上樓休息一小時。」

  連城立刻起身。

  樓梯在右側,她隔著半米距離,走過梁朝肅面前。

  他仿佛漫不經心抬手,準確牽住她,進而十指扣緊,「我也有些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