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海浪

  在整個人再次無力地躺回溫軟鬆軟的床上時, 蘇冶聽見了有些熟悉的「滴答滴答」的聲音。

  他轉動疲憊的脖頸去尋找這個細小的聲音,目光終於看到靠在邊几旁的一個圓鍾。

  鐘錶上沒有刻度,蘇冶努力轉動自己在巨大感官刺激後變得遲鈍的大腦, 慢慢反應過來圓鐘上的指針已經快要指向三點的位置。

  「已經——」

  蘇冶剛剛張嘴,轉向一側的腦袋被席璵伸來的手扶了回來,「已經?」

  席璵側躺著看著蘇冶,桃花眼散漫又迷人,等待著蘇冶後半句沒說完的話。

  蘇冶生出一點心虛。

  「.已經三點了。」

  蘇冶今晚偷偷從連通的陽台一側溜過來, 本來只是因為巨大的失魂落魄感和突如其來的想看席璵一眼的強烈願望,外加聽了安思嘉的話在前,希望能看著席璵好好休息。

  結果事與願違, 別說好好休息, 兩個人直接捱到了凌晨三點。

  「我其實只是想給你送杯牛奶。」蘇冶很小聲地說了一句,裸露在外面的肩頭還沒有褪去淡紅。

  蘇冶累著後說話就會有點左右不著調,但席璵能夠精準地捕捉到蘇冶想傳達的意思。

  「沒關係,運動更有助於睡眠,累了就會犯困, 比牛奶有用的多。」

  果然如同席璵所想,蘇冶的眉毛蹙了起來,但不是因為生氣或難堪, 而是禁不住席璵一逗的無奈。

  蘇冶抿了下唇, 一副「我不想和你說話」的樣子。

  席璵每次都會特別沉迷於這時候的蘇冶, 然後變本加厲地逗他,儘管這完全不是蘇冶選擇悶聲的本意。

  但過了一會兒,蘇冶抿住的唇又放開, 臉上透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奇怪決心。

  「好吧, 那效果怎麼樣?」

  席璵意外地揚揚眉。

  蘇冶在這方面真的和以前有很大不同。

  要是放在以前, 蘇冶絕對不會接下席璵這種欠得慌的話。

  不過由於蘇冶本身就是個沒太多脾氣的人,也不會試圖去阻攔席璵張口,只會一直盯著席璵看,像是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

  但小孩可做不到像這樣讓蘇冶蒙著層汗,散著頭髮,伏在枕頭上,雪白的後背隨著呼吸上下起伏。

  現在的蘇冶,在這種事情上似乎變得坦率了一些,這又讓席璵忍不住去計較,是什麼讓蘇冶有了這樣的變化。

  席璵思考了一下,回答。

  「我覺得不太行,現在還不是很累。」

  蘇冶微睜雙眼,攏在上半身的被子滑落了一些,整個人像是從蚌貝里落出的貝珠,因為激烈運動後的濕意,飄著一層珍珠色的光澤。

  席璵伸手,把蘇冶壓回了被子裡,怕他感冒。

  蘇冶有點鬱悶道:「你真厲害。」

  語氣困惑又無奈,聽起來不像誇獎,像抱怨。

  席璵忍不住輕笑了一聲,「水水,我逗你玩的。」

  蘇冶半張側臉壓在枕頭上,臉頰肉壓得鼓起來一點,很難得地給蘇冶添了一絲天真單純的感覺。

  席璵手癢,伸手戳了一下,戳的蘇冶嘴巴無奈地受到擠壓張開,柔軟嘴唇在燈光下蒙著晶亮濕意。

  席璵忍不住道:「蘇老師,你現在看著和平常差距好大。」

  蘇冶在其他人的眼裡是那種雖然迷糊,甚至顯得有些遲鈍,但舉手投足之間仍舊讓人感覺清雅從容的人。

  在蘇冶身上,很難看到太多孩子氣的舉動。就連蘇冶那些讓人倍感可愛的小習慣,也只是蘇冶自身積累出來的特性之一。

  可愛,但不會讓人覺得「真像個孩子」。

  席璵有時候會納悶,但又不可制止地沉迷於蘇冶。

  他散漫想著,難道蘇冶多吃了兩年飯,整個人就會顯得更成熟一些?

