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故居

  電梯門合攏, 來往交談人聲與杯盞相碰聲統統被擋在外面。

  席璵攬著蘇冶,看起來就像是在友好地扶著一位醉酒的同行客人。

  兩個人推搡著撞到電梯一角,蘇冶的後腰抵在金屬扶手上, 淺色長髮壓在鏡面似的牆壁上散開,深灰的冰冷顏色顯得蘇冶那張臉越發炙熱動人。

  細小的叮鈴聲響起,是蘇冶的手腕被席璵抓住,抬高,袖扣壓在金屬牆壁上輕微撞擊的聲音。

  席璵逆著光, 臉上的表情分辨不清,但雙眼帶著一點亢奮笑意,裡面折射出一點光, 是蘇冶袖口上的那枚藍寶石的光芒。

  「水水, 誰教你這麼說話的?」

  蘇冶被擠在角落,肩胛骨完全貼在牆壁上,純白筆挺的正裝拉扯出細微褶皺。

  他偏著臉,長發滑落臉側,柔瀲雙眼波光婉轉, 眼尾發紅,呼吸微喘,在微垂的眼睫下含情帶笑地看向席璵。

  又因為那張漂亮的臉糾葛在髮絲後的原因, 那點笑容顯得隱秘, 無比勾人。

  似乎含羞帶怯, 但蘇冶眼裡的神情又很露骨大膽,落在席璵的眼中,像天使墮落進凡間。

  仍舊聖潔, 但穠麗, 讓人心跳加速。

  「我怎麼說話了?」

  蘇冶雙手被迫被席璵按著, 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毫無保留的姿態,領帶已經鬆了不少,領口扣子崩開一顆,落出雪白鎖骨,無比晃眼。

