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翌日清晨, 冬日裡的第一場雪悄然而至。閱讀
明月巷裡鋪了一層銀白,幽巷空寂。
秦桑一早就去了鎮上的汽車站, 坐最早的那班車去海城。
她沒告訴秦宵河自己要去海城看望姥姥, 打算到了海城再找個有座機的地方給他打個電話。
去海城的汽車每天只有一班,早上七點半。
秦桑上車後找了個靠後挨著窗戶的位置,坐下後便靠著車窗打了會兒盹。
她昨晚沒睡好, 翻來覆去都是晏錦言那張微微泛紅的清雋面龐。
還有他說的話。
每一個字, 她都記憶猶新。
晏錦言問她,可曾喜歡過什麼人?
秦桑當時便愣住了, 支支吾吾半天, 才確定了晏錦言所說的喜歡, 是指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讓她意外的是, 問她感情方面問題的人, 居然會是晏錦言!
秦桑感覺自己的腦袋裡一片空白, 好半晌才搖搖頭,回了少年一句「不曾」。
……
過去的十六年裡,秦桑不曾喜歡過誰。
她的世界裡, 只有兩種感情。
親情和友情。
秦桑覺得自己身邊只要有姥姥陪著, 再交幾個知心朋友, 便足夠了。
愛情什麼的, 等成年了再考慮吧。
可昨晚晏錦言卻是刨根挖底的向她打聽了擇偶標準。
秦桑對晏錦言的看法成功刷新了, 此前她是真沒想到晏錦言竟然也有這麼八卦的一面。
經他這麼一問,秦桑也認真的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擇偶標準。
秦桑當時抓耳撓腮的考慮了很久, 才給晏錦言交上了一份滿意的答卷。
確實是答卷, 她回書房裡拿紙和筆手寫的。
經過最認真嚴謹的思考後, 秦桑一個字一個字寫下來的擇偶標準。
交了答卷後,秦桑便回家了。
她想到今天要早起去海城, 加之交完答卷後,她發現自己例在紙上的擇偶標準,有好幾點都像是受了晏錦言的影響一般,與他相符。
於是乎,秦桑心怯怯的逃了,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要逃。
總而言之,秦桑昨晚沒睡好,所以她上車後一覺睡到了海城。
海城也飄著小雪,秦桑在車站外一家小賣部借了座機給秦宵河打了電話。
秦宵河讓她在車站等著別亂跑,自己開車過來接她去醫院。
到了醫院裡,秦桑見到了精神狀態還算不錯的姥姥。
老太太肉眼可見的瘦了,因為化療的原因頭髮也掉了不少,有點禿了。
秦桑把自己抽空織的圍脖從包里拿出來,小心翼翼的給姥姥圍上,祖孫倆說了許久的話。
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隔天一早,秦桑又獨自一人乘坐返程的汽車回臨川鎮。
秦宵河說要開車送她,被秦桑拒絕了。
她深知姥姥治病的錢都是秦宵河擔負的,自己已經欠了他許多了。
為了讓自己以後能少還一些恩情,秦桑儘可能不去接受他的恩惠。
所以她堅持自己乘坐長途汽車返程。
……
回到臨川鎮後,秦桑依舊日復一日的膩在晏錦言家裡。
寒假剩下的日子裡,她跟著晏錦言一起把高二下學期的課本預習了一遍。
這樣一來,她上課的時候便能時刻跟上老師的節奏,不至於一頭霧水。
至於晏錦言,自那晚的反常以後,他好像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唯一的變化,約莫是在輔導秦桑學習的時候,更加嚴苛了些。
偶爾也會欣賞評判一下秦桑畫的漫畫人物,誇她在這方面有天分。
每每如此,秦桑便會一臉得意地沖晏錦言笑:「我就是畫著玩的,其實我最擅長的是跳舞。」
晏錦言也笑,眉眼間溢滿溫柔,「是嗎?