  或許這也是蘇冶成長中所造就的特性之一。

  蘇冶小腹一緊,對席璵說的話感到非常無言,耳朵尖悄悄發紅。

  「我平常又不會像現在這樣」他推開席璵戳著自己臉頰的手,悶聲道:「席璵,你差不多行了,再說我就要——」

  「再說我就要生氣了。」席璵學著蘇冶特有的那種發飄的嗓音。

  「.」蘇冶被搶了白,有些鬱悶地眨了眨眼,「你怎麼這麼幼稚。」

  席璵很理直氣壯地點頭,「哥哥說得對,我就是幼稚。」

  蘇冶心裡很佩服席璵,席璵總是恣意又隨性,但又天生能拿捏住那個度,不會讓人覺得他是個無賴。

  「你不幼稚,我覺得你很酷。」

  席璵湊得很近,「什麼,哥哥能再說一遍嗎?」

  蘇冶終於忍不住了,伸手捏了捏席璵的手指,「我說,你是個酷小孩。」

  說完後,蘇冶又小聲地裹著被子,「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我就這麼覺得了。」

  席璵一下子生起了興趣,「真的嗎,我以為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覺得我很煩。」

  席璵和蘇冶第一次見面是在星立的公司門口,陽光熱烈,席璵向蘇冶伸出了手。

  「沒有,我沒覺得你煩。」

  蘇冶微眯著眼睛,緩慢回憶著。

  當時他和安思嘉江從風出來迎接新隊友,走出公司大門,看見一個黑色短髮,穿著件連帽衛衣,背著把吉他的男生靠在一輛卡宴旁邊,對著卡宴的後視鏡理了下袖口。

  「我當時在想,哇,是富二代。」

  蘇冶忍不住笑了起來。

  席璵立刻張口,「那你還說覺得我不煩,這不是已經有了消極印象嗎。」

  「沒有啊。」蘇冶反駁道,「我不覺得富二代是貶義詞,而且這個只是我對你的第一個客觀印象。」

  蘇冶似乎是擔心席璵理解偏差,很仔細地又解釋了一遍。

  「就像我街上遇到了一隻小狗,我也會想『哇,是小狗。』」

  席璵撇撇嘴,「所以那時的我在你眼裡和街邊的貓狗花草沒什麼區別。」

  「怎麼會。」蘇冶下意識反駁,馬上又覺得不應該騙人,心虛地承認,「嗯,第一眼的時候是這樣的。」

  「不過很快就變了。」蘇冶又補充了一句。

  席璵嗯了一聲,語調輕微上翹,等待著蘇冶接下來的回憶。

  他發現他很喜歡聽蘇冶說這些,就和人總是喜歡追問自己的心上人對自己的看法一樣,

  「當時你理完袖口,車窗突然打開,冒出個很漂亮的女性,問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蘇冶覺得回憶里初見的席璵太有意思,忍不住笑了一下。