  狐狸眼微眯,眉尾痣艷冶,睨著席璵。

  席璵很慢地笑了起來。

  「撿走?」

  他靠近蘇冶,兩個人之間克制的社交距離早就打破,曖昧又危險。

  「你知不知道被撿走之後會發生什麼?你在主動邀請我?」

  蘇冶臉上浮著淡淡的紅,與之前發燒和吹夜風喝醉的樣子不一樣,更像是氣血上涌帶來的淡淡玫瑰色。

  席璵無邊際地想著,喝醉的蘇冶真的很漂亮。

  一舉一動,勾魂攝魄。

  就算蘇冶不說,他也不會讓蘇冶繼續留在酒宴上,不會讓其他人看到蘇冶這幅動人模樣。

  這是專屬於他一人的蘇冶。

  蘇冶笑了,但沒有出聲,只是在張嘴的時候帶出一點極其細微的水聲,是說話時舌尖微動的聲音,席璵聽得極其清楚。

  「我不是在邀請你。」

  蘇冶被按著,動彈不得,只有抵著金屬扶手的腰部微動了一下。

  也許只是試探性地掙扎,但落在席璵眼中,他覺得蘇冶像一條蛇。

  伊甸園裡,誘惑著他人摘下禁果的蛇。

  蘇冶仰起頭,長發在燈光下變成淺金色,悉數隨著他的動作垂落,那張浮著淡玫瑰色的臉完全露了出來。

  蘇冶含著笑,眼睫微動。

  他什麼都沒說,但席璵就像剛才在酒宴時那樣,捕捉到了蘇冶未說出口的意圖,不受控制地靠過去。

  席璵亢奮的大腦里想著,宋承玉尚且需要宋承芷說一句「你過來」,才肯俯身。

  他不需要,他只要蘇冶的一個眼神,就會迫不及待地貼過去。

  他們確實與那對令人難過的孿生兄弟不同。

  蘇冶的雙唇挨近了,就在席璵的耳邊,席璵仿佛感覺到自己的耳骨釘被蘇冶的雙唇撥動。

  錯覺成真。

  蘇冶嘴唇微張,含住席璵的耳骨釘,齒尖叼住原本冰冷的金屬,很輕很輕地扯了扯。

  席璵覺得蘇冶在扯著他的神經,讓他腦內的弦演奏著狂亂的交響樂。

  蘇冶在說話,含著耳骨釘,口齒不清。

  「我是在引誘你。」

  席璵握著蘇冶手腕的手瞬間收緊,把蘇冶的手腕掐得赤紅一片。

  蘇冶吃痛,很小聲地吸了口氣,脖頸耐不住地動了動,但聲音不停,輕聲細語,飽含笑意。

  「席璵,帶我走吧?」

  叮咚一聲。

  電梯抵達地下停車場,金屬門劃開,外面一片昏暗又幽深。

  席璵鬆了手,蘇冶抬起的手酸痛不已,滑落下來,撐在金屬扶手上,指尖因為血液不暢而微顫。

  席璵的手也落下來,扶在蘇冶的腰間,逆著燈光緊緊盯住蘇冶的眼睛。

  「天使要是被惡魔帶走了,就再也回不了天堂了。」

  蘇冶聽著這一句,頭輕歪了一下,透出一點天真俏皮,發梢輕晃。

  「我不去天堂,我想和你一起下地獄。」

  停車場深處一輛Panamera的車燈亮起,席璵動作難得有些粗暴地將蘇冶整個人塞到副駕駛,轉身上了車。

  動作推搡間,不知道是誰碰到了中控,曖昧沉醉的旋律流出。

  [Let's take a trip, ten thousand miles above the clouds.]

  讓我們來一場旅行,到一萬米的高空之上。

  [We can stay up here until we figure it out.]

  享受這場旅行,直到我們搞定它。

  蘇冶蜷在副駕駛上,聽著歌,帶笑的眼神始終沒從席璵身上離開過,姿態與平常在蘇嵐和沈萌面前完全不一樣,非常不乖巧。

  但並不刻意,像一朵馥郁芬芳的花,完全盛開,悠然又無所畏懼,散發著動人氣息。

  席璵感覺隱藏在那股雪鬆氣息下的白玫瑰香氣濃郁了起來,強烈又炙熱,在密閉的車內無限度地四下彌散。

  「蘇老師,今天恐怕回不了家了。」

  蘇冶不知是真的醉了,還是默認了席璵的這句話,席璵聽見他在身旁輕聲地笑,音色微低,與平常大相逕庭。

  那首正在播放中的輕吟淺唱的歌恰到好處地唱到某一段,歌詞出奇地相得益彰,像一種命定的巧合。

  [I don't wanna go home.]

  我不想回家。

  [Don't wanna be alone.]

  不想獨自一人。

  蘇冶仰著頭,髮絲凌亂,腳尖打著節拍,跟著一起輕聲吟唱,仿佛是作給席璵的回答。

  聲音縹緲虛幻,好聽到讓人頭皮發麻,「Don't wanna be alonebe alone」

  席璵駛出停車場,打開半扇車窗,讓寒冷夜風吹過自己的臉,看著路況,嘴巴卻在和蘇冶說話。

  「水水,你最好注意點。」

  蘇冶緩慢眨了下眼,眼神瀲灩,像是沒有聽到席璵的話,又像是明明聽見了,但惡作劇似的不聞不顧。

  他繼續輕唱著,在夜風裡長發揚起,一點發梢刮過席璵的耳垂。

  「I've got some damn bad intentiones」

  [我有一些壞想法。]

  「I've got some damn bad intentiones.」

  [我有一些很壞很壞的想法。]