有機會跳給我看看?」
秦桑一口答應了。
她說等高考結束了,一定要為晏錦言獻上一支舞,以感謝他的輔導之恩。
晏錦言滿心期待著。
直到高二下學期結束。
臨川鎮又迎來了新一輪酷暑。
……
這天,烈日炎炎,蟬鳴聒噪。
燥熱的夏風吹動屋檐下的風鈴,叮叮噹噹,一陣悅耳的脆響聲掩蓋了蟬鳴聲。
晏錦言和秦桑雙雙坐在檐下,前者面前放著畫架,正在畫滿園的夏花。
後者翹著二郎腿,手裡拿著一支雪糕慢慢啃著,正盤算著一會兒太陽下山了上蒲桃樹摘一筐蒲桃去。
在晏錦言看來,這樣的日子才配得上「歲月靜好」這個詞。
可惜門鈴突然響起,所有寧靜和美好,頃刻間便被打破了。
吃著雪糕的秦桑自告奮勇的去開門。
沒辦法,陳爺爺在午睡,總不好讓晏錦言去開門。
院門開後,秦桑看見門外站著的陸箏和夏螢,有一瞬驚訝。
含著雪糕一動不動好一陣,秦桑覺得嘴巴快被凍壞了,才終於醒過神來,趕緊嗦了口快要融掉的雪糕,沖門外兩人眨眨眼:「你們怎麼來了?
來找言哥哥的?」
夏螢看著她,欲言又止。
過去的一年裡,秦桑因為學習的原因與晏錦言沒日沒夜的膩在一起。
連她曾經最好的朋友夏螢和陸箏都插不進腳。
久而久之,他們倆和秦桑的距離稍稍拉遠了一些。
尤其是看見秦桑那麼努力刻苦的學習,夏螢根本不好意思約她出去玩。
對此,秦桑並沒有絲毫怨言,有時候還會力所能及的幫夏螢和陸箏補功課。
所以他們之間的友誼仍舊維持著。
不像秦桑和蘇燁,直接絕交了。
過去的一年裡,兩人照面也當彼此是陌生人一般,連招呼都不帶打一聲的。
夏螢還以為蘇燁和秦桑要老死不相往來呢。
沒想今天一早,蘇燁卻給她打電話,讓她幫他給秦桑帶話,讓秦桑今晚去參加他的畢業派對。
這便是夏螢和陸箏今天來找秦桑的理由。
沒錯,他們是來找秦桑的,晏錦言不過是順便而已。
因為蘇燁不止邀請了秦桑,連帶著晏錦言也一起邀請了。
夏螢不清楚蘇燁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她眼下看著秦桑,只覺得尷尬,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最後還是旁邊的陸箏開了這個口。
陸箏:「我們主要是來找你的。」
秦桑狐疑看著他,「找我?」
「找我什麼事?」
「桑姐,你今晚有空嗎?」
陸箏直接開門見山,看得旁邊的夏螢瞪大眼。
以前的箏子,可不敢這麼硬氣的跟秦桑講話。
孩子到底是長大了哈。
夏螢腹誹著,見秦桑皺起了眉,她連忙搶先陸箏開口:「是這樣的桑桑,燁哥不是高考完畢業了嗎?
他馬上要出國了,所以晚上想請大家聚一聚。」
「燁哥這一去,也許永遠不會回來了,咱們以後可能也見不著了。」
秦桑明白夏螢的意思。
她和蘇燁之間鬧過那一次後,便再也沒有說過話了,形同陌生人一般。
所以秦桑很糾結,她不知道今晚到底該不該去見蘇燁一面。
畢竟蘇燁對她一直也挺好的,現在他畢業了,要離開臨川鎮了,往後餘生可能再也見不到了……這麼一想,秦桑覺得自己應該去送送他的。
至少面對面的愉快地說一聲再見。
「對了,燁哥還邀請了晏錦言。」
夏螢往院子裡看了一眼。
恰巧看見檐下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少年盯著他們這邊。
秦桑聽了這話,些許驚訝,不過她沒有多問什麼,只點了點頭:「好吧,晚上幾點,地點在哪兒?」
一聽秦桑答應了,夏螢暗暗鬆了口氣。
她這也算是帶著任務來,圓滿的將任務完成了,回頭也好向蘇燁交差。
將晚上聚餐的地點告訴秦桑後,夏螢和陸箏便離開了。
送走了他們倆,秦桑扶著院門站了好一會兒,仔細回憶了一下剛才陸箏跟她說話時的態度,不由笑了笑。
陸箏那小子,好像比以前成熟了不少,整個人氣質、氣場都不一樣了。
也不知他過去的一年裡都經歷了些什麼。
……
晚上七點。
秦桑和晏錦言如約到了鎮上唯一的一家KTV。
聽夏螢說,蘇燁特意花錢請了鎮上一家味道特別好的餐館廚子,借KTV私用的廚房,為他們準備豐盛的晚餐。