  「車裡的是席裊姐吧,然後你說『對啊,你怎麼知道。』」蘇冶又笑了一聲,「然後我就覺得,這個小孩真有意思。」

  席璵跟隨著蘇冶的話回想著,臉上也不自覺露出一抹笑。

  蘇冶繼續道:「當時安思嘉跟我吐槽說你肯定不是個省油的燈,江從風在旁邊點頭。」

  「那你呢?」每說完一句話,席璵都要追問一句蘇冶的想法。

  「我剛才說了呀。」蘇冶彎起眼睛,「我覺得你是個很酷的小孩。」

  這句話讓席璵受用了不少,他正想開口,忽然聽見蘇冶又出聲。

  「不過酷小孩對我的第一印象肯定不是很好,對吧?」

  席璵捻著蘇冶發梢的手指停頓一下,「我哪兒有。」

  蘇冶「唔」了一聲,狡黠地看了席璵一眼,「反正我能看出來。」

  席璵發現蘇冶在察言觀色這方面真的很敏銳,但他還是決定試圖挽救一下自己在蘇冶心裡的最初印象。

  「我沒覺得你哪裡不好,只是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覺得.這位哥哥好會演。」

  蘇冶有些困惑,

  他能感受到席璵那時候對他的印象很微妙,但沒想到是「好會演」這種評價。

  席璵繼續繞著蘇冶的發梢,「就比如,明明對新成員挺心不在焉的,但還是做出很大方溫和的模樣,其實心思都不知道飛哪兒去了吧。」

  蘇冶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老老實實沒有反駁這句話。

  當時看到席璵後,蘇冶的心理活動由「哇,是富二代」再到「哇,好酷的小孩」,再因為瞥到明亮的太陽,心裡又開始想「哇,好大的太陽。」

  最後又晃眼看到對面新開的甜品店,「哇,好可愛的招牌。」

  蘇冶忍不住蹭了下枕頭,小聲承認。

  「好吧,確實是這樣的,所以當時你越過安思嘉和江從風朝我走過來的時候,我還在想『咦,他過來幹什麼?』」

  席璵低聲,「所以我那個時候就被你吸引了。」

  蘇冶似乎是有點不好意思,沒有說話。

  席璵曾經以為自己是覺得蘇冶太過心不在焉,激起了他奇怪的勝負欲,所以才第一步走向蘇冶。

  但真相是,他想要越過那些可有可無的東西,走進蘇冶的眼中,成為唯一一個能抓住蘇冶全部視線的人。

  「這麼說來。」席璵笑著盯住蘇冶,「其實我們在某種意義上都是很目中無人的人。」

  「我有嗎?」蘇冶第一次收到這樣的評價,有點困擾地想了想,又不得不承認席璵的話其實是對的。「好吧,嗯.我承認。」

  蘇冶小聲說完後,安靜了一會兒,忽然又想起什麼似地出聲。

  「都三點過了,應該休息了!」

  「放心吧蘇老師。」席璵懶洋洋地從床上坐起,精瘦緊實的上半身露出一點人魚線,「明天宣發,休息一天,晚上召開記者見面會。」

  蘇冶呆了一下,「是這樣嗎,我之前怎麼沒聽說。」

  「因為我跟季阿姨說我們兩個住在一起,我代為轉達。」

  蘇冶鬆了口氣,剛剛撐起的上半身又松垮地癱了下去。

  席璵在蘇冶癱下去之前接住他,拉著蘇冶的手腕讓蘇冶被迫坐起。

  蘇冶一隻手扶著席璵的肩,「怎麼了呀?」

  席璵笑得很無辜,「水水好像很累了,我幫你清理吧。」

  蘇冶的臉紅了起來,「不用,我自己來就行。」

  席璵沒有聽蘇冶的話,二話不說直接抱起蘇冶的上半身。

  蘇冶下意識驚慌失措地雙腿盤住席璵的腰,小腿肚因為還沒有完全休息好而微微打顫,好在席璵抱得足夠穩,蘇冶不至於滑落下去。

  蘇冶覺得很難為情,「怎麼像抱孩子一樣,我可以自己走。」

  席璵笑笑,不說話,假裝沒站穩晃悠了一下。

  蘇冶立刻勾緊席璵,分不出神來再出聲。

  熱氣氤氳。

  蘇冶終於泡到了前兩天渴望著但害怕耽誤時間而沒有泡到的澡。