  席璵掀了掀眼皮,笑得很躍躍欲試。

  「醉成這樣,真難得。」

  好像也不是特別難得,畢竟他之前見過一次,穠麗又動人的蘇冶。

  蘇冶尾音降低,慢慢消融於夜風中。

  他手指撥開那些散亂長發,別在耳後,然而夜風中無限散開。

  「我沒喝醉。」

  蘇冶的聲音輕靈,吐字清晰,看向席璵的眼神溫柔,但比平常的溫柔多了些粘稠曖昧的意蘊。

  「只是一點香檳而已,喝不醉的,席璵。」

  席璵感覺自己的舌尖發癢,用犬齒稍作緩解。

  蘇冶仿佛在往一個即將失控的天秤上堆積著砝碼,一個又一個,溫柔地作著惡。

  自然也應該做好了自食其果的準備。

  車子停下,席璵很乾脆地把蘇冶從副駕駛上拽出來。

  中控在滅燈前,最後幾句歌詞追在兩人身後,縈繞在深夜中。

  [I got some secrets i forgot to mention.]

  [Haven't learned my lesson?]

  蘇冶的腳步有些跌跌撞撞。

  他確實沒醉,那些酒精充其量只是讓他的皮膚有點微微發熱。

  但在席璵的車上,吹了夜風之後,那些熱氣仿佛變成了一些實質性的,讓人頭暈目眩的東西。

  蘇冶覺得這種感覺很熟悉。

  像是醉煙時的感覺。

  小路幽靜,隔幾米立著一盞路燈,但照明的用處並不明顯,蘇冶覺得這點燈光沒能讓深夜下的人事物一覽無餘,反而加重了昏暗曖昧的氛圍。

  一丁點香氣擠進蘇冶的嗅覺,他睜著眼,周圍的景色看不太清。

  「席璵,我們在哪兒?」

  蘇冶以為席璵會帶他回自己的住處。

  席璵的住處,應該是安保性很強的住宅,按席璵的性格,大概會住在高層,安靜又神秘。

  也許還會有個大陽台,蘇冶記得之前和席璵的那通電話,他能聽到一點席璵那邊傳來的隱約風聲。

  但現在他們所處的地方,靜謐寧和,路燈下有細小的飛蟲飛舞著,氛圍上並沒有感覺到多少和震破樂壇的新人王相似的地方。

  聽到蘇冶的聲音,拉著蘇冶手腕的席璵忽然站住。

  蘇冶微微有些困惑,「席璵?」

  「水水,來。」

  席璵語氣勸誘著,動作卻沒留給蘇冶拒絕的餘地。他忽地俯身,手臂攬過蘇冶的後背,穿過蘇冶的腿彎,將蘇冶抱了起來。

  蘇冶的頭被迫貼著席璵的胸口,隔著正裝,苦橙氣息鋪天蓋地襲來。

  他什麼都看不見,驚慌之下抓住席璵的領帶,「我可以自己走。」

  「不行。」席璵的聲音不容拒絕,「我想抱著你上去。」

  蘇冶越來越困惑,奈何視線里只能看到席璵冷灰色的襯衫和領帶上的花紋,連剛才那些路燈與飛蟲都無法再看見。

  席璵似乎抱著他走進了一棟建築。

  蘇冶嗅著那點苦橙味,眼睛忽然微微睜大。

  他在苦橙味之外,聞到了一些極其微弱的香氣,隱匿糅合在冬季的寒霜里,並不明顯。

  但無比熟悉。

  是香樟樹的氣息。

  叮咚一聲,又是電梯的聲音響起,但這次的聲音比起剛剛離開的酒店電梯顯得要陳舊一些。

  即使看不到,這個電梯的模樣依然迅速在蘇冶的腦海中湧現。

  偏復古的深棕色電梯門,天井是帶著綠藤花紋的玻璃鏡,抬頭能看到映照在鏡中的磚紅色大理石地板。

  樓層按鍵是圓形的,邊緣有一圈凸起的裝飾環,被按得鋥亮。