這樣一來,吃喝玩樂一併就在KTV里解決了,方便省事。
來之前晏錦言陪著秦桑去挑了一雙運動鞋,算是給蘇燁的送別禮物。
兩個人到了KTV,蘇燁宴請的小夥伴基本都到齊了。
似是為了顯擺他的聲望,蘇燁將同級的同學全都邀請過來,直接包場。
其中自然也就包括了趙妍。
除此之外,便是蘇燁平日裡交好的朋友,比如陸箏,比如蘇泯,再比如夏螢和秦桑,以及陳秀那伙人。
今晚這個聚會,當真是魚龍混雜。
秦桑推著晏錦言進門後,一路遇到了不少熟人,大家都還是像以往一樣,客客氣氣的跟秦桑打招呼。
儘管過去的一年裡,她淡出了他們的圈子,洗心革面變成了一個三好學生。
在服務員的引領下,秦桑和晏錦言進了二樓最大最豪華的包間。
包間裡眾人正歡聲笑語著,有兩個女生在唱歌,聲音甜美音色特別好聽。
當時蘇燁正被眾人圍著,一個個搶著給他敬酒。
大都是他們同級的學長學姐們,高考結束後也都先後跨過了18歲這一道坎,可以光明正大的喝點小酒了。
被圍在人群中間的蘇燁面上帶著笑,一雙丹鳳眼流光溢彩,看誰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似笑非笑的。
直至他的餘光瞥見了剛進門的秦桑和晏錦言。
蘇燁唇角的笑僵住了,看著那兩人同框,他心口刺痛了一下,頓時沒了喝酒的心情。
周圍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蘇燁臉色的變化,剛才還吵鬧著要敬酒的幾個男生全都消停了。
最後大家也都循著蘇燁的目光看見了剛進門的兩人。
包間裡的氛圍頓時變得詭異起來。
大家的目光都聚在了秦桑和晏錦言身上,夏螢和陸箏坐在角落裡的沙發上,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們。
夏螢拿胳膊肘頂了陸箏一下:「箏子,你桑姐來了。」
翹著二郎腿玩魔方的少年皺了一下眉,「關我什麼事。」
夏螢:「……」
她是真沒想到陸箏對秦桑的態度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從秦桑改邪歸正開始,陸箏也悄悄的變了。
他以前特別崇拜秦桑,這份崇拜之情,大概得追溯到孩童時期吧。
陸箏小時候體弱瘦小,從幼兒園到小學,一直被同一伙人欺負。
後來是秦桑教會了他反抗。
那天她用同樣嬌小的身子撲倒了欺負陸箏的那個小胖子,還把小胖子揍得回家告家長。
當時秦桑身上那股狠勁兒,誰看了都害怕。
從那以後,陸箏便成了秦桑身後最忠誠的小跟班。
她就是他心中的女英雄。
可自從秦桑認識了晏錦言,她整個人都變了。
收斂了一身的匪氣,乖巧起來倒還真像是個正兒八經的女孩子。
可這樣的她,卻不再是陸箏敬仰崇拜的那個女英雄了。
陸箏心裡鬱悶,他甚至覺得秦桑的改變,是對他和蘇燁一幫人的拋棄。
可理智又告訴陸箏,那是秦桑自己的選擇,他沒有理由去埋怨她。
所以最終陸箏選擇了和秦桑保持距離,儘量不去打擾她,但也不再如以前那樣與她情同姐弟了。
……
秦桑將眼睛安頓在了夏螢和陸箏他們所在的那個角落裡。
包間裡音樂喧天,人多混雜,她不好隨意將晏錦言扔下。
安頓好晏錦言,秦桑主動往蘇燁他們那邊走去。
眾人見狀急忙讓路,客客氣氣的喊她一聲「桑姐」。
除了趙妍。
等秦桑走近後,趙妍整個人幾乎是掛在蘇燁身上的,沖她笑得一臉嬌媚:「喲,桑姐來了。」
「稀客啊。」
偌大的包間裡,估摸著也只有趙妍敢奚落秦桑兩句了。
誰讓她現在是蘇燁的女朋友呢。
秦桑雖不知道蘇燁和趙妍複合的事情,但她是個明眼人,單看趙妍掛在蘇燁身上那副親昵模樣,便也猜到了一二。
對此,秦桑的情緒毫無波動。
她早就說過的,蘇燁這個人,並不是非她不可。
就算沒有秦桑,他也一樣過得快活。
秦桑沒搭理趙妍,只將禮物遞給了蘇燁:「聽說你要出國了,這是告別禮。」
「祝你前程似錦。」
女音平靜,語氣真誠。
蘇燁斜瞥了一眼秦桑遞過來的禮盒袋,有剎那恍惚。
掛在他肩上的趙妍伸出手,替他接了,嘴角笑意甚濃:「裝的是什麼啊?
