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習慣。」
連城捂小腹,「到底什麼老鼠,情況緊急到幾分鐘都等不了嗎?」
維爾斯臉沉下來,瞥一眼傭人,又瞥一眼身側黑衣手下,微微低首聊表歉意,「連,得罪了。」
連城表情消失,傭人強行架住她的胳膊,黑衣手下打開門,拔出腰後手槍。
剛到樓梯口,樓下突兀進來一隊人,接著幾聲近乎「噔」的響聲,聲音發悶,又像訂書機放大的音效,又恍似夾雜射進肉體的撲簌聲。
連城尚未反應是什麼,身邊簇擁著的黑衣手下隊形驟然緊縮成人牆,前後肉貼肉掩護她和維爾斯,輕聲迅速退回房間。
門關上,黑衣手下守在門口,維爾斯眼神鋒利兇狠,疾步走到窗邊,躲在牆壁後,卡著窗簾遮擋的角度觀測東西兩個方向。
連城被傭人擠護在牆角,四肢繃直到極點,也靜默到極點。
剛才那聲音,電影、電視劇里經常有,佐證黑衣手下的反應,無疑是裝了消音器的槍聲。
連城忽地想到另一種可能,倘若沈黎川能找到這兒,梁父自然也能。
那外面來人,是敵是友,「老鼠」是不是老鬼又成了未知數。
窗邊維爾斯卻突然鬆懈,連城正疑惑,樓下一個腳步聲敏捷接近樓梯。
同時,窗外街道上猛起咆哮的引擎聲,由遠及近,眨眼間逼到門口。
維爾斯揮手示意黑衣手下開門,嘴角挑出獰笑,「幫手到了,外面不用管,我們先打掃屋子。」
連城心口猛顫,止不住發冷,不確定進來的是不是老鬼,可萬一是呢?
再看維爾斯手下們姿態也轉變,萬分戒備變成興致高昂,帶著幾分發泄剛才驚嚇的意味。
連城不再等了,「維爾斯。」她開門見山,「進來的人,是不是老鬼?」
維爾斯注視她,知道她有懷疑,也被告誡過她聰明,可每次接觸,她輕易被幾句真真假假的華夏消息,安撫下去,過於安靜隱忍。
此時能想到老鬼,還能直率問出來,這份機敏果斷,倒是又印證她聰明了。
他乾脆也了當到底,「連,梁先生要來了。」
連城僵窒住,指甲扣進皮肉,猩紅直冒,卻在她全身繃緊的神經下,無知無覺了。
梁先生,梁朝肅,要來了。
他是該來。繞這麼大一圈,所有人都做了他掌下木偶,指間棋子,在冰島這片土地上,被他牽著線,上演一出精彩絕倫的大戲。
他三番兩次指責她,總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解讀他一言一行,可她每次都揣測錯了嗎?
就像這一回,他與幫派定然早有聯繫,也早知曉她想死遁。
很可能在出海觀鯨前的餐廳里,她與老鬼碰頭顯露時,他就知曉了。所以那會兒,她從洗手間回去,他裝不下去寬和,一句「坐下」,命令式的威嚇口吻,可她當時滿腦子都是大膽卻絢爛的計劃,竟然沒有多想。
而他之後留在胡維薩克,先是雪夜街頭直白娶她,接著帶她去餐廳,讓她繼續跟老鬼碰面,發現她態度堅決,沈黎川都明確他要娶她了,她依舊不改想法。
如今想來,當時回到酒店別墅,他一再問想不想出門,不就是在給她機會?結果她養精蓄銳一再拒絕,只等離開。
他必定是看出來了,才有那第二天最後一次試探,拿著「我愛你」來栓住她這頭死不馴服的犟驢。
連城渾身都在顫慄,每一處筋骨,包括頭髮絲都冷地她絕望。
撕扯了她許久的疑問,現在看,竟淺顯的,只差擺在明面上。
梁父的逼迫在,他陷入選擇本就煩躁,又被她死遁的逆反激出真火,對她屢次三番的逃跑徹底厭煩了。
索性順著她的計劃,讓她酣暢淋漓跑一次,過程設置的驚心動魄,叫她長足記性,永世難忘,再在她險象環生後出現,上天堂,下地獄,一線之間。
古有諸葛亮七擒孟獲,當鑽天入地七十二變,都逃不出另一個人手掌心,親身體驗了什麼叫無能不能,什麼叫算無遺策,就只能老老實實臣服,沒膽子再生出二心。
精神摧殘,多麼高明的心理戰術。
她不出聲,保鏢們魚貫出門,正撞上那個上樓腳步聲。
連城豁然醒神,拼盡全力推開傭人要去阻止。
門外卻沒有動手的紛亂,腳步聲匯合,停頓兩秒又平靜分開,數量多的繼續下樓,那一人的,停在門口。
是一張熟悉的斯拉夫臉龐,抱著帶消音的槍,與她打招呼,「連城小姐,很高興再次與你見面。」
話音未落,樓下一聲震響,木板的斷裂聲,倉促的腳步聲,還有亂糟糟喊著冰島語的興奮怪叫。
維爾斯笑,「這次是老鬼。」
連城本來有預料了,經由小斯拉夫一岔,以為自己誤會,僵直的身軀鬆懈,還未從震顫中恍神,再次一霎繃緊,精神抻到極致,整個人像崩斷的弦,瞬間癱軟了。
只能嘶聲喊,「放了老鬼。」
小斯拉夫邁進一步,傭人早得維爾斯示意,在連城背後拖住她。
「連,你請放心,我們不會對老鬼動手——」
樓下傳來肉體擊打的悶聲,有一聲痛呼眨眼即止住。
維爾斯表情僵在臉上,隨即掩蓋住,「可能會有一些教訓,但傷害不大,這位朋友可以作證。」
小斯拉夫頷首,「梁先生交代,留他一條命。」他抿唇,又補充,「我之前在樓下就發現他了,但我沒動手。」
維爾斯大吃一驚,不可置信望著他。
他們之前接到蕭達警示電話,國內老傢伙的人剛一出現,就被他們的人攔在街道外圍。卻不妨交手時,突然出現第三隊人手,二話不說加入戰局,幫他們對付老傢伙的人。
當時維爾斯雖然認出第三隊不是幫派的人,但考慮可能是梁朝肅安排的其他人手,正待確認,對方又驟然反戈相向,打他們措手不及。
維爾斯察覺不對,匆匆回來,準備按蕭達意思先帶走連城,卻在院牆上發現有生人入侵痕跡。
那時,這個小斯拉夫可一直就在守在樓下,見到他目不斜視的,維爾斯還以為他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