  電梯又打開了,席璵抱著蘇冶一步一步往外走,皮鞋踏在地上的聲音顯得很空曠,但又很穩重。

  蘇冶的心跳隨著腳步聲加快。

  席璵一邊抱著他,一邊按下指紋鎖,打開房門。

  香樟樹的氣息一下子濃郁了許多,像是錯覺。

  蘇冶不自覺鬆開了抓著席璵領帶的手,席璵把他放在玄關的矮柜上,蘇冶坐著,高出席璵一些。

  蘇冶的表情一片怔忡。

  席璵很溫柔地開口,「水水,低頭。」

  蘇冶依言低頭,觸碰到席璵的雙唇,蜻蜓點水般地貼了一下。

  「我終於帶著你回來了。」

  席璵笑了起來,俊美的桃花眼注視著說不出話的蘇冶。

  蘇冶眼神發飄地望向室內,望向那些藏在記憶深處,但無比鮮明又熟悉的物件。

  牆上的掛鍾,秒針轉動時會有「滴答滴答」的響聲,是他挑好,席璵親手掛上去的。

  一套三件的軟沙發,純白色的羊皮包裹,坐上去柔軟又溫暖,他曾經窩在這上面,心裡盤算著要織條圍巾送給席璵,當作聖誕禮物。

  沙發上面還擺著幾個黑色抱枕,很簡潔,是席璵喜歡的風格。

  前面一點的長几上,有一個原木的雜物盤,蘇冶看見裡面放著乾花香料,還埋著半截煙盒,電紫色的外殼在多年陽光的照射下已經褪色不少,變成了分不清是藍是紫的顏色。

  一切都保持著原來應有的樣子。

  臥室的門半敞著,上面的床品有些凌亂,被子掀開了一半,兩個枕頭其中一個有些歪斜。

  明明是夜晚,但蘇冶仿佛看到了一個長發的人,蹲在床邊收拾行李箱,然後不受控制地喘不上氣,握著手機倒在一旁,淚流滿面。

  蘇冶的視線又順著挪到客廳的封閉式陽台。

  陽台上一邊放著一把藤椅,窗簾一角被風吹得落在了藤椅上,但因為有被好好束著,沒有顯得太過雜亂。

  束著窗簾的,是他不久前在車上路過這條街道時看到過的,一枚稍微有些偏大的,深藍色的羊毛線織發圈。

  蘇嵐說過,這間房好像轉賣了出去。

  蘇冶也是這樣以為的,以為已經有新的房客住了進來,慢慢消磨掉所有過去的痕跡。

  唯一有變化的是窗外的香樟樹。

  那顆樹的樹梢原本只能堪堪從陽台的落地玻璃窗最底端冒出一點,如今高度已達窗邊。

  坐在藤椅上的話,窗戶打開,整個人能置身於香樟樹的斑駁樹蔭中。

  月光柔和,已經在地上投下一輪窸窣疏影。

  蘇冶忍不住從矮柜上下來,席璵伸手扶了他一把,牽著蘇冶的手,跟在蘇冶身旁,看著蘇冶走到陽台,坐在那把藤椅上。

  蘇冶抬手,推開窗戶,指尖碰到了四季常青的綠葉。

  淡淡的香氣漫了進來。

  蘇冶指尖縮回,猶如夢遊般轉頭看向身邊席璵。

  「我回家了。」

  席璵握著他的手,食指相扣。

  「嗯,我們回家了。」

  蘇冶凝視著席璵的臉,一眨不眨。

  不是記憶深處那個破舊的居民樓,也不是異國色彩明快的公寓,更不是蘇嵐安排給他的精緻平層。

  而是這個人文氣息濃郁,種著香樟樹,稍微有一點年頭的洋房樓。

  蘇冶無法確定這是自己的幻想,還是真實在發生的事。

  他伸手夠向席璵,「席璵,你掐我一下。」

  席璵接住那隻手,順勢將蘇冶托起,把蘇冶抱到客廳。