阿燁,我替你拆開看看吧?」
她話音剛落,蘇燁回了神,直接從趙妍手裡奪回了禮盒袋。
一記冷眼掃過去,趙妍的氣焰頓時滅了,臉色驀然一白。
她很清楚,蘇燁之所以答應跟她複合,絕對不是因為喜歡她。
不過是被秦桑傷了心,找個人慰藉一下受傷的心靈。
說白了,趙妍之於蘇燁,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工具人。
所以她不敢在蘇燁面前過於造次,從來都是看他臉色行事。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蘇燁看趙妍的眼神,秦桑自然也注意到了。
她只當沒看見一般,跟蘇燁打了招呼:「你們繼續吧,我去夏螢他們那邊。」
然後自顧自的走了。
仿佛她來這裡,只是為了走個過場。
蘇燁蹙眉,唇動了動,挽留的話在嘴邊打了一轉又咽回去了。
高傲如他,又怎麼能允許自己在被秦桑狠狠拒絕後,還沒臉沒皮的往她身邊貼?
這個念頭轉瞬就被蘇燁打消了,他覺著秦桑既然今天來參加了聚會,自己一個大男人,若是再同她一個小姑娘計較下去,顯得多沒風度啊?
更何況秦桑還特意為他帶了禮物過來。
蘇燁抿唇,嘴角揚了揚,心情稍稍好了一點。
正想著過去夏螢他們那邊,再和秦桑好好敘敘舊,挽回一下他們之間的關係。
結果蘇燁看見秦桑走到了晏錦言身邊,還特別體貼的幫晏錦言拿了一杯果汁。
她和晏錦言說話的時候,嘴角揚著笑,那場面瞬間又將蘇燁的心扎得千瘡百孔,他痛不欲生。
「燁哥?」
旁邊有人喊了蘇燁一聲。
他回神,掩去了眸中的悲色,冷笑了一下:「喝酒,繼續喝酒。」
……
秦桑和晏錦言一直坐在角落的沙發那邊。
和夏螢閒聊著,偶爾也問問陸箏的近況。
那小子雖然沒給她好臉色,但秦桑問什麼他也都一五一十的回答,特別公式化的口吻。
一直玩到了晚上九點多,秦桑才湊到晏錦言耳邊,問他要不要回家。
少年全程安靜,與包間裡喧囂的環境格格不入。
但他沒有催促秦桑,只是耐著性子等她。
晏錦言知道,秦桑已經有一年的時間沒有像今晚這樣放鬆過了,她為了學習對自己的要求極其嚴格,日子過得有些緊繃了。
所以晏錦言才會陪著她一起來參加蘇燁的送別會。
可是晏錦言不得不承認,剛才看見秦桑朝蘇燁走去的時候,他連呼吸都緊了緊,目光更是不由自主的盯著他們那邊。
當他注意到蘇燁看秦桑的眼神依舊飽含深情時,晏錦言有些吃味了。
他喜歡秦桑,默默喜歡著。
在得知秦桑不曾喜歡過誰以後,晏錦言經常會溫習秦桑白紙黑字寫的那些擇偶標準。
他時常將自己與秦桑給出的標準做比對。
心裡更是盤算著,找個合適的機會,把自己的心意一五一十的告訴對方。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為此暗中準備。
今天之所以陪秦桑來參加蘇燁的送別會,主要還是想親眼看著他們倆告別。
當然,晏錦言自己還有別的安排。
他為秦桑準備了驚喜,已經做了決定,等他和秦桑回到明月巷後,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每每思及此,晏錦言心裡便特別的緊張。
他只能不斷的喝果汁,以平復這份緊張感。
其實他對表白做了許多設想。
設想過秦桑會給出怎樣的回答。
以至於晏錦言現在腦子裡特別亂,尤其在秦桑提出要回家以後。
他的心跳便開始不受控制的加快了,臉上的溫度也慢慢升了起來,每分每秒都變得特別難捱。
……
