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客廳里死寂一片, 沙發上的顧堯宛若一尊雕像，直愣愣地看著秦念。

  女人一邊努力吸氣, 一邊拿手捂住自己的嘴, 這才沒讓自己哭出聲來。

  秦念拼命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在這最後關頭像個怨婦一樣，對這段逝去的婚姻只有抱怨和指責。

  可她實在是沒辦法忍住淚, 心裡那股酸澀感決堤而來, 很快便將她整個人都淹沒了。

  沒法憋回眼淚，秦念只好一邊哭一邊揚著唇角, 背過身去。

  許久, 女人的肩膀才停止了抖動。

  秦念用手抹去了淚, 將劉海分到了兩邊, 露出飽滿無暇的額頭。

  她調整好情緒, 回身沖顧堯最後笑了笑, 聲音沙啞：「抱歉，讓你見笑了。」

  「本來想在離開的時候跟你留下好印象的。」

  秦念說完這些，門鈴正好響了。

  是搬家公司到了。

  女人紅腫著眼, 拿上包, 指揮著搬家公司的人把東西搬走, 自己善後。

  離開的時候, 秦念沒跟顧堯打招呼。

  她怕自己還會再哭一場, 太丟人。

  秦念走了，偌大的別墅里又恢復了死寂。

  客廳沙發上, 顧堯還坐在那裡, 一動也沒動, 始終保持著秦念離開時的姿勢。

  女人的哭腔還歷歷在耳，那樣傷心欲絕……顧堯不禁反思, 他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什麼。

  他錯了嗎？

  從一開始，他就告訴過秦念，他是不婚族。

  這場婚禮於顧堯而言，本就是一場「綁.架」。

  是爺爺對他的道德綁架，也是他為自己做錯的事情應該承擔的責任。

  他從一開始對秦念就沒有愛的。

  可顧堯能感覺到，秦念在悄悄的，小心翼翼的愛著自己。

  秦念這份愛，顧堯從一開始的反感到淡然視之，再到接受，再到……習慣？

  也許真的是習慣吧。

  兩年多的時間裡，他習慣了家裡有秦念這個人的存在，也習慣了她燒的飯，更習慣了夜裡回家，客廳里留著一盞光色暖軟的燈。

  秦念就是顧堯心裡的那盞燈。

  他的心是一片望不見底的夜，漆黑如墨，黯淡無輝。

  秦念這盞燈最初被移到他心裡時，光芒微弱，搖曳欲滅，他根本沒把她當回事。

  直至今日，顧堯才意識到，秦念這盞燈，在過去兩年多的時間裡，已經在他心裡留下了大片的光明和暖意。

  現在他們離婚了，這盞燈戛然熄滅了。

  窗外的夜幕已經落下，男人窩在沙發上，將自己的身體融進黑暗裡。

  連同心一起，完全被埋沒在黑暗中。

  很久他才動了動手指，起身去將客廳里的燈打開。

  啪嗒——

  燈開了，房子裡明亮如晝。

  可顧堯還是被無邊的孤寂包裹著，甚至感覺有一絲寒意從心底深處慢慢爬出來，侵襲他全身。

  ……

  離婚後的第三個月，秦念出席了新書的簽售會。

  簽售會結束的第二天，她又拿到了駕照，去買了人生中的第一輛車。

  是一輛朱紅色的瑪莎拉蒂，她很喜歡。

  離婚後，秦念回到了秦家老宅。

  原本她只是打算暫住一段時間，然後帶著女兒單獨住。

  結果老爺子和秦念的爸媽都不答應，說以前他們就顧及著秦念和顧堯感情不穩定，沒敢去打擾，看孩子也少。

  現在都離婚了，自然要把孩子留在家裡，讓他們喜愛個夠。

  秦念思來想去，覺得孩子在家裡，有爸媽和爺爺等一大家子人帶著，總比自己一個人帶她要好一些。

  所以她答應了，和顧柒一起住回了秦家老宅。

  自此，秦念才體會到了家人的重要。

  沒離婚的那會兒，帶孩子基本是她一個人的事情，一日三餐，吃穿用度，哪樣不是秦念親力親為？

  顧堯呢？

  他每天按時上班，下班後也就逗逗孩子，也沒幫過秦念什麼忙。

  其實秦念也知道，不是顧堯不想幫她，是她不願意麻煩他。

  大概是因為那時候真的特別愛他吧，便願意自己吃下所有的苦，把養孩子最好的一面呈現給顧堯。

  秦念只有一個目的，希望柒柒能幫她打開顧堯的心。

  她把所有好的都給了顧堯，不好的卻全都給了自己。

  久而久之，身體和心理都被壓垮了。

  有一陣子秦念腰酸背痛得厲害，胃也落下了毛病。

  現在回想起來，真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也不知道那時候怎麼那麼死腦筋，以為顧堯就是人間理想。