  蘇冶被放倒在柔軟舒適的軟沙發上,整個人微微陷進去一些,長發又一次散開,愣愣地仰頭看著撐著沙發,罩著自己的席璵。

  席璵捉著蘇冶的手,親吻蘇冶的指節。

  「不能掐,我捨不得。」

  席璵取下蘇冶的領帶夾和袖口,又摘下自己的,隨手拋到茶几上盛滿乾花的原木盤裡。

  叮鈴一聲,藍寶石和白珍珠沒進乾花深處。

  席璵的手撐在蘇冶兩側,貼得極近,垂下來的黑髮已經覆在蘇冶的臉上。

  「臥室很久沒有收拾過了,應該落了不少灰。」

  「沙發我經常會來坐坐,很乾淨。」

  席璵去吻蘇冶的雙唇,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

  「有比掐人更好的辦法,水水不是應該知道麼?」

  蘇冶雙唇微張,手指穿插進席璵的黑髮,讓席璵壓向自己,在月色的遮掩下敞開懷抱。

  純白挺括的正裝外套被剝下,落在另一件深色外套上,胸前淺金色的方巾被蘇冶咬在嘴裡,磋磨得不成樣子。

  銀色月光下,客廳暗影浮動,一切都隨著夜風中的枝葉無限晃動。

  蘇冶手肘壓在沙發上,和套房浴室的玻璃窗觸感不同,溫暖柔軟,富有彈性,連聲音也是悶悶的。

  名為席璵的天秤一路上被蘇冶壓了太多砝碼,聲音溫柔,但舉止卻不太斯文,甚至有些粗魯。

  蘇冶的頭埋在純黑抱枕上,細長五指抓著柔軟羊皮,肩膀被迫深陷進純白沙發內。

  顏色對比太過強烈,皮膚顯得沒那麼雪白了,像過度成熟的白桃,已經透出一點內里的粉紅,沁著露水,閃閃發光。

  席璵的聲音在身後傳來。

  「水水瘦了太多,肩胛骨動得太明顯了。」

  蘇冶想反駁,但被擊潰的神志很難組織出有條理的語言,只能做到微微撐起身體,隨即後背再次被貼著肩胛的手用力按下去。

  席璵將另一個抱枕塞到蘇冶小腹下方,聲音近了很多,蘇冶的後背倏地變得溫暖起來。

  「我的意思是,你真漂亮。」

  蘇冶努力壓住喉嚨深處的音色,擠出幾道細哼聲。

  陽台的落地窗正對著蘇冶,因為客廳沒有開燈,夜色幽深,讓玻璃上的反光顯得非常清晰。

  蘇冶看見了自己,狹長雙眼微眯,眉頭因為難耐而蹙起,面頰一片緋紅。

  碎發早就亂了,露出白淨額頭,蒙著一層薄汗,帶了一點細微光澤,

  顏色最濃重的是眉尾那一點出了名的紅,反光中顛來覆去。

  一輪更深的陰影籠罩在上方,肌肉勻稱,線條流暢,有一點寒光微閃,也許是那枚黑色的耳骨釘。

  蘇冶在滅頂的快意中,幡然醒悟席璵為什麼會被稱作「荷爾蒙毒藥」。

  毒藥俯身,嗓音像惡魔。

  「有幫到天使先生的忙嗎?」

  天使的白衣散了一地,可憐無比地努力回答。

  「.幫到了。」

  席璵的聲音壓得極低,誘導著蘇冶,「叫我一聲吧,水水。」

  蘇冶聲音從抱枕上傳出,有點發悶,「席嶼.」

  席璵笑了起來,「不是這個。」

  蘇冶反抗似偏頭,但席璵的聲音無孔不入,一句又一句地提醒著他。

  「哥哥,不是這句。」

  蘇冶覺得自己像打開了一個潘多拉魔盒。

  他已經是退無可退,沒有任何辦法,只得放棄,發泄似地咬著抱枕一角,用變形的嗓音開口,喊出那兩個字。

  席璵回應得很溫柔,「嗯,我在。」

  月影躍上枝頭,一寸一寸挪移,墨藍轉為群青,沉靜又漂亮。