  「主臥的浴室這麼大啊為什麼還有落地窗?」

  黑色大理石設計的下沉式的浴池,兩個人進去綽綽有餘,很又情調地與一整面的落地窗無縫相連。

  蘇冶進浴室時看了一眼,眉頭立刻不好意思地蹙起。

  落地窗乾淨明亮,只有一簾自動式的薄紗窗簾。

  蘇冶望過去,才發現這間套房剛好在一處峭壁上,外面能看見深灰黑色層層迭迭蜿蜒下去的山脈斷層,最底下是淡淡月光中緩慢涌動的海浪。

  這個發現讓蘇冶羞恥的內心放開了點,很快又覺得自己的底線未免變化的太快。

  「能不能把窗簾——」

  「不能。」席璵很不講道理地拒絕了蘇冶小小的請求,又在他耳邊落下一吻,「你不喜歡這個風景嗎?」

  蘇冶在新奇和害羞之間掙扎著,「喜歡,但——」

  「放心吧,這是單向玻璃。」席璵輕聲,「但你為什麼這麼害羞,是默認了我一定會對你做些什麼嗎?」

  蘇冶察覺自己話里有失,泡在溫暖的水中不肯在開口。

  席璵很有耐心地將他拉過來,輕輕按著蘇冶酸痛的大腿和腰部。

  溫暖的水溫和席璵周道的照顧讓蘇冶不斷地放鬆下來,眼皮開始發沉,歪倚在浴池一邊,腦袋一點一點,垂落在水面上的發梢蜿蜒漂浮著。

  偌大的浴室安靜下來,只有偶爾的粼粼水聲。

  蘇冶不知道第幾次即將滑入迷散夢境時,腦袋忽地一晃,無聲深呼吸一口氣,及時醒轉了過來。

  身側很溫暖,蘇冶發現原本倚著大理石台面的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歪在了席璵的身旁,頭被席璵的手輕扶著,靠在席璵的肩頸上。

  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靜。

  蘇冶無聲抬眼。

  席璵攬著他,平靜地看向落地窗外,視線很縹緲,沒有焦點,望著那些迎著月光撞擊在峭壁上的海浪。

  偶爾有一兩隻海鳥飛過時,席璵的眼神就會無意識地追著那些海鳥而去,直到那些鳥兒飛出了視線之外,無法再追蹤到,他才安靜地挪回來,繼續望著深沉的大海。

  水汽將席璵的黑髮打濕一些,微貼著臉側,俊美,又帶著掩不去的陰鬱。

  席璵沒有發現蘇冶已經醒了,蘇冶也沒有出聲,安靜地又仔細地凝視著席璵的側臉。

  席璵望向底部的大海時,頭會微垂,這時候的側臉角度看起來和南市機場外的那塊GG牌如出一轍。

  蘇冶想起他第一次看到那塊GG牌的時候,心裡就在猜測著,席璵是不是在凝視著什麼東西。

  現在的席璵沒有任何動靜,連呼吸似乎都是輕輕的,讓蘇冶五年後第一次有機會仔細觀察著他。

  席璵的眼神漫無目的,長時間盯著一個地方時看起來有些發直發怔。只有那些海鳥划過天際時,發怔的眼神才會稍微有了一些色彩。

  蘇冶忽然發現,這是他幾天來第一次能夠這麼仔細地觀察席璵安靜的樣子。

  因為不管在他睡著前還是睡著後,席璵似乎都是清醒狀態,哪怕是閉著眼睛。

  蘇冶抬手,摸到席璵的眉尾。

  「不累嗎?」

  聽見蘇冶的聲音,席璵瞬間回過神來,側臉笑了一下,「你醒了?」

  「嗯。」蘇冶輕聲,「席璵,你每天什麼時間休息?」

  席璵臉上的笑容沒有變。

  水聲粼粼,不斷流淌。

  淡淡熱氣中,蘇冶聽見了席璵隔著霧氣傳來的回答。

  「困了再休息,或者吃安定。」

  蘇冶另一隻的手指一下子攥緊。

  但席璵還是笑著,「水水,你不要難過。」

  蘇冶牙根發緊,「失眠很嚴重嗎,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聽見安思嘉說席璵曾經有一段時間不眠不休地工作的時候,蘇冶就隱約有了一點猜測。

