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界定

  掛斷電話,連城回頭。

  蕭達不遠不近等著,眉眼間不自然。

  她沒想到馮時恩再提她身世。

  蕭達沒有避遠,連城想他大概聽到了。

  她沒問,問起另一件,「不好意思有些冒昧,你應該能感覺到白瑛對你的心思,那你對白瑛有想法嗎?」

  蕭達早預備她提這個,「連城小姐,抱歉。」

  「不用抱歉。」連城頓了頓,「男女感情最基礎講究你情我願,況且這是你們的私事。」

  蕭達放鬆。

  連城察覺了,剩下的話也說不出了。

  她自己都不喜歡受脅迫。蕭達受僱梁朝肅,幫助她純屬工作,有這一層關係。

  她無論如何開口,哪怕聲明毫無強制。對蕭達,也天然有職場層面的壓力。

  是一場微妙的裹挾。

  連城敗退。

  蕭達沒想到她不追問了,心底一暖,「謝謝白瑛小姐青睞,我會當面妥當和她講清楚。」

  連城鬆口氣,情不自禁笑。

  這是感情理想的狀態,一方點到為止地追逐。一方拒絕,也尊重他人心意。

  她指路,「白瑛在樓下小花園。」

  蕭達怔了怔,「好的,那我現在去。」

  他邁步,像忽然想起什麼,抬腕看表,歉意拜託連城。

  「早上何總送來很多清溪谷的文件,交代下午三點一定要讓梁先生過一遍。我來不及處理,這會兒就剩幾份兒,麻煩您幫我整理一下。」

  他身影大步走遠,電梯不等,閃進消防通道。

  門板掀起一陣冷風衝過來,劈頭蓋臉喊他故意,他大力甩門,做賊心虛。

  連城不能給白瑛好消息,又不可能把蕭達抓回來,定了定神,返回病房。

  門一直未關。

  男人聽見腳步聲,從屏幕上抬眼。濃白的日光已經撲倒他床前,纖毫畢現映清他一隻手。

  手掌偏大,手指修長,除了疤痕鼓凸,筋骨剛勁得十分好看。

  「我幫蕭達整理文件。」

  他指窗邊,平靜的有一種抽離感,「在那兒。」

  連城敏感覺察不對勁,不關門,走向窗邊。

  「關上。」

  梁朝肅目光定在屏幕,仿佛隨意一句。

  連城一僵,停在床尾附近望他。

  梁朝肅手指敲擊鍵盤,依舊是聚精會神,毫無刻意。

  「走廊人多,吵。」

  連城返回掩上門,走到窗邊,蕭達分類文件有堆積癖,一般受文件夾材質影響,摞起五份就有可能滑落。

  他能堆到十幾個,保持岌岌可危的「獨立」,連城直接略過最高,翻開最低那一摞。

  感受後背有一束目光,幽邃,深刻,晦暗定格在她身上。

  連城轉過臉。

  梁朝肅不躲不避,徑直望進她眼裡。

  「為什麼不報警?」

  連城,「想聽謊話?」

  梁朝肅沉默。他曾經很不希望,感情出自謊言,好也虛假,望不見真心,時刻不能安穩,如鯁在喉。

  如今倒想自欺欺人,她別有目的也挺好,哪怕隨口哄他。

  「去香江嗎?」

  連城不算意外,「蕭達告訴你了?」

  屏幕的幽光,照進男人眼瞳里,光是白的,他眼睛濃黑,眼窩像刀剮出的創口。

  不見血,別樣有一種恐怖。

  連城心臟咯噔一跳,不禁退幾步想走。

  她在電話里沒有一口答應馮時恩。

  如今看似自由,回國後做秘書,租房,在醫院照顧老師,但有前提,是她遵守約定,在他身邊,被他允許,受他控制。

  找身世,接觸莫家,對梁朝肅來講,無疑超出掌控了。

  可那份錄音讓她混亂,她心目中對梁朝肅的刻畫,好像都不准,令他的行為充滿不確定性。

  連城無法確認他會做什麼。

  她又停住腳,索性開誠布公,不猜來猜去了,「我有意向。」

  梁朝肅「啪」合上電腦,丟到一邊兒。

  「你信馮時恩?」

  他坐在病床上,手腕埋著針頭,透明的輸液線距離有限,連城不懼怕,「無關信不信,只是去一趟。」

  「然後呢?」

  連城猛然沒明白,「什麼然後?」

  梁朝肅語調依舊平靜,平靜得毫無半分波瀾,僵硬的壓抑感。

  「如果你是跟莫家有關,你會如何做。」

  連城一僵。

  立在原地一言不發。

  室內陷入一種逐漸凝固的寂靜。

  梁朝肅耐心等著,越等眼底越塌陷,濃重的墜脫感,像失控,他又一動不動。

  始終緘默著,沉肅地,等著她。

  連城衍生出危機,驚得轉身就走。

  剛繞行過床位,身側忽地撲到一陣風,梁朝肅身手不是一般迅捷,胳膊也長,拽住她胳膊一扯。

  連城不受控,整個人腳離地,跌進在床被裡,嚴絲合縫嵌進他懷中。

  他手上鋼針扯掉,殷紅淌出一道血線,飛濺在連城臉頰領口。

  在剛入春的陽光下,稠白的膚色,濃艷的紅,曖昧危險的姿勢,驚心動魄的地點。

  連城渾身汗毛炸起來,拼盡全力,胳膊亂掄。「梁朝肅——」

  他充耳不聞,寬闊精壯的脊背俯下,緊迫陰影從頭到腳裹纏住她。

  是吻。

  稱不上狂野,因為他不激烈,時常被她巴掌打斷。

  下一瞬,又來。

  她再打斷。

  這一次,男人耐心全無。

  連城視線中,是一雙深冷眼眸,黏稠的悲哀,跌宕的消沉,有恐懼,更像要瘋了。

  「拒絕馮時恩。」

  連城臉沉駭的厲害,壓著喘息,「我拒絕你。」

  她眼睛冷的刺骨,敵視和戒備同在,梁朝肅便吻她眼睛。

  「我很早以前就告訴你,不要相信馮時恩。一個替人跑腿的野心私生子,他是要拉你進渾水。」

  連城簡直要冷笑。

  渾水是真,她不傻。馮時恩是否故意,人心隔肚皮,她不武斷。

  可他蠻橫是真,刻薄是真,不到一日,舊態又萌發了。

  「你為什麼願意讓我錄音?」

  梁朝肅注視她。

  千遍百遍,她不信分毫。

  主動提起,是為了駁斥他。

  可她問,他答。

  「我要你。」

  連城呼吸紊亂急促,她鼻翼小痣也輕顫,睫毛顫動更大,像被標記許久的獵物,被炙熱呼吸和肢體裹纏著,直到你死我亡。

  梁朝肅垂眸凝視她,抬手撫摸她的臉,憐惜珍愛,又像威懾,「連城,你承認嗎?我不是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