離開KTV之前,秦桑去了趟洗手間。
她喝了不少果汁,一晚上已經跑了三次洗手間了。
最後一次,秦桑從洗手間出來時,被蘇燁攔住了去路。
男生穿艷紅色的T恤,左耳戴著耳釘,手裡捏著一罐啤酒,就蹲在洗手間出來的過道里。
看見秦桑從女廁出來,蘇燁一手扶牆,慢吞吞的站起身。
然後直接橫身攔住了女孩的去路。
蘇燁喚她:「桑桑……」
尾音拉得有些長,像是撒嬌一般。
秦桑站住腳,抬頭看著他,雙眸狐疑:「你在這裡做什麼?」
她話落,往後退了半步,鼻子皺了皺,覺得蘇燁身上那股濃郁的酒味過於難聞。
蘇燁卻誤以為她是想逃,下意識伸手扣住了秦桑的纖細的手腕,語氣焦急:「桑桑……你別走。」
哐當——
啤酒罐被男生扔在了地上,酒水順勢灑出一片。
濺了幾滴在秦桑的小白鞋鞋面上。
她縮腳,終於意識到蘇燁現在的精神狀態不正常。
也是,整個聚會過程中,身為聚會主辦方的蘇燁,輪著被人敬了不少酒。
他便是海量,也該醉了。
想到這些,秦桑壓下了心裡的怒火,她用力抿了一下唇,努力控制好自己說話的語氣,面上特別平靜:「蘇燁,你喝醉了。」
「我沒喝醉。」
「我只是想借酒再壯一次膽。」
男生凝著她,雙眸深不見底,像桎梏一般牢牢鎖著秦桑。
她被迫與他對視,語氣頗為無奈:「你真的醉了。」
借酒壯膽?
壯什麼膽?
很快秦桑便明白了蘇燁那句話的意思。
男生低首,俊臉朝她壓過來,薄唇微張,吐著酒氣:「桑桑,我喜歡你。」
「我真的……真的好喜歡你。」
「我不想出國,不想離開臨川鎮更不想離開你……」
「你知道嗎?」
男音很輕,卻是字字沉重如石,砸在秦桑心上。
時隔一年的表白,讓秦桑不知所措。
其實她也不明白蘇燁這個人為什麼這麼執著,他明明不是非自己不可。
難不成這就是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
「蘇燁……」秦桑試圖抽出自己的手。
奈何對方力道大,抓她特別緊,期間還不斷的欺身靠近,最後逼得秦桑退到了走廊角落,後背直接撞在了冰冷的牆上。
她退無可退了。
只好曲起手肘,抵在少年胸膛,與他保持一肘的距離。
秦桑臉上多了幾分不耐煩。
蘇燁全然不覺,只雙眼朦朧的看著她,失心瘋般地笑:「桑桑,你說我到底哪裡不好?」
「嗯?」
「我哪裡不如晏錦言了?」
「你就不能喜歡我,哪怕一點點?」
秦桑仰著頭看他,像是在看陌生人。
眼前的蘇燁,真就像是瘋了一樣,笑著笑著眼眶卻紅了。
一身的酒氣籠著秦桑,她覺得腦袋有點暈,心情越發的煩躁了。
可喝醉了酒的蘇燁,和清醒狀態下的他完全不一樣。
他不會在乎秦桑看他的眼神有多冷冽,更不在乎秦桑如何用力推搡他、踹他,甚至連她的罵聲都可以無視掉。
只死皮賴臉地向秦桑重複:「桑桑,你說你喜歡我,就一次。」
「就說一次好不好?」
「哪怕你騙騙我也好,求你了……」
他的語氣逐漸卑微,長眉蹙著,眉眼間都是祈求。
秦桑費勁了力氣想要掙開他的桎梏,一直抿著唇不肯開口。
她這樣倔強、反抗,徹底惹惱了蘇燁。
男生另一隻手驀地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秦桑的臉向著他,俯首靠近:「說一句你喜歡我,就這麼難嗎?」
「騙騙我都不願意?」
蘇燁的嗓音低了好幾度,夾著一聲冷笑,他眯起了丹鳳眼。
秦桑被他嚇住了,對上少年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她心裡陣陣惡寒。
怎麼說呢?