  但這點猜測得到證實後,蘇冶發現這比他自己身體出了問題更令他難過。

  五年前的席璵是個很健康的人,年輕又恣意,不會過分苦巴巴地卷自己,信奉享樂為主,努力為輔。

  「你走之後大概三四個月開始的。」

  席璵聲音很平靜,也很客觀,像一個誠實回答醫生問題的患者。

  其實他想過瞞住蘇冶,後來又覺得不應該這樣。

  席璵不想再和蘇冶之間有任何隱瞞。

  蘇冶快速地想了一下。

  三四個月,按席璵發來的那些短短的驗證消息來看,大概是席璵和蘇嵐見過面之後開始的。

  在質問蘇冶他是不是不配得到一個解釋之後,開始失眠。

  蘇冶吐出一口氣,氣流穿過喉嚨時帶出了類似顫抖般的聲音。

  「是什麼原因,是生理性失眠嗎?」

  蘇冶克制著自己的聲音不要搖晃,因為看懂了席璵的眼神,寫滿了不想讓他難過。

  「不知道。」席璵語氣隨意地像是閒聊,「可能是一開始睡太多了,後來又忙工作,就失眠了。」

  蘇冶迫切地想知道那些他不曾知道的事,「睡太多了?」

  「嗯。」席璵點頭,「你剛走的那幾個月,我天天窩在家裡睡大覺。」

  席裊有好幾次打不通席璵的電話,以為席璵衝動出了什麼事,去席璵住處好不容易把門敲開後才發現席璵是真的在悶頭睡覺,僅此而已。

  「後來退Oril,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為我懶得參加練習。」席璵笑了一聲,「我只想睡覺。」

  Oril的四個成員,每一個在當時都是大勢搖錢樹。已經走了一個蘇冶,星立不可能再輕易放走個席璵,是因為後來看席璵實在太過消極怠慢,已經超過了忍耐限度,所以才和席璵達成一致,單飛退團。

  「為什麼?」蘇冶的聲音有些焦急,「是太累了嗎?」

  席璵平靜搖頭,「不是,我不累,我就是想再多睡一會兒。」

  蘇冶心裡發緊,嘴唇內側的軟肉咬了又磨。

  「睡得太久也很傷身體。」

  「我知道。」席璵輕聲回答,「可是我還是想多睡一會兒,這樣就能多做一點夢。」

  那雙漆黑的桃花眼轉了過來,睫毛因為霧氣微垂,透著一種很難說清楚的執著,看著蘇冶。

  「這樣的話,我就能在夢裡見到你。」

  蘇冶一下子抓緊席璵的手腕,無法出聲,繼續聽著席璵散漫又飄忽不定的回憶。

  「一開始很有用,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基本只要做了夢,夢裡就一定是你。」

  席璵慢慢回想著那段晝夜顛倒,醒來後分不清夢境現實的日子。

  「後來不行了,我做不了夢了。」

  席璵眼神輕垂了一下,落在蘇冶的那顆眉尾痣上。

  他的聲音變得很低,像失去了糖果的小孩子。

  「因為我開始睡不著覺了。」

  蘇冶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被攥得很緊,因為席璵的這些話而細密湧上難以遏制的情緒。