  蘇冶幾乎是昏過去的,整個人光裸地橫在沙發上,雪白皮膚隨著呼吸起伏,被席璵攬入懷中。

  他換了個姿勢,不知道在說夢話還是在詢問席璵,「嗯太陽呢?」

  席璵指尖纏著蘇冶的發梢,輕笑回道:「還得等一會兒。」

  蘇冶小聲喃喃了句「好」,頭埋在席璵胸前,氣息勻稱,只是睡姿不太老實,手腕頻頻從沙發邊滑落下去,指尖碰著地板。

  席璵睡不太著,撐著半邊身子,依著蘇冶的話,幫他望風盯梢太陽。

  群青色一點一點淡卻了,開始慢慢變成淺藍,天邊已經緩緩有了一丁點淺金色的光影,很像蘇冶之前咬在嘴裡的方巾。

  淺金色開始變得濃烈了些,席璵算著時間,低頭準備輕聲叫醒蘇冶。

  「水水?」

  蘇冶下意識蹭著抱枕點頭,但幅度極其微小,太過疲憊所致。

  席璵又低頭叫了一聲,蘇冶總算是有了點動靜。

  「嗯馬上」

  席璵笑著,抬眼望向窗外。

  日出已經開始了,耀眼的燦金色太陽從遠處低矮的建築後緩緩升出,慢慢落進香樟樹的枝葉中。

  席璵的笑容慢慢怔住。

  他緊緊盯著那輪太陽。

  好熟悉的風景。

  席璵摸出自己的手機,點開蘇冶的微信主頁,盯著蘇冶朋友圈的封面背景圖。

  他曾經在心裡暗暗計較了很久,猜測著蘇冶在哪裡拍下的這張照片,和誰一起,是什麼樣的表情,心情如何。

  想到蘇冶那段生活里沒有他的位置,曾經讓席璵心情相當灰敗。

  太陽躍上了樹梢,席璵點開蘇冶的朋友圈背景圖,舉起手機,在半空中對比著。

  幾乎一模一樣。

  香樟樹的樹葉形狀,從樹枝外溢進來的陽光,甚至連冒尖的樹梢的主枝幹形狀,都沒有太多變化。

  唯一的變化是眼前的香樟多了幾片新葉,在冬季顯得堅韌又挺拔。

  席璵這才注意到,蘇冶這張圖的遠處露出了寫字樓的一角,和此刻遠處的場景一模一樣。但他那時候變成了「嶼嶼」,心情過於複雜,竟然沒有注意到這個明顯至極的提示。

  蘇冶用做背景圖的這張圖,就是在這裡,在這間他和蘇冶同居的房裡拍下的照片。

  「.水水?」

  「嗯」

  蘇冶明顯是起不來了,腦袋微微動了一下,但眼睛沒有睜開,嗓子裡冒出一點動靜,回應著席璵。

  席璵無法壓住自己的心跳。

  他輕聲,「水水,不看太陽了嗎?」

  蘇冶聽見「太陽」這兩個字,果然又費力地翻了下身。

  但蘇冶並沒有像席璵想像的那樣,抬起頭來和席璵一起欣賞日出。

  蘇冶抬起手臂,圈住席璵的脖子。

  席璵被蘇冶緊緊圈著,看見蘇冶微微睜開眼,睡眼惺忪,盯著他呢喃出一句話。

  「太陽,看到了。」

  明亮的平層客廳里,小楊和沈萌在蘇冶的鋼琴旁並肩而立,站得筆直,但頭低著,不敢說話。

  蘇嵐在兩人面前走來走去,表情不是很好看。

  「聯繫上了嗎?」

  小楊和沈萌自覺開口,「沒電話沒打通。」

  蘇嵐眉毛一擰,「說清楚,誰的電話沒打通?」

  沈萌安靜如雞,把戰場甩給小楊。

  小楊硬著頭皮開口,「兩個人的電話都沒打通。」

  蘇嵐猛然轉頭,小楊立刻低頭,進入無欲無求狀態。

  當打工人真的太慘了。

  不僅要看頂頭上司的臉色,還要看頂頭上司的對象的頂頭上司的臉色!