就有一種被蛇類盯住的那種壓迫感,令人恐懼。
「蘇燁?」
秦桑喚他,試圖讓他清醒一些。
沒想蘇燁卻驀然俯首,薄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壓下來……秦桑驚呆,出於本能,她抬手擋住了蘇燁親過來的嘴。
秦桑妥協了,心有不甘的嚎了一聲:「喜歡你喜歡你,我喜歡你!」
常言道,做人得能屈能伸。
秦桑覺得這話在理。
所以她屈服了,屈服於蘇燁的淫、威,如他所願,騙了他這一次。
顯然,秦桑的屈服很有效。
剛才還發了瘋一樣的蘇燁,這會兒總算消停下來了。
薄唇貼著她的掌心,慢慢扯開了弧度,然後心滿意足的退開。
蘇燁整個人鬆懈了下來,垂首抵著秦桑的肩膀,他抱著她,感動、滿足,渾身輕微顫抖。
連聲音也是:「桑桑,謝謝你。」
「還有……」
「對不起。」
他剛才失態了,差一點強吻了秦桑。
他把秦桑嚇壞了。
可蘇燁沒有辦法,他就想從秦桑嘴裡得到一句「喜歡」,哪怕是假的。
至少將來遠在異國他鄉,他還能回憶起這句「喜歡」,並以此熬過餘生漫長的歲月。
他是真的不想出國。
可蘇燁的生父卻告訴他,若是他想真正成為蘇家的一份子,將來想要繼承蘇家的家族企業,便必須去國外深造,按照他規劃的路線,走下去。
所以蘇燁沒得選擇。
他唯一捨不得,是秦桑。
可再捨不得又有什麼用呢?
秦桑不愛他,她心裡沒有他。
蘇燁根本找不到理由留在這個傷心之地。
只不過臨走之前,他還是想任性、自私一回,逼著秦桑說一句「喜歡他」。
……
秦桑回到包間時,裡面依舊音樂喧天,震耳欲聾。
她心如擂鼓,一步三回頭,生怕蘇燁再追上來。
進了包間的門,秦桑才稍稍平復了情緒,忍不住罵了句髒話,是罵蘇燁的。
她打算帶著晏錦言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沒想角落的沙發那邊,卻沒了晏錦言的身影。
秦桑愣住,快步過去,問夏螢:「言哥哥呢?」
剛剛去洗手間前,秦桑跟晏錦言說好的,等她回來,他們倆一起離開。
現在她回來了,晏錦言人呢?
夏螢正和一個高三畢業的學姐暢聊未來,聽見秦桑的話,她抽空看了她一眼,「晏錦言啊,他出去了啊。」
「你前腳剛走,他後腳也跟著出去了。」
「出去了?」
秦桑蹙眉,沒再多問,轉身去找晏錦言。
以她對晏錦言的了解,他不是那種不打招呼就自己離開的人。
所以秦桑將整個KTV找了一遍,以為晏錦言是去了別的地方等她。
結果連男廁所她都讓陸箏幫忙看過了,裡面根本沒有晏錦言這個人。
至此,秦桑才信了夏螢設想的話。
晏錦言他……先回家了。
……
夜色漸深,白日裡的熱氣在夜裡消亡,連風都多了一份涼意。
晏錦言操控著輪椅從KTV回到了明月巷,整個人特別喪,臉色沉沉,沒有半分生機。
老管家陳叔來為他開門時,手裡捧著一大束插、滿糖果的花束。
老爺子喜笑顏開的,語氣也很愉快:「大少爺,您訂的『花』到了,是要送給桑桑的吧?」
話落後,陳叔才往晏錦言身後看了一眼,沒看見秦桑的身影,他有點懵了:「咦,桑桑呢?