  現如今秦念很自在，孩子有爸媽和爺爺帶著玩，家裡還有傭人、管家照料，她每天都有充足的時間做自己的事情。

  灰濛濛的日子又鮮活起來，她偶爾還能出去跟朋友們聚一聚。

  秦念在名流圈裡沒有朋友，但她在網文圈裡有幾個關係還不錯的基.友，五個人的小群，每天天南地北的聊著，一起碼字，一起學習，一起進步。

  後來終於有一天，其中一個人提出了面基。

  ……

  面基地點就在海城。

  秦念和群里其中一個基友，都在海城。

  只好兩個人先出去碰個面，等以後有機會，在五個人一起聚聚。

  對方約的地點在海城著名的酒吧一條街，秦念寫完了新文的第一章才收拾出門的。

  到約定的那家開羅酒吧時，已經晚上八點半了。

  她手機里有基友的照片，到地方後還給基友打了個電話，然後才找到了位置。

  位置在酒吧二樓靠窗戶的地方，一張大長桌，坐滿了男男女女。

  男女是分兩邊坐的，秦念到時，有點懵。

  她認出了女生中第一位是基友，基友顯然也認出她來，揚手打招呼。

  「念念，給你留了位置。」

  基友指了指她身邊的空位，示意秦念落座。

  秦念只好沖她笑笑，過去坐下，然後瞄了眼對坐的男人們。

  高矮胖瘦都有，年紀倒是和她差不了多少。

  秦念粗略數了一下，一共九個男人，而她們這邊也是九個女人。

  所以這算什麼？

  說好的基友碰面，一起吃喝玩樂呢？

  怎麼感覺像聯.誼？

  秦念坐下後，基友給她倒了一杯酒，「念念，嘗嘗這個，四位數的酒。」

  「謝謝，我不會喝酒。」

  秦念笑著拒絕，笑容有些牽強。

  她眼神詢問基友什麼狀況，對方卻沒有給她答覆，而是自顧自的也給其他人倒酒。

  隨著事態的發展，秦念越發肯定這是一場聯誼會。

  坐在對面的那些男人，也是作者圈的人，大都是男頻站的作者。

  今天這個局是秦念基友的基友組的，就想試著湊一湊，給宅家的作者們一個接觸異性的機會。

  談戀愛首要便是三觀要合。

  同圈子裡的人，更有話題，這是基友的基友原話。

  秦念聽了只揚揚唇角，不予置評。

  期間基友湊到她耳邊小聲道了個歉，「對不起啊念念，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

  「我們只有八個人，少一人。

  然後你不是也在海城嗎，我就尋思著讓你過來湊個數。」

  「沒關係的哈，你就當是來玩的，這局也沒規定非要成雙成對離開的。」

  秦念抿唇，喝了口酒，道了一句：「沒關係。」

  她尋思著，自己離過婚還有孩子，也不指望這輩子還能找到個稱心如意的男人過下半輩子。

  湊數便湊數吧，助人為樂嘛。

  秦念完全是一副作壁上觀的態度，她後來還在心裡特別客觀的評判了一下對面的九位男士。

  其中一位，就是坐在首位，跟基友對坐的那一個。

  從相貌到氣質，再到談吐，秦念都給了他八點五分。

  是全場最高分。

  顯然，不止她一個人給這位叫蘇舜的先生打了高分。

  女士們都有意無意的跟他搭話，甚至還有一個姑娘公然提出，想和基友換一下位置。

  酒吧的環境，太適合愛情生長了。

  酒過三巡，大家再一起去舞池裡熱熱身，回來時，基本也就熟絡多了。

  秦念也放開了許多，她今晚喝了點酒，這會兒體溫很高，整個人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有點飄飄然。

  但她的意識還是清醒的，還記得給老媽打電話，麻煩管家晚點過來接她回去。

  秦念是在去洗手間的走廊上打的電話。

  掛了電話後，她沒急著回去，而是靠在走廊的牆上，拿手扇著風，想把臉上的溫度先降下去。

  就在這時，蘇舜過來了。

  他來上洗手間，看見走廊里靠牆而立的秦念，便在她跟前停了下來。

  「秦小姐，你還好嗎？」

  男人嗓音溫潤，像春風化雨。

  秦念看了他一眼，笑笑：「我很好，謝謝關心。」

  男人也笑，眉眼溫潤，還用手扶了扶金絲邊的眼鏡。

  片刻後，蘇舜突然將手探向了秦念的發頂。

  隨著男人的動作，他的身體也微微向秦念欺近，兩個人的距離驟然拉近。

  秦念愣住，心下有點慌，條件反射地想把人推開。

  結果蘇舜開口了，「你頭上有隻蟲。」

  想推人的秦念僵住了，心跳漏了一拍，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男人垂眸瞥見她僵住的表情，嘴角的弧度深了些，把秦念頭髮絲上那不知在哪裡蹭到的白灰輕輕拍散。

  就在此時，洗手間的方向過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男人眼神熏醉，紅唇潤澤有光，剛吐過，然後在洗手台洗了把臉。

  這會兒腦子清醒著，往回走的時候，就看見了不遠處貼在牆角舉止親密的兩人。

  看清秦念的那一剎，顧堯腳步頓住了。

  一顆沉寂的心悄然而動，連呼吸都緊了緊，有種難以言喻的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