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凌一那邊，此時的藤兮子宛如虛脫，整個人狼狽地癱坐在地上，血紅色的蛇瞳在封印被破壞的瞬間，變為了正常的黑瞳。
顧凌一沒有管一旁昏迷的何席，拿著小刀走到藤兮子身側停下腳步，俯下身子，鋒利的刀刃抵在了對方纖細的脖頸。
「現在怎麼辦？」顧凌一沒有進一步動作，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手鍊。
那邊傳來的慘叫聲越來越小，似乎是木兮子一點點恢復平靜。
片刻之後，言惟的聲音才傳來：「我心裡有個猜測，但是……」
言惟看了看身前雙眼緊閉、神情虛弱的木兮子，抿了抿唇：「但是我不能保證猜測是對的。」
突然想到什麼，言惟目光微沉，詢問那邊的顧凌一：「你們那邊有沒有找到過一具屍體？被火焚燒過的那種。」
「有。」顧凌一側目看了一眼高台，上面那具焦屍還安然無恙地躺在上面，「看起來年齡不大的一具屍體。」
這樣就對了。
言惟心裡多了幾分把握，那具屍體大概率便是木兮子。
眼前的木兮子完好無損，言惟雖然不知道這是怎麼做到的，但有一點能夠肯定，對方這副樣子並不是實體。
「妹妹……」就在這時，木兮子突然有了反應，唇瓣微微顫動，喃喃吐出兩個字。
聲音傳入那頭藤兮子的耳朵，她先是一怔，隨後臉上浮現複雜的表情。
激動？悲傷？
皺眉打量片刻，顧凌一莫名從對方的身上感受到一股懼意。
她在害怕什麼？
木兮子在吐出兩個字後，便緩緩睜開了眼，一雙漆黑澄淨的眼眸，一如言惟在記憶里所看到的那般。
陌涵不自覺往言惟身後退了一步，突然又想起什麼，咬了咬牙側身擋在言惟身前。
言惟沒有理會陌涵的心思，他靜靜看著身前不遠處的木兮子，對上對方那雙眼睛。
木兮子眨了眨眼，似乎還沒有從先前的記憶里回過神來。
看起來並沒有強烈的敵意。
言惟在心底暗暗鬆了一口氣，沒有敵意，那麼便還有交涉的可能。
「我……我不是死了嗎？」木兮子抬起自己白淨纖細的手看了看，語氣沒有像先前那樣單純懵懂。
「你的確死了。」言惟的話語直接乾脆，身側的陌涵想攔也攔不住，只得警惕盯著對面的木兮子。
但讓她沒有想到的是，木兮子並沒有突然暴起，而是釋然地笑了笑：「我想也是，那麼大的火，神仙來了也活不下去吧。」
「對了？」木兮子眼睛突然亮了亮，「你們見過我的妹妹嗎？」
那頭的藤兮子身子控制不住地一顫，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眼底淚水打轉，卻一聲不吭。
言惟將手上的手鍊摘下來，繞過陌涵的阻攔，走到木兮子身前將東西遞給她：「她在叢林的最深處，你可以用這個手鍊跟她說話。」
「妹妹？」木兮子抬手接過手鍊，試探地喊了一聲，對面沒有說話聲，只能隱約聽見壓抑的抽噎。
顧凌一將手鍊放在藤兮子的身前，沒有出聲打斷姐妹二人的重逢，只是靜靜看著藤兮子眼淚流得很兇，卻一句話不說。
但是木兮子還是從這抽噎聲里，聽出來了對方的身份：「不要哭，妹妹。」
離當年發生的事已經過去了五年，藤兮子已然長成了十七八歲的模樣，然而木兮子的體型卻還保留在十歲，保持著死去之前的模樣。
但是聽見依舊熟悉溫柔的聲音，藤兮子還是忍不住地落下淚，即將成年的女子哭得像是個孩子：「姐姐……」
她設下封印，違逆生死的界限，將自己困在了叢林最深處，換得木兮子的靈魂能夠溫養在族群里，求的便是有朝一日，自己的姐姐還能夠這樣笑著叫她一聲——
可不該是現在。
言惟盯著木兮子裸露在外的皮膚，白皙的近乎透明。
這不是幻覺，木兮子實實在在的開始一點點消散。
封印被破壞，木兮子遲早會徹底消失在這世間，但是消散的速度很慢，言惟等不起，那一頭的顧凌一更等不起。
如果等到藤兮子恢復行動力，對方為了保住自己的姐姐，定然會和自己這些人拼命。
思及此，言惟抬眸看著面前木兮子，不打算繼續等下去。
「你本該死了的，想知道為什麼還能以這種形態出現在這裡嗎？」言惟開口，將木兮子的視線引向自己。
這個問題木兮子也很疑惑，她有些茫然的看著言惟，手鍊那頭的藤兮子卻突然噤了聲。
那頭的顧凌一皺了皺眉，看著臉色慘白的藤兮子，目光微沉，不知道對方為什麼突然緊張起來。
「你的妹妹在叢林深處設下了封印，將自己困在那裡，用鮮活的生命換得你能夠存在於世間。」言惟盯著木兮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此話一出，不僅木兮子怔住了，就連陌涵顧凌一他們也都愣住了。
封印他們明白，可是用生命換得存活機會，他們怎麼聽不懂呢？
其實，這也是言惟的猜測。
從顧凌一口中得知，藤兮子每日都會安排他們和叢林野獸搏鬥。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言惟一直在想原因。
後來又得知搏鬥的場地就在封印所在周圍，言惟心裡便有了幾分猜測，藤兮子這麼做，大概率是為了維持封印。
畢竟違逆生死，這一定需要不小的代價。
木兮子瞳孔震動，聲音遏制不住地發顫：「妹妹……是真的嗎？」
手鍊那邊沒有聲音傳來，言惟知道，自己猜對了。
藤兮子狠狠咬著自己的下嘴唇，就連咬出血了她也渾然不覺。
她整個人癱在地上，身子微微發抖，根本沒有勇氣去回答木兮子的問題。
是，她是這麼做了。
為了讓姐姐活下去，她不斷讓那些外來人與野獸做搏鬥，用那些野獸和人的生命維持封印運作。
藤兮子她清楚，自己的手上沾染了太多的鮮血，但她不後悔，從來沒有。
為了姐姐，死再多人都可以。
可是面對木兮子帶著顫音的質問，藤兮子卻不敢回答了。
她知道，姐姐是不會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