  半晌,蘇冶努力地開口。

  「你知道嗎,我那時在國外,有個當地的小姑娘跟我說過一個傳說。」

  席璵很耐心地點頭,「嗯?」

  蘇冶深呼吸一口氣。

  「她說,如果你思念的人也在思念你,你們就會在夢裡相見。」

  席璵微垂的眼神抬起。

  落地窗外,隱約傳來海浪撞擊在山腳的浪花聲。

  半晌,席璵笑了。

  「怪不得那我時候白天也要睡很久。」席璵握緊蘇冶的手,「因為夢境也有時差,對不對?」

  蘇冶在黑夜中點燈的時候,席璵在窗前迎接黎明。

  「嗯。」蘇冶用力點頭,「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

  「真好。」席璵低聲一句,撫上蘇冶的臉想要親吻他。

  但蘇冶把席璵的手拉下,握在自己的手心裡,再次很認真地詢問。

  「後來呢,睡不著之後,有去看醫生嗎?」

  席璵只好老老實實回答,「一開始沒去看,因為正好在忙工作,睡眠時間縮短也是個好事。」

  蘇冶焦急道:「怎麼能這樣呢,要是身體被拖垮了,工作也沒辦法順利進行,這樣不就本末倒置了嗎?」

  席璵很慢地搖了下頭,「不行,我等不了這麼久。」

  蘇冶沒聽明白。

  「你走之後的第二年,南市機場的那塊GG牌要被替換掉了。」席璵低著頭,「那是南市人流量最多的地方,每一個回到南市的人,都會看到這塊GG牌。」

  蘇冶安靜下來。

  他明白了席璵的意思。

  「我想儘快做出成績,拿到獎項,趕在年末續上。」

  那塊GG牌是南市最頂級的公共平面資源,沒有之一。

  要登上那裡,必須要有非同小可的作品與成績。

  連續五年,這塊GG牌上的面孔都是席璵。

  席璵的語氣忽然有點不好意思,帶著蘇冶從來沒見過的很青澀的神情。

  「這樣等你回來的時候,第一眼就能看見我,就算想把我忘了也不行。」

  他補充了一句,語氣霸道了一些,像是掩飾那點不好意思似的,「你走到哪兒都能看到我的臉,聽見我的名字。」

  蘇冶凝視這樣的席璵,看了很久很久。

  和慣常的恣意與張揚不同,說出這話的席璵,臉上浮現出一點不確定,和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完全不同。

  「.噗。」蘇冶忽然彎著眼睛笑了出來,「席老師真的好幼稚。」

  蘇冶在席璵有反應之前,手指一寸寸摸上席璵的肩膀,半截身體破出水面,雪白皮膚上滾落著水珠。

  他貼近席璵的耳邊,近到柔軟雙唇能碰到席璵耳骨上那兩枚黑金素圈。

  冰冰涼涼,很快變得滾燙。

  「但我很喜歡。」

  席璵垂眼看著身旁的蘇冶,「蘇老師必須喜歡。」

  月光輕柔灑落,讓蚌貝里的珍珠無所遁形。

  蘇冶能清楚地看到那些爭先恐後地撞在峭壁上的海浪,無形且柔軟,但在衝過去的一瞬間又湧現起強烈的力度。

  他的手肘緊緊貼攏在落地窗的玻璃上,深夜寒涼的溫度透過玻璃沁過來,但被更滾燙的溫度所阻擋,在柔軟擠壓著玻璃的雪白手臂旁沁出一團團若隱若現的霧氣。

  蘇冶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在家裡看到的,夜空中紛揚細小的雪。

  一下又一下地狠狠撞擊在玻璃窗上。

  和現在的他一模一樣。

  但不同的是,那些細雪悠然飄揚,即便是紛紛撞在玻璃上,也無法騰起什麼過大的動靜。

  而他則完全相反。

  恍惚間,蘇冶覺得自己像不受控制的雪,又像一塊被人捧在手心裡的冰,在席璵溫柔的話語和兇狠的動作中融化成一灘水,順著晶瑩的玻璃,流淌進熱氣瀰漫的浴池中。

  「水水,這裡的風景真的很好看,對不對,這次我沒有騙你。」

  蘇冶可憐地蹙著眼睫,手掌抵著落地窗,那些之前沒有看清過的風景在霧氣後無比清晰地放大在眼前。

  但他的雙眼視線搖晃、模糊,只能隱約看到那些潔白的浪花,飛過的海鳥,冷峻又鋒利的峭壁。

  「.嗯,好看。」

  蘇冶很努力地吐出兩個字,下一秒,泛著紅的肩胛骨又撞在一片白霧的玻璃窗上。

  他覺得自己真的要融化了,酸痛的腿不知道第幾次順勢跪坐下去,又被毫不留情地扶起。

  那些蘇冶自己又掐又擰出來的瘢痕早就變得微不足道。

  席璵貼著蘇冶,一隻手繞過蘇冶的揚起脖頸,抬起蘇冶的下巴,蘇冶的頭不受控制地轉向席璵。

  那張漂亮的臉被散亂的長髮所遮掩,眉頭難過地蹙起,在長發搖晃中露出那顆艷冶的眼角痣。

  但兩相比較之下,還是蘇冶眼尾的那抹紅要更勝一籌。

  蘇冶長睫濕潤,分不清是水汽打濕的,還是其它所致。

  但蘇冶咬著唇,克制著自己,除了黏膩水聲和壓抑不住的縹緲聲音外,硬是沒有讓生理淚水遮掩自己的視線。

  席璵難以抑制這股只有蘇冶才能挑起的亢奮感。

  他低頭,堵住蘇冶小口喘息著而微張的嘴,犬齒不輕不重地咬了下蘇冶的舌尖。

  「水水真的.完全不會哭啊。」

  (本章完)

  作者說:男團出身,身體素質和耐性都還是在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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