  要不是微信里席裊姐提前轉了年終獎,還加了幾個點,他肯定連夜開車逃離南市。

  蘇嵐的表情其實沒有那麼恐怖,只是比較嚴肅,但小楊和沈萌自知理虧,內心戲比較多,不敢多說話。

  「小席和小冶在一起,是吧?」

  小楊拿不準主意,不知道該不該回答。

  這,這畢竟是人家蘇老師的長輩,直接說.不太好吧?

  旁邊沈萌倒是老實巴交開口,「對,嵐姐你放心,禮賓說看到兩位哥開車走的。」

  小楊後背一緊。

  完了,席哥你拐騙良家漂亮外甥,做小姨的肯定要發飆了!

  但出乎小楊意料,蘇嵐聽到後竟然鬆了口氣,臉上表情沒那麼嚴肅,平和了很多。

  「啊和小席一起,那行。」

  小楊腦袋上冒出個問號,聽見蘇嵐後半句話。

  「小席穩重細心,我放心。」

  小楊腦袋上的問號更多了。

  ???

  他們想的是同一個人嗎?

  蘇嵐念了一句,「那也不能半路就跑啊,小萌你再打個電話。」

  沈萌立刻給蘇冶打過去,對面這次倒是接了。

  「.啊,您好?」

  蘇冶的電話那頭傳來帶著獨特磁性的聲音,很好聽。

  是那位流行樂壇天王耶。

  小楊兩眼一閉,原地羽化。

  蘇嵐有些意外,接過電話,「是小席嗎?」

  電話那頭,「是我,蘇阿姨你好。」

  蘇嵐感覺挺怪的,但還是問了幾句,得知席璵和蘇冶只是找地方住了一宿後放下心來。

  「那你們早點回來啊,這個節骨眼不好在外面亂晃。」

  末了蘇嵐又忍不住問,「小席,你和小冶是和好了嗎?」

  對面含糊了一下,說了聲「對。」

  蘇嵐還挺開心,「那你和小冶現在是什麼關係啊?」

  其實蘇嵐的意思只是想問問席璵和蘇冶現在是好朋友,還是前隊友。

  但在其他幾個人的耳朵里,聽起來就變了個味兒了。

  席璵應付完蘇嵐,掛了電話,看向剛醒的蘇冶。

  「蘇阿姨問我們是什麼關係。」

  席璵嘴上不說,其實心裡還記得那天在黑黑站的那一句問,暗地裡計較的很。

  蘇冶伸手,看破席璵的情緒,但不說破,抓住席璵的手指,眼睛彎起。

  「那要看席老師允不允許我追求他了。」

  席璵眉毛一挑,眼神狂妄,「我以為是我在追求蘇老師。」

  蘇冶歪頭笑著,親吻了席璵一下,溫柔細語。

  「這一次,換我來追你。」

  (本章完)

  作者說:標註:真的沒有任何露骨違規的直接描寫,真的沒有哇早點過早點睡個好覺啦-

  本章引用曲來自:《Bad Intentions》-Niykee Heaton

  我非常喜歡的一位歌手!以前高中讀書的時候經常聽,那時完全沒想到後來的自己會搞創作哈哈哈哈

  可以配合食用,效果應該不錯w-

  感謝讀者寶貝的營養液:【南風知我意】【QTBL】【圈駁】【IDEALIST】【IDEALIST】【慕箋】

  感謝讀者寶貝的霸王票:【琛】地雷x1

  愛你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