她沒跟您一起回來啊?」
晏錦言沒回話,只抬眸看了眼老管家手裡的花束,自嘲似的揚了一下嘴角。
隨後少年伸手,拿過了那捧糖果花束,用極其珍視的目光端詳了片刻。
陳叔沒有得到回應,倒也不惱,依舊笑著:「大少爺,您不是說這花今晚要送出去嗎?」
否則也不至於逼著人家店家加班加點的把糖果加工成花束狀吧。
這裡面的糖果都是國外進口的,數量有限且價格昂貴。
陳叔是真沒想到自家大少爺會想到這樣的辦法去討秦桑的歡心。
他猜想,秦桑那丫頭收到這束「花」後,肯定會高興得一蹦三尺高吧。
就在陳叔滿目慈愛的笑著,期待著晏錦言把花束送出去時。
少年卻忽然冷笑了一聲,拿著花束的手舉起,再用力往地上一砸——
嘩啦——
包裝精美的花束砸在地上,瞬間解體。
裡面的糖果分崩離析,被砸得到處都是。
陳叔驚恐地瞪大了眼,似是不敢相信一般,他看向晏錦言:「大、大少爺?」
晏錦言沒看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他砸了花束,徑直轉動輪椅越過陳叔進了院子去。
所作所為仿佛一台沒有感情的冷血機器。
陳叔不敢再多話,只是惋惜的看了一眼門外七零八落的糖果,心情有點複雜。
最終陳叔嘆了口氣,將散落在門外的糖果撿了起來,連帶著包裝一起,收回了院子裡。
他尋思著,大少爺和秦桑可能只是暫時鬧了不愉快。
等他們和好了,這糖果重新包裝一下,總還是可以送出去的。
……
秦桑到家已經很晚了。
巷子裡的路燈靜靜散著暖色調的光,為她照亮了前路。
途徑晏錦言家門口的時候,秦桑站住了腳,看了眼他家緊閉的院門。
她猶豫了很久,還是遵循了內心的想法啊,去摁了晏錦言家的門鈴。
好一會兒,院門才被人從裡面打開。
開門的人是老管家陳叔,他顯然已經睡下了,披了一件薄襯衫來開門。
看見門外的秦桑時,老爺子有些驚奇:「桑桑,你這是?」
秦桑向他鞠了一躬,先道歉:「對不起陳爺爺,這麼晚了,打擾您休息了吧。」
陳叔擺擺手,慈藹地笑:「沒事沒事,剛準備睡下,還沒睡呢。」
秦桑點點頭,然後試探似地問道:「陳爺爺,言哥哥回來了嗎?」
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秦桑內心特別複雜。
陳叔看不透她的心思,只點了點頭:「回了,大少爺他已經睡下了。」
其實他老人家還想問問秦桑和晏錦言之間是否發生了什麼,怎麼晏錦言回家後把訂做的糖果花束都給砸了?
但陳叔沒問。
不好去探聽主人家的私事。
秦桑聽了老爺子的話,暗暗鬆了口氣。
她在回來的路上,做了很多設想。
起初是想著晏錦言丟下她自己一個人先回來,覺得特別生氣。
後來又擔心晏錦言其實沒有先走一步,而是遇見了什麼壞人……畢竟他有過被綁、架的經歷。
所以秦桑的心裡一直特別的忐忑。
眼下聽說晏錦言平安回來,已經睡下了,秦桑心裡反倒安穩了不少。
至於晏錦言為什麼丟下她自己先跑回來,她暫時也不想過問了。
有什麼事情,等她從海城回來再說好了。
反正言哥哥一直都在家的。
這麼一想,秦桑的心裡輕鬆了不少。
她沖老管家笑了笑,頗為歉疚道:「陳爺爺您休息吧,我先回家了。」
「實在是對不起,打擾您休息了。」
陳叔連連擺手,秦桑幫他把院門帶上了。
門合上後,秦桑轉身家裡去。
沒走兩步,她腳下像是踩到了什麼東西,便又停了下來。
秦桑蹲下身,挪開腳把東西撿了起來,結果竟然是一顆粉色包裝的糖果。
她沒見過這種包裝的糖果,一時興起把那顆糖揣進了兜裡帶回家了。
隔日清晨,秦桑起得很早。
過去的一年時間,讓她養成了生物鐘。
起床後秦桑給自己煮了兩個白雞蛋,又擺了一盤熟透了的蒲桃,當早餐吃了。
她將院門敞開,搬了一條長凳坐在門口,一邊吃一邊往隔壁晏錦言家探頭探腦。
今天秦桑要去海城看望姥姥,秦宵河說他開車過來接她,大概上午九點多能到。
秦桑便等著。
結果等來的不止秦宵河一個人。
除了那男人,副駕駛還下來一個妙齡少女。
女生穿一條奶白色的襯衣連衣裙,一頭烏黑垂直的齊腰長發,個子纖細高挑,氣質不凡。
秦桑看見她的第一眼,便想到了「仙女」這個詞。
實際上那女生確實長得很仙,清麗的面龐蒙了一層薄薄的晨光,有種不切實際的美感。
饒是秦桑一女的,也看直了眼。
好半晌她才醒過神來,從長凳上起身,將咬了一半的蒲桃捏在手裡,狐疑地看向迎面過來的秦宵河。
秦桑以為,跟秦宵河一起下車的那個女生,是他和他的原配生的女兒。
所以她看向秦宵河和那女生的眼神由驚艷轉為冷漠。
直至秦宵河走近,想給她一個擁抱卻被秦桑面無表情的推開。
男人看懂了她的臉色,笑著解釋:「這是你大堂姐,秦念。」
話落,秦宵河沖不遠處站在車邊的秦念招手:「念念,過來吧。」
女生頷首,踩著限量版的小白鞋徐徐朝秦桑走來。
她面上洋溢著清淺的笑,笑起來讓人有種如沐清風的舒適感。
秦桑當時便不好意思起來。
等秦念走近後,她也還了她一記笑臉。
秦宵河摸了摸秦桑的腦袋,對秦念道:「這是秦桑,我閨女。」
他說著話時,聲音裡帶著笑意,很自豪。
秦念還是笑,看向秦桑的眼神溫柔得能掐出水來一樣。
她越是溫柔,秦桑便越覺得不自在。
自己是私生女,而秦念……她是秦家真正的大小姐。
索性,秦念的目光並沒有在秦桑身上過多停留,她想起自己跟著秦宵河來臨川鎮的目的,便直奔主題:「二叔,錦言哥哥住哪一戶?」
「錦言啊,就隔壁這戶。」
「念念,你是自己去找他,還是二叔陪你去?」
「我自己去就好,謝謝二叔。」
秦念話落,又看了秦桑一眼,沖她淺淺笑了笑,然後轉身往隔壁晏錦言家去了。
秦桑全程傻愣著,直到秦念敲開了晏錦言家的門,被老管家陳叔迎進了院子,她才回過神來。
難得主動跟秦宵河說了句話:「她來找言哥哥的?」
「她」指的是秦念。
秦桑很詫異,沒想到晏錦言還認識這麼漂亮的小姐姐。
而且聽秦念剛才對晏錦言的稱呼——錦言哥哥。
他們的關係應該很好吧。
「念念她就是為了錦言才來的,說是想親自跟錦言道歉。」
秦宵河為她解疑,心裡暗暗為秦桑跟他搭話而高興。
秦桑卻是心不在焉的盯著晏錦言家重新合上的院門,心裡堵堵的,有點悶,「堂姐她……她和言哥哥關係很好嗎?」
秦宵河笑了笑,如實回道:「他們倆從小一起長大,關係自然是好的。」
「更何況他們還有婚約在身。」
秦宵河話落,想起了之前大哥去晏家跪求解除婚約的事情,剛想改口。
卻被秦桑搶了先。
「言哥哥……訂婚了?」
少女瞠目,胸口悶得發